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0 药王
另一边,长孙无忌听闻此事大惊,连忙找到褚遂良。
“豋善,此举莽撞了啊。”
褚遂良不服,道:“太子需靠你我辅左,刘自乃废太……”
长孙无忌连忙打断道:“慎言。”
褚遂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道:
“刘自此等卖直邀名之人,如何能辅左太子。”
长孙无忌叹道:“情况变了,圣人携灭亡高句丽之威归来,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褚遂良一开始不懂,什么变了?
没多久他就懂了,确实变了,十年前那个天子又回来了。
然后他才醒悟过来。
是啊,一战而灭高句丽,不但让皇帝的威望重回巅峰,也让他找回了当年的额雄心壮志。
那时候的皇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又岂是他人可以随意利用的。
他不由深深懊悔自己的举动,不应该如此急切。
之后就变得老实起来,再不敢有什么出格举动。
然而因为诬告之事,刘自已经彻底和他撕破脸,处处盯着他。
且因为他如此肆意的污蔑其他宰相,也让李世民意识到,他所在的势力太过庞大,必须加以限制。
否则等李治登基,必然会处处受制。
这让褚遂良在朝堂上愈发艰难,就连长孙无忌都首次感受到疏远。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心中把褚遂良给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不过作为老狐狸他很清楚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问题走向彻底失控。
在表面上他还是竭力维持大局,同时也变得低调起来。
主动找到李世民,请求把手中的权力全部移交给各宰辅。
李世民当然不会同意,还和他叙了叙当年的战友情,以及两人之间的亲情等等。
最后宽慰他不要被流言蜚语影响,朝廷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然而长孙无忌却依然在事实上主动交出了权力,除非李世民询问,几乎不过问政事。
这种蛰伏他太熟悉了,在李承乾造反之前的十几年,因为外戚的身份他一直没有担任实际职务。
曾经李世民要封他当宰相,被长孙皇后当场给驳回了。
且长孙皇后的话很直很重,直言他当宰相就是取祸之道。
虽然嘴上很不服气,也不甘心,但他对妹妹的判断还是很相信的。
之后就挂了个闲职,以李世民的心腹木料行走朝堂。
李承乾造反改变了这一切。
亲情和身体双重打击,让李世民大感力不从心,迫切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帮他分担压力。
再加上太子李治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辅左,于是长孙无忌正式从幕后走向台前。
虽然没有正式担任宰相职务,却在事实上行使着宰相的权力。
这两年可以说是进入贞观朝以来,他最春风得意的两年。
本来他以为情况会一直如此延续下去,一直到太子登基,他作为辅政大臣扶持幼主成为一代名臣。
现在情况却急转直下,眨眼又回到了十年前一般。
权力这东西是会让人上瘾的,尽管发现皇帝的改变,但他并不准备再次退居幕后。
在他想来,自己又没有异心,好好的辅左皇帝再创辉煌,岂不是一样吗?
可是褚遂良的举动却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逼迫的他不得不主动退让。
虽然因为盟友关系,他无法去指责褚遂良什么,可心中的埋怨是少不了的。
你不喜欢刘自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为何要如此赤裸裸呢?
还当着马周的面说谎。
你真以为马周会害怕你不敢说实话吗?
还是以为皇帝离了你就不能过,必须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但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褚遂良的行为让皇帝意识到了危机。
而一旦皇帝对那个派系产生了危机感,后果自不用说。
他必须要退一步,以此来告诉皇帝他并不贪恋权势,依然是当年那个长孙无忌。
权力这个东西,获得的时候很难。一旦退了想再次获得,会难上加难。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走上台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主动交权之后,皇帝果然打消了对他的疑虑。
遇到事情也会和之前一般找他商议,有些不方便去做的私事,还是会交给他去做。
这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继续蛰伏,等待着再次走上台前的机会。
……
大军一路回到东都洛阳,留守高士廉为大军举行了盛大的凯旋仪式。
迎接的百姓挤满了十馀里长的驰道,‘万胜’的呼喊声彻响云霄。
而且高士廉还别出心裁,找来许多前隋三征高句丽阵亡将士的家人,让这些人集体感谢李世民的恩德。
覆灭高句丽是为先辈报仇,替阵亡将士收敛尸骨并以天子之尊祭拜,是天大的恩德。
这种局面李世民可太喜欢了,笑的合不拢嘴。
陈景恪也不得不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
高士廉这一记马屁,可以说拍到李世民心缝里去了。
李世民足足在洛阳逗留了半个月,用以接见各路官吏和地方名流。
和出发前不同,这次官吏们变得更加恭谨,地方名流也是随叫随到。
五姓七望之一的荥阳郑氏,也同样派出了族老前来朝觐。
而且这位族老还特意见了陈景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表示,郑氏分支的事情就此揭过,他们不会追究。
陈景恪心下哂笑不已,还真是符合五姓七望的人设啊。
我打了你一记耳光,不以手疼追究你的责任,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不过他也懒得和对方虚与委蛇,只是很冷澹的道: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当年我都不怕你们,更何况是现在。”
说完就端茶送客。
把郑氏那位族老气的面红耳赤,他大约以为陈景恪会很感激他们的大度。
然后他趁机加以笼络,把这个皇帝面前的红人准驸马,给纳入己方阵营。
谁知对方根本就不给他这个面子。
换成一般人肯定会撂下几句狠话离开,但到了他这种程度自然不会如此。
只是冷冷的道:“如此,看来是我多事了,告辞。”
说完甩袖而去。
至于事后要不要报复,看情况再说。士族传承数百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
十二月中旬李世民终于回到长安,房玄龄率文武百官在渭水河码头亲迎。
二十余万长安百姓前来迎接,比在洛阳的时候声势还要浩大。
陈景恪却觉得有些无聊,类似的事情经历过几次之后就不稀罕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不是主角,始终隔着一层意思。
比起参加这样的仪式,他更希望赶紧回家看看。
离开家一年多,不知道医馆变成什么样子了。
也不知道草儿还认不认识自己这个师父。
他有想过偷偷离开回家去,然而这是不现实的。
虽然不算主角,却也是重要配角,是不能离场的。
之后李世民先去祭祀苍天,表述自己的功绩,并祈求上苍保佑。
然后又去了太庙献俘,高藏等人被拉出来当了一回展览品。
啥?你说他是朝廷正式册封的朝鲜王?
那也要献俘之后才是,现在他就是大唐的俘虏。
最后就是在大兴宫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这次排座也很惹人瞩目,主要是陈景恪的位置,竟然在排在第二位,仅在李绩之后。
这就是说,皇帝认为他的功劳仅次于李绩。
要知道李绩可是此次征高大军的先锋兼主帅,很多大型战役都是他做的现场指挥。
更奇怪的是,诸多将帅竟然没有一个人提意见的。
李道宗、张亮、契必何力、李思摩等等将领,对此都毫无意见。
这让众多不知情者很是惊讶。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位列诸将之上,还能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难道他不光医术高明,诗词写的好,书法超凡,竟然还精通兵法?
三绝郎君要变四绝?
但不论如何想不通,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陈景恪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以后对他的态度要再次改变,不能在仅仅把他当成凭医术、书法在进之人了。
如此盛宴,李世民也有些激动过度,连连举杯。
这种高兴的日子陈景恪本不想多事,稍微喝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眼见越喝越多,已经有酗酒的趋势了,不得不出声提醒。
不过他并没有当众说出来,而是告诉身后的侍者,让他去转达了一句话:
“圣人,酒虽好不可过量,身体要紧。”
那侍者把话转递给了任封。
任封明显不想传这个话,这种时候说这样扫兴的话,很可能会被训斥。
但见陈景恪始终盯着他,又不敢隐瞒。
毕竟事关皇帝身体,万一真喝酒出事儿了,追究起来他必死无疑。
衡量了一下得失,他最终还是没敢隐瞒,悄悄的把这番话原样转达了一遍。
正在和群臣饮酒欢乐的李世民疑惑不已,转头向陈景恪看去。
陈景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杯。
李世民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再次看向他的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讨好,意思是能不能稍稍多喝几杯。
陈景恪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
李世民很是失落,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毅然放下,道:
“我身体有恙无法贪杯,今日酒就喝到这里,接下来就以茶代酒敬诸君。”
说着端起一杯茶,道:“诸君饮胜。”
他的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家内部颁布了限酒令也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对于此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也没人敢说什么。
都举起酒杯齐声道:“饮胜。”
庆功宴结束,陈景恪就火速离开皇宫往家里面赶。
让很多想要结交他的人堵了个空。
家里人显然也知道他要回来,早早的就在等着了。
见到他身影出现,都惊喜的迎上来,用一句句问候把他淹没。
“三郎你回来了。”
“三郎你可回来了。”
“三郎你没事儿吧?”
“三郎在外没有受苦吧?”
“……”
听着久违的熟悉声音,陈景恪心情也非常激动,不停的道:
“我很好,非常好。你们还好吧,家里都还好吧?”
“我离开这些天,没出事儿吧?”
然后他就发现少了个人,疑惑的道:“草儿呢,不在家吗?”
老何无奈的道:“这孩子,你没回来的时候天天吵着找师父,你回来了就躲在房间不敢出来了。”
陈景恪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说道:“小孩子情怯怄气呢,我去看看她。”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就察觉到门缝动了一下,一道身影一闪消失。
他自然知道是草儿在里面偷看,心下也有些酸涩。
这孩子是把他当父亲了,但同样的,他又何尝不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呢。
一年多没见,他也很是想念她。
不过对于从小就失去父母,本就缺乏安全感草儿来说,伤害更大。
想到这里陈景恪就更是愧疚,轻轻推开门,见到她坐在床沿,扭头看着里面的墙。
不过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抓住衣角的手,就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的激动和紧张。
小孩子长得快,一年多没见就高了小半头,但依然是个小豆丁。
陈景恪走到她身边,温声道:“草儿,师父回来了。”
草儿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
陈景恪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道:“对不起,师父离开的有点久,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丫头还想怄气,可是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思念占据上风,情不自禁的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陈景恪心疼的不得了,抱住她说道:“怎么会呢,师父永远都不会不要草儿的。”
“只是师父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要是不去做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平平安安的生活了。”
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草儿就恢复了常态,拉着他的手问个没完没了。
陈景恪耐心的回答了她所有问题,还主动询问起她的生活。
小丫头马上就显摆起来,得意的道:“我会写好多字了,还会背隔绝,阿翁都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陈景恪一开始还以为是何求他们教的,毕竟之前草儿也喊他们阿翁阿伯。
直到蒙安一拍脑门,道:“湖涂了,三郎,孙思邈孙道长等你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