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楚风清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听到了姬于烬的声音,他靠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呢喃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很模糊,他没听清。
死亡的说法众说纷纭,有人说死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会有来世,所以许许多多的人约定了来生。也有人说死亡之后就意识就消散了,从此世间再无你,你也再无法感知到世间的情与爱,冷与热。
就像是一缕烟,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姬于烬从未有过第一种想法,做人有什么好的,他这辈子做够了,不想再要来世了,所以他死的时候就让他消失吧。
可现在……他坐在楚风清的床前,那人双眸轻合,表情平和,这是他服药的第五天了,可是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没人能帮得了他,只能靠他自己。
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亦或者……还会醒来吗?
姬于烬揉搓了下他的耳垂,耳垂瞬间就红了,你看他还活着的。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若是楚风清一直不能醒过来,他就这么守他一辈子,但请给他们一个下辈子,下辈子给楚风清一个康健的身子。
他愿意付出一切。
姬于烬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抬眸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夏天到了。”
楚府像是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成天耷拉着个脑袋,不敢大声喧哗。
夏天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明明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豆大的雨就能把人浇个透心凉。
雨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雨过后,到处都泛着泥土的味道,楚正尹在天牢中落了病根,一变天脚就疼,只有针灸之后才会好受些。
他按着脚,下意识叫了声:“清儿,帮为父……”
……
屋子中一片寂静,楚正尹愣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他转头朝门口看去,风吹拂着纱帘,空空荡荡。
他点了下头,似乎明白过来了,呆呆地转了回来,木讷地用手捶着脚,原本就掺了银丝的鬓角似乎更白了,浑浊的眼中慢慢染上了血丝,变得通红。
楚母进来的时候,楚父假意扭过头从窗户往外头看,楚母在门口便听见了他喊的那声,眼角也悄悄红了些,等情绪平和了才进的屋子。
楚父:“那小子还在清儿的屋里头?”
楚母:“恩,守了十几日了,除了必要,几乎是寸步不离了。”
楚正尹握了握拳,“哼”了一声,想说些不好听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些啥。
楚母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德行,叹了口气道:“你差不多就得了,这孩子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你可知清儿在去赈灾的前一个晚上与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楚母想起那日,楚风清夜里过来寻她,说道:“母亲,您知道父亲病重从江南赶来是什么心情?”
楚母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下,才缓缓道:“担忧、害怕,想着若是他就这般走了,我该怎么办?甚至想过我便随着他一起走了罢。”
楚风清轻声道:“我与母亲是同等的心情。”
那时她着实是震惊了,但也松了口,没有再拦着他。他今日求到她面前便说明他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她也曾好奇过楚风清看上的姑娘会是个怎样的妙人,直到姬于烬出现在她面前。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楚风清藏着掖着的爱人,因为楚风清望着他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楚母帮着楚父捶着脚,“若是清儿能醒过来,你便接受他们吧。”
楚正尹沉默了会,“嗯”了一声。
只要能快乐健康无忧,无病无灾,别的便无所谓了。
夏天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不过秋老虎极其凶猛,所以天气依旧热得很。
郾城地处偏南,大家都还穿着单薄的夏衣,青天白日都不是很敢出门,在树叶还尚未变得金黄之时,郾城迎来了一群贵客,李钰拿着姬于烬的令牌,带着家人匆匆入城。
因为赵奕郁的缘故。
五贤王的不断压进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本就才登基不久,朝中内政都尚未整理清楚,手中兵权旁落,大多都在各位叔伯手上,而这些藩王显然不打算插手此事,手中无可用之兵,无可用之人。
只能另辟蹊径,开始变法,只能说目的和起点都是好的,但时间太赶,一群谋臣从未真正带兵打过仗,也从未深入百姓,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城内外百姓苦不堪言,忠臣贤士纷纷进言,可是赵奕郁不听,坚持要做下去。
其实也可以理解,不改注定灭亡,而改了或许有一线生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灭亡的结果早些到来而已。只能说前朝几任皇帝把他给坑惨了,留下那么多手握军权的“叔伯”,他总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能,也难以在短短时间内将这么大的毒瘤割下。
而此时五贤王的军.队百战百胜,这群谋臣想要将功赎罪,于是又开始造谣城内有叛徒,这一排查无可避免地就落到了李钰头上,毕竟李钰和姬于烬的关系有目共睹,而这次五贤王谋反,推波助澜的就是姬于烬。
李钰被关入天牢,一直忠心耿耿的李老也坐不住了,他原想着与皇上共进退,可是他没想到赵奕郁竟会如此,瞧着儿子那满身的伤,简直不成人形,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了。
若是这会在天牢中的是他自己,他一定不会走,但是是李钰……
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一幕,李钰到郾城后,休养了许久身上的伤才痊愈,而李老没有在郾城待多久,便带着家人南下,经此一事,他已经不想再掺合这些事了,只想寻一个地方好好度过余生。
至于李钰,李老让他留了下来,他一身抱负,不应与他一同卸甲归田。
李钰到郾城的第二天就拖着重伤的身子去看过楚风清,“为什么会这样?”
上一次见面仿佛还在昨天,那时的他还好好的,不想现在,连冷热都说不出来,甚至感知不到。
……
单衣又渐渐变成了秋衣,又过了段日子,人们穿上厚重的冬衣。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而其中最大的事便是改朝换代,五贤王率兵一路打到了京城,势如破竹,赵奕郁守城两月,终是在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被破了城。
新皇登基,为表开明他没有杀赵奕郁,而是将他软禁在了冷宫,还有好几位皇子,有些关着,有些便送出了宫,送到苦寒之地。
姬于烬将火盆烧得火热,屋子与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他手上拿着把刻刀,一手把玩着一块平整的玉石,上头已经刻了些东西,他似乎有些不满意,对着光照瞧了几眼,皱了下眉。
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赵奕郁那孙子,把他软禁在宫里他还嫌七嫌八,一天到晚做些酸诗。要不是他们拦着,我早送他上西天了。”
“不过一刀的事眨眼就过,好像也没那么解气,还不如这么把他关着。”
姬于烬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挑了一下,“不过他总是捏着一块银子,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都与你有关,这我可忍不了,反正银子我是已经拿回来了,你醒来可得给我一个交待。”
刻了好一会,姬于烬将刻刀放下,握着刻刀的手背青筋鼓起,眸子垂了下来,“怎么这么懒。”
“楚风清,该醒了。”
……
郾城的冬天没有下雪,京城听说已经落了好几场大雪了,除夕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人们都在购置年货,炮竹的硝石味萦绕在鼻端,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糊上了春联,贴上了门神。
青鸟扶着春联,眉头紧皱:“还没正吗?”
李钰:“歪得很,你怎么连个春联都贴不齐?眼睛是歪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李钰一张娃娃脸已经完全长开了,白齿红唇生得倒是有些秀气,只是腰间的那把刀给他添了不少戾气。
旁边的仆人一句话都不敢插,明明挺正的了,李大人不敢说姬大人,就只敢挑软柿子捏。
本来贴春联落不到他们手上的,都是下人贴的,偏偏李钰这人从始至终都不长心眼,总是去招惹姬于烬,这不连带着青鸟都受了罚,被罚来贴春联,一条街的春联。
青鸟“啪”地往墙上一按,不爱搭理他了,贴完就不见了踪影,留下李钰一个人傻眼,“你主子说贴一条街啊!不是只贴这一张,你给我回来!”
等李钰回来的时候,赵离青鸟还有几个兄弟正围着火炉喝酒聊天,李钰一看这场景差点没有气炸,顿时骂道:“你们简直不是人,姬狗是我一个人招惹的吗?明明是你们一起出的主意,结果就我一个人受罚!我手都被红纸给染红了。”
赵离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往后仰了仰,“嘶,主子又不是真会去检查。”
李钰:“……”
“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去检查!我这不是怕变太监!你们知道也不和我说一声。”李钰倒了杯酒,一仰而尽,越想越气,“不行,我要去找姬于烬,把你们的罪行都说出来。”
“他现在在哪?”
青鸟往东边那个院子看了一眼,屋子中瞬间安静下来,李钰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也不闹了,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东边那个院子住着楚风清。
夜越来越深,今天与往常不同,外头灯火通明,今儿按习俗得彻夜亮灯,还要守夜。
楚母和楚父年纪大,熬了一会就熬不住了,去睡了。
楚茵茵和楚烽两人本来想到楚风清屋子里一起守岁的,不过还没进门就瞧见了坐在里头喝酒的姬于烬,他们停下脚步。
楚烽沉着脸从窗户看了姬于烬一眼,片刻后带着楚茵茵离开了,楚茵茵转头看了眼姬于烬,那身红衣坐在地上,懒懒散散地靠在床沿上,墨发落在红衣上,他似乎在和那睡着的人说些什么,自顾自的,没有回应地说着。
等楚茵茵会过神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哭了。
李钰也来寻过姬于烬,他和楚烽一样,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走了,没有去打扰他。
眼瞧着除夕马上就要过去了,姬于烬满身酒气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香囊,放在楚风清的枕头旁边,“压岁钱,小懒鬼你快睡了一年了。”
他侧着头在楚风清唇上轻啄了下,“新年喜乐,我的楚大夫。”
话音刚落,天空中烟花炸起,今天是除夕,也是他的生辰,可是唯一会和他说“生辰喜乐”的那人,却睡着了。
“啪嗒”,地上的酒壶被姬于烬不小心碰倒,酒洒在他的衣裳上,他皱了下眉,起身准备去换身衣裳。
下一刻他全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
楚风清睫毛颤了下,缓缓睁开了眼,清浅的眸子中倒映着窗外那刚炸开的烟花,璀璨迤逦。
也倒映着那穿着红衣的姬于烬。
作者有话说:
咳,要不再写几章,我发现还有些没交代清楚。作为甜文好像还得甜几章,姬狗都还没狗。感谢在2022-06-1922:56:39-2022-06-2300: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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