三 吾家老仆

三 吾家老仆

茶摊的伙计给指了条去镇子的路,前后也就三四公里,也就这三四公里,真真是让云昭心里明白,荆荃自个绝对是个小心眼的,好歹美人受了伤,就算大家相识的不是那么愉快,自己还让人气吐了血,砸破了脑袋,但是到底好男不跟女斗,也没得隔夜仇,这荆荃倒好,明明美人受了伤,又把人家随便扔到了驴子上大头朝下,像驮个货物一样,云昭在后面跟着看着,不禁摇摇头,这么短短一段路,只怕这路霓鸢胸口那一脚就算没什么事也要折腾成内伤。

镇上的年轻小大夫给把了脉,又盯着自己两个大男人犹疑了许久,荆荃靠着门板喝水,也不理会小大夫异样的目光,云昭瞥了他一眼,心里纳闷,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大夫。”云昭陪着笑,指了指头上缠着的布,“我们路上遇见山贼了,救下这么个姑娘,受了挺重的伤,您瞧她没大碍吧?”

小大夫把路霓鸢的手放到被子里,起身到药台那里抓药,“身上的刀伤都是皮外伤,没大碍,就是胸口那一脚有些重,伤了肺,好在没有淤血。我抓些药,两碗水熬成一碗,每天熬两次,喝七天,须得静养。”

“好嘞。”云昭接过药付了钱,再一转头,就见荆荃又把路霓鸢抱了起来往外走,“哎荆大哥你等等我!”云昭喊着赶忙追上,正看见荆荃把路霓鸢又扔到了驴子上,“荆大哥,我们怎么安置她啊?”

“该不会真要带着她吧?”云昭皱着眉又问道。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荆荃牵着驴子停下,回头交代云昭,“你再回药铺买一瓶银丹草油来。”

“哦。”云昭又提了包袱颠颠跑了回去,再回来手里已经拿了个小药瓶。两人找了个小客栈把路霓鸢放下,路霓鸢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感觉浑身都疼,腹部被顶着颠来颠去的,好像刚被放着躺下舒服了一点,就有一股味道窜进了鼻子,一下子把整个脑袋都劈开了,“咳!咳!”路霓鸢一下子就被激醒了,同时被这味道刺激的咳嗽了好几下,这一咳嗽,又连得胸腔都疼得厉害,胸腔还没等缓和,身上又疼了起来,真是死去活来。

待她眼睛看清楚了,荆荃和云昭都站的离她床铺远远的,她挑挑眉,“做什么?这么怕我?”

云昭看见她醒了,第一反应跳出好几步远,他可没忘了,第一次离她近些,戒指被偷走,第二次离她近些,脑袋被开了瓢。

荆荃看她醒了这才走近些,“你身上受的外伤较多,药铺已经找人帮你包扎好了,这是药。”说着,把那几包药丢给了她,又把方才大夫的叮嘱重复了一遍,“如今你已经没事了,我们该走了。”

“哎你等等!”路霓鸢见他们正要走,也顾不得全身上下都疼,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你?”云昭挑眉,“咱们本来也没关系!”

路霓鸢没瞧他,倒是盯着荆荃看,“我现在被追杀,你们放我在这,我要是死了,就算你们见死不救!”

“我们见死不救!”云昭一下子蹦得老高,窜着怒火指着路霓鸢嚷嚷道:“你别不识好人心!刚才要不是我们把你救下来,你早就死了!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云昭!”荆荃嚇住他,继而又看向路霓鸢,“路姑娘,我们有要事在身,你的伤不适合和我们一起赶路。”

“我知道!”路霓鸢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下,心里暗恨李第那厮下手如此毒辣,一边站起身,“我也不会麻烦你们许久,咱们结伴同行到菡州,就分道扬镳。”

“菡州?!”云昭皱眉,这还不叫麻烦许久么,菡州可是都到元蜀边上了,离雷公山也就那么几步之遥,这个路霓鸢,还真是好意思!

荆荃面色看起来也有些为难,谁知道好心救人,却救出个麻烦,两人正游移不定,路霓鸢揉了揉心口,接着说道:“你们当我愿意跟着!要不是老娘受了伤,至于这样寄人篱下!我的武功不如李第,他既然想吞了我们寨就一定不会放过我!就算伤好了,我也打不过他,菡州是我父亲留下的另一个据点,只要我能平安到那,就能联络旧部,报仇雪恨!”

“路姑娘。”云昭见荆荃不说话,软了软口气,语重心长道,“真不是我们不想带你,你看你的伤真的不适合赶路呀,我们也是为了你着想。”

“你们放心!”路霓鸢却是举起了腰间的玉佩,“我父亲的旧友遍布各地,只要你们能护送我,有这玉佩在,我保证你们能平平安安到你们想去的地方,无人骚扰!”

无人骚扰,我看那李第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这一路没准还要招惹追杀,云昭心里想着,正要再开口拒绝,嘴巴刚刚张了张,“别急着拒绝我。”路霓鸢这时候眼里染了莫名的笑意,“我用东西跟你换!”

又是这不怀好意的笑,云昭下意识的想拒绝,只见路霓鸢手一扬,一枚亮晶晶的东西落到他怀里,云昭慌不迭接着捻在手里一看,赫然也是一枚黄玉髓的戒指,只是没了描龙,变成了对咬的白虎,也没有红宝石,素净了许多,这本是一枚普通的戒指,比起自己的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眼看着这戒指,云昭却是手心渗出了薄汗。

“荆大哥,我有话想单独跟她说。”云昭把这枚戒指攥在手心里,看向荆荃。

荆荃有些讶异,但是云昭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他拍了拍云昭的肩,用眼神示意他小心,再看了眼路霓鸢,除了满满的戒备,便没有其他的情绪。等到荆荃走出房间带上了门,脚步声远了些许,云昭这才又把手心里的戒指伸向路霓鸢,戒指已经被附上了一层汗水,“这东西,你哪来的?”

路霓鸢此时打出了底牌,觉得自己有了些筹码,便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说话也慢悠悠起来,“前几日,寨子里逮了个人回来,俊俏得很,就是上了年纪,上了年纪也没什么,寨子里没嫁人还看上他的的阿婆也多,可惜这人却是个宁死不从的,非要去找他家公子,你说可不可惜。”

“我没问你这个!”云昭猛地打断她。

“那人与你一样,都是个不会捂着的,露了财,这么大个儿的戒指就戴在手上,让我手底下的抓了回来。这戒指,与你那枚,还真是像,上面盖着一模一样的印章,刻着一模一样的字,倒还真是巧了!”

她说的没错,这枚白虎黄玉髓戒指和他那枚一样,虽然质素不同,但是戒环上都印了“天诚地鉴”的四字章,玉髓背面也都刻了至高荣誉的“昭”字,戒指本身并没有那么那么珍贵,珍贵的是这几个字。

“他在哪?”

荆荃怀抱着刀等在门外,没有听房间里的谈话,心底隐隐担心着,却也没有动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云昭打开门出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云昭面色上有些许雀跃,“荆大哥!”云昭看到他就朝他奔了过来,“荆大哥,我有事求你帮忙。虽然很麻烦,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这还是头一次,云昭这么迫切的希望他能帮他,荆荃看了眼房门,只见路霓鸢虚弱地靠在门框上,面色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只是那眼里也染着淡淡的希冀,没来由地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云昭,“说罢,什么事?”

云昭抓着他的手腕微微发力,“我想你帮我救一个人。”

……

入了夜,小客栈窗外面传来鸭子的“嘎嘎”声,隐约还有羽毛划过水的声音,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杂乱却不让人心烦,反而却有淡淡的温柔,与都城肃穆的夜,靖阳繁华的夜,连夜赶路寂静的夜都不一样,云昭吃了药,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哗啦哗啦的,量还够。

“你还真是胆子大,敢与我单独待在一个房间。”路霓鸢躺在床上侧着头看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发呆云昭说道。

云昭白了她一眼,“荆大哥去救人,不管是带你还是带我都是累赘,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再招惹我!”

临走之前,荆大哥已经探过她了,她没有修过内功,那点三脚猫功夫凭她现在虚弱的状态,白天那样的事情是干不出来了,走路都费劲,他这才放心把他们两个一起留下。

只是这路霓鸢好像鸭子附身,一张嘴说起来没完没了!

“你们去元蜀做什么,听说现在大谡跟元蜀的关系有点紧张啊!”

“你说你好好一个男子,怎得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亏的身边还有一个那样的高手。”

“你这荆大哥,全名叫什么?娶亲了没有?可有什么意中人?”

……

云昭懒得搭理她,任她在那里喋喋不休,不是说受伤的人都比较虚弱么?自己难受的时候是一个字都不想说,这女人哪来的那么多精力!烦都烦死了!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楼梯口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云昭听见声音连忙站起来,下一瞬,门咣的一声被撞开,荆荃风一样踏进来,肩上扛的麻袋往地上一放,云昭一下子退后了一步,待荆荃关上了门,麻袋里面的东西动起来,挣扎着挣开绑麻袋口的绳子,露出头发凌乱的脑袋来,那人眼睛亮晶晶地在屋子里旋梭了一圈,看到云昭以后一下子就湿了,明明张着嘴却哑着嗓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皇……公……公子!”

云昭连忙上前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污渍,他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直盯着云昭叫他也很是心酸,“元盛,苦了你了。”

“公子!”元盛哇地一声就嚎了起来,扑上去就抱着云昭的腿不撒手,“公子,担心死老奴了!”

云昭听他哭的撕心裂肺,也很不舒服,眼睛便也有些湿润,一双手也不知放哪里好,看到他伏在自己膝上多了许多白发的头,便轻轻拍了拍,“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这头主仆相认得感天动地,路霓鸢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荆荃,“现在证明我没有说错了,可以让我跟你们同行了吧。”

荆荃瞟了她一眼,他方才按着这女子给的地图潜到寨子里救人,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一个匪窝,管理的却是十分严谨,若是没有地图,他还真没有把握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就从牢里把人带出来,可见这路霓鸢也不是个绣花枕头,带这么个人上路,也不知是福是祸,那边主仆二人哭唧唧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荆荃叹了口气,“也罢,既然答应了你,我们总要遵守诺言。”

路霓鸢听见他的回答,这才放心的笑了,“你放心,我有的是钱,到时候给你们买两匹好马,不耽误你们的路程!”

“荆大哥!”云昭叫他,“太谢谢你了!”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元盛也不管一脸的鼻涕与泪,朝着荆荃便要磕头,“使不得!”荆荃连忙上前扶他,“你们主仆团聚就好。”

“自从我落难分别,咱们也有好久没见了,没成想咱们还有团聚的一天。”

云昭拉着元盛的胳膊站起身,“你也别跪着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公子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此行还要去元蜀找姨母。”

“姜娘娘……”元盛脱口而出,云昭连忙用食指示意他禁声,刚才激动过后,他现在已经平静了,他拍了拍元盛身上的灰,“你怎么一路到这的,你以后慢慢说与我听。”

“公子?”元盛拽着云昭的袖子,眼神示意了下躺在那的路霓鸢,也难怪,他被路霓鸢抓走,还逼婚娶寨子里的阿婆,可怜元盛是个内侍,怎么也娶不得,好几日的威逼利诱快把他折磨疯了。

“没关系,她现在有求于我们,伤不了你了!”云昭看向路霓鸢,不自觉挺直了腰板,“甭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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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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