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2 知己
陈景恪和孙思邈两人可谓是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
尤其是孙思邈更是高兴,这么多年很少能碰到如此对脾气的人了。
关键是两人不光对脾气,更有共同话题。
聊道家知识,聊医术,聊人生,聊其他的种种。
这个年轻和他相差好几轮的少年,竟然都和他出奇的合拍。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般。
陈景恪也差不多,别提多高兴了。
俩人聊的兴起,其他人也非常开心。
很快百草堂七子同时出现,显然是相约一起过来的。
大家齐聚一堂就更是热闹了。
期间也有病人过来,自然轮不到陈景恪和孙思邈动手,七子争着抢着去看。
一时间反而把病人给整懵了,我这莫不是得绝症了?
接连不断的病人,并不影响陈景恪和孙思邈的谈兴。
当然,主要是因为病人都有七子接待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的话题也逐渐转向了医术方面。
孙思邈盛赞道:“景恪公布仲景医书,实乃有功于天下也。”
陈景恪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毕竟那句‘江南诸师’的吐槽话语,可是随着千金方流传到了后世。
中医学生很少有不知道此事的,陈景恪自然也知道。
“真人谬赞了,此书乃先辈所着,我辈后人有何资格私藏之。”
孙思邈叹道:“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这般想啊。”
于是他就把自己寻求仲景医书的种种过程,以及江南诸多医师对他的抵制都说了一遍。
陈景恪早就知道这段经历,但亲耳听当事人讲又是另一种感觉。
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作为医师他却感同身受,对江南那帮子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末了孙思邈再次说道:“景恪无私之举终于让老道得偿夙愿,一窥仲景医术之精妙,老道感激不尽。”
陈景恪再次谦虚,不敢当谢。
就在这时一群人拱卫着一辆马车来到门前,然后一个人就窜了进来。
“孙神医在不在,快来救命啊。”
陈景恪抬头看去,意外的发现这不是康管家吗,他这是怎么了?
于是起身打招呼。
康管家这时也发现了陈景恪,眼睛一亮连忙行礼道:“三郎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快来看看我家郎君吧。”
陈景恪朝门外看了看,隐约听到马车里似乎有笑声传出。
只是声音有些嘶哑,且听不出任何喜悦,反倒是带着点惶恐之意。
于是疑惑的道:“康郎君这是怎么了?”
康管家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事情说起来确实很具有故事性。
康文顺儿子早逝留下个遗腹子就是康维汉,这位连娶几房小妾都没能生出男丁来。
一时间成为康文顺的心病,这两年可没少为此发愁,各种神灵拜了个遍。
今年初康维汉的一名小妾怀孕,全家都很紧张,康文顺更是见天就去庙里参拜。
昨日夜间分娩,竟然还难产了。
不是胎位不正,而是胎儿太大生不出来。
这可把康文顺给急坏了,难道天要他康家绝嗣?
不过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生出来了。
更可喜的还是个大胖小子。
康文顺一看自己有重孙子了,康家有后了,那叫一个高兴。
忍不住当场大笑起来。
然后就出问题了,他笑的停不下来了。
不管用任何办法,都没有办法让他停止大笑。
甚至让人辱骂、殴打,吃特别难吃的东西……种种手段齐出依然没用。
前脚还要办喜事的康家这下又慌了起来。
最后没办法的情况下,就有人出主意要不灌酒,灌醉了睡过去看什么情况?
没办法的情况下就只能这么办。
还好喝的的大醉的康文顺成功昏睡过去,也不再笑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然后众人就发现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大醉的康文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笑。
大笑。
止不住的大笑。
众人就知道坏了,赶紧去请郎中。
连续请了好几个,结果是连病因都查不出来,更遑论治好了。
眼看康文顺笑的满脸涨红喉咙嘶哑,郎中们也吓坏了。
有人就提出建议:孙神医时不时就会去百草堂坐诊,要不你们去那边看看吧。
一听百草堂,康家的人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对呀,百草堂啊。
虽然陈三郎不在,可不是还有百草堂七子吗,那可都是御医。
如果能碰到孙神医那就更好了。
于是康家的人就拉着康文顺来到百草堂求医。
“三郎……嗯,孙神医,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家郎君啊。”
听完介绍陈景恪眉头就已经紧紧皱起,这个病他知道,可是没法治。
这种病在中医上,称为心窍开张而不可复合。
这种不是病的病只有一种治疗方法,且非常简单,来一剂镇定剂就可以了。
问题是现在是唐朝,上哪弄镇定剂去?
束手无策之下,他只能把目光看向孙思邈,希望这位药王能有办法。
孙思邈也是面色沉重,显然也猜到是什么病了。
他也同时像陈景恪看去,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就微微摇头。
陈景恪心中一沉,麻烦了。
哪怕是个陌生人,看着病人束手无策他也会很难受,更何况和康文顺还是老相识。
深吸口气,他说道:“真人,咱们且去看看如何?万一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呢。”
孙思邈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走吧。”
康管家也是脸色大变,两个神医都摇头,自家郎君危了啊。
两人几十年的主仆感情很深,他心中非常的难受。
作为管家他想的更多,这会儿少郎君随商队去了外地不在京中。
万一郎君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主持大局?
何求、姜子安等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病,却也同样从陈景恪两人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眉头也都跟着皱起,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是否看过类似的病例。
陈景恪和孙思邈一起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看到了气色萎靡不振的康文顺。
康文顺看到他,眼睛勐的一亮,连忙道:
“三郎你回来了……哈哈……你看我都……哈哈……湖涂了。“
“圣人凯旋,你可不就回来了吗。”
“最近我忙的晕头转向,竟将此事都忘了。”
“未能为你接风洗尘,海涵海涵。”
他一边说话一边笑,别提过诡异了。
陈景恪更是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死过去,连忙道:
“康郎君莫要多礼,叙旧的时间有的是,咱们先看病要紧。”
康文顺连忙点头道:“三郎,拜托了。”
他神色轻松,显然是没有把自己的病太当回事儿。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相信陈景恪的医术。
一番检查之后,陈景恪心中的侥幸彻底消息,心窍开张不可复合。
再次和孙思邈交流了一下眼神,顿时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康文顺已经有些头昏脑涨,察言观色的能力大大降低,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
对陈景恪说道:“本来我还担心会不会治不好,见到三郎就放心了。”
“说起来我也是运气好,昨晚病,今天你就回来了。”
“对了,我有孙子了,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看着对自己信心十足的康文顺,陈景恪心中更是难受。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在没有比眼前这一幕更让人无力和痛苦的了。
嘴巴张了又张,那句‘我没有办法’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又转头看向何求等人,道:“你们也来看看,商量个治疗之法出来。”
何求七人不敢耽搁,纷纷过来察看。
一番诊治商讨之后,由何求开口说出了结果:“我等医术不精,只能看出康郎君的病在心脉,无法确定具体是何症,亦无治疗之法。”
陈景恪脸色更加难看。
孙思邈知道他的心情,安抚道:“人力有时而穷,你也莫要为难自己。”
陈景恪点点头,话虽如此可作为当事人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孙思邈见此叹了口气,道:“要不由我来告诉他吧?”
陈景恪很想答应,可想到康文顺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摇摇头道:“我来说吧。”
不论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应该他亲自告诉对方。
孙思邈点点头退到一边。
这会儿康文顺也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紧张的道:“三郎,我这是什么病,你老实告诉我。”
陈景恪心中堵的难受,正准备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勐的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故事。
准确说是一个和疾病相关的故事。
仔细互相故事的内容,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虽然这个故事看起来很玄乎,但此时已经毫无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吧。
于是故作轻松的道:“你的病问题不大,药都不用吃,我给你扎一针就好了。”
后面的孙思邈愣了一下,不是说没办法吗?为什么又改口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看陈景恪操作。
康文顺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难不住三郎,方才看你们表情如此凝重,可把我吓坏了。”
陈景恪道:“因为这种病确实很罕见,大家都束手无策,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治疗方法。”
康文顺道:“哈哈,不愧是三郎。”
陈景恪说道:“别在车上了,先下来去里面坐吧,我好给你施针。”
方才还萎靡不振的康文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自己起身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趁他不注意,陈景恪将康管家叫到一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
康管家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不吉利啊。”
陈景恪面色沉重,道:“康郎君心窍打开无法闭合,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活活笑死。”
“这是唯一可能救活他的办法,而且成功率不足一半。”
“你作为他最信任的人,该如何做我不说,看你自己选择。”
闻言康管家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好,就以你之法……三郎,请你一定要治好郎君的病。”
陈景恪叹道:“我竭尽全力,快去吧,记住别被他看出了端倪。”
康管家点点头,到一边叫来一个可靠的手下如此这般开始安排。
陈景恪则回到医馆,取来银针给康文顺扎了神门穴、心俞穴和膻中穴。
“好了,针已经施了,还需要一刻钟方能见效。”
康文顺彻底放下心来,坐着等生效。
陈景恪则故意引诱他去说一些高兴的事情。
比如生意赚了多少,孙子康维汉能力出众是个好接班人,现在又有了重孙后继有人等等。
本来就笑的停不下来的康文顺,开心之下笑的就更厉害了。
孙思邈和何求等人都默默的呆在一边,看着陈景恪的操作。
这三个穴位确实有凝心安神理气的作用,可绝对无法关闭打开的心窍。
而且陈景恪还故意捡开心的事情说,引诱他的病情加重,更是他们看不懂的操作。
换成别的医生,他们肯定会认为是谋杀。
可是陈景恪这么做却让他们很是期盼,或许真的有办法呢。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有一个仆人满头大汗的闯进来,一见面就哭着喊道:
“郎君不好了,小郎他……小郎他……”
康文顺大惊,连忙问道:“小郎他怎么了?”
那仆人悲泣道:“小郎他没有了。”
“啊?”康文顺犹如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想到自己中年丧子,好不容易把孙子拉扯大,结果一场疡病差点要了命。
好不容易碰到神医给治好了,孙子也争气,慢慢接手家族生意表现的非常好。
眼看着康家一切都走上正规,越过越顺,他别提多高兴了。
但他还有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重孙子。
于是就开始操心这件事情,每天都求神拜佛。
好不容易得了个重孙子,结果才一天就没了。
越想他就越觉得自己命苦,然后悲从中来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重孙子,你怎么走的这么着急啊。”
“你让我怎么和你阿耶交待,怎么和列祖列宗交待。”
“我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一旁的孙思邈等人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