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第106章 第106章

一早,程砚与宋御从学校里出发。

他换了自己那身还没来得及洗的新衣服,昨天晚上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坐上车,程砚给赵一白发消息,问他们走了没有。

——下午走,你出发了吗?

——出发了,昨天是你们送我回来的吗?

——你说呢?把你送到校门口,自己非说没醉,还是醉了吧?

——你们灌我。

程砚记得醉酒之前的事,赵一白知道他能喝,和曲滔一起灌他,立誓要把他放倒,程砚也是很不争气地倒下了,他都好多年没喝过那么多了,酒量有所退步,昨天喝的也不算多,竟然倒下了,他自己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师傅,前面路口停车。”宋御说。

前方传出师傅的回应,程砚抬起头,拿起手机左右照了照自己的脸,这举动被宋御看了去。

“你要不要再补个妆?”

程砚停下,一拳头打他肩上。

只是有点紧张而已,衣冠得体对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宋御牵了下他的手,两人下车。

“你手心出汗了。”宋御说着,握着的手紧了紧,他落下目光在程砚的脸上。

程砚抽出手,在他身上抹了抹。

宋御倒是纵容他,那是他妈,他不必太得体地去见人,所以他的衣服能蹭。

宋御安慰道:“别害怕,我在呢。”

程砚仰起头问:“我是不是很黑?”

宋御道:“没有啊。”

程砚道:“我为什么要在军训后来见你家长啊,赵一白说我黑了八个度。”

宋御端起他的下巴,观察片刻后说:“夸张了。”

程砚这两年闷在家,几乎不怎么见光,皮肤闷得白,唇色微深,站在阳光底下是个风格温柔的干净少年。

不过最近军训,躲不过太阳的暴晒,脖子都有晒伤的痕迹,红彤彤的,过段时间才能好了。

程砚跟着宋御走,他想过宋御的家世在学校里传出这么大的风声,应该多少是有些可信度的,可是任他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也在跟着宋御来到檀宫的一所别墅前时愣住了。

檀宫,上海首屈一指的别墅区,从刚刚进来他就觉得氛围庄严得过分,当宋御带他走向一栋别墅的大门时,程砚终于能确定,宋御真的是个富二代。

“愣着干嘛?”宋御道:“进来。”

程砚小跑过去,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心情,他在电视里看到过各种豪宅别墅,他距离别墅最近的时候是去罗湖那一次,老爸拿半个月工资包下的一栋小型别墅,那个别墅跟眼前这个没法比,包下来一天也要一两万出去,那已经是程砚见过且住过的最贵的地方,而宋御的家……大到他不敢想象。

“这,这里……真的是你家?”程砚抓住宋御,话语断断续续,他怎么敢相信一个人放着这么大的地方不住,跑到他们城南去上学?

“我就知道应该多带你过来的,以后就认识了。”宋御没什么反应地说。

“不是,你这,你爸是做什么的啊?”程砚现在想有个底,他知道宋御家世也许不错,但是富商和富豪是有区别的。

“金融,弄他的私企银行。”宋御说:“其他乱七八糟的也做,不过都没有银行做的好,算是主业吧。”

“好厉害,”程砚说:“所以你学金融也是受你爸的影响吗?”

“一半是,主要是我自己也比较感兴趣,”宋御道:“小时候天天听他念叨那些专业术语,听他讲一些金融圈的事,他算是对我的选择有些影响。”

“那你跟你爸的关系怎么样?”

“比我妈好些,”宋御回想道:“我妈年轻的时候比较强势,家里都是她说的算,我爸一心在事业上,家里的事他也不插手,所以……”

所以宋御受的苦难并没有被阻止,他爸爸是知道的,但是因为妻子强势,自己一心又不在家庭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程砚握住他的手腕,心里的紧张缓和了些,宋御回头轻笑:“我没事,都过去了。”

两人进了屋。

从外面程砚就知道里面应该是蛮壮观的景象,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客厅金碧辉煌,桌椅摆件都是高档材料家具,落地窗边鲜艳的插花,天花板上绚丽的水晶灯,还有墙面上挂着的艺术画,证明这是个富商与知识分子共在的家。

落地书架上摆满了一尘不染的书籍,地板擦的铮亮,可以当镜子使用,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今天有客人来,还是本来就很在意清洁,一切都像是刚刚收拾过,别墅内的环境比外面看起来要富丽堂皇得多,而这里就是宋御从小生活的地方。

程砚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合拍,一个人的气质不是无缘无故的,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老妈总说宋御有贵公子的范,说的俗一点,就是有钱人的气质,现在都能解释,因为他是如假包换的富二代,他的父亲是金融家,他的母亲是教育家,他能差到哪里?就算没有他母亲那样极端的教育,宋御也不会差,程砚坚信。

“回来了?”程砚正在环顾着客厅,楼梯上有人说话,他转头看过去,一个打扮知性的女人站在那里,温和地看着他们。

“妈,程砚。”宋御介绍了一下。

她就是宋御的妈妈,程砚并非第一次见过,可是宋母眼里的柔和关怀之意让程砚有点对不上,在视频里看过的那张锐利的眼眸不似现在,视频里的女人很年轻,有才气,但眼睛有鹰的锐利,比起那样,程砚更喜欢这种透着淡淡慈爱温和的气质。

宋母挽起头发,穿了一袭赫本风的黑色长裙,四十多岁的她不见老气,身姿曼妙,说是二十岁也不过分,她身上太重的知性气息,像那种电影中的名媛千金,一颦一笑都带着优雅。

“伯母好。”程砚微微低头,表示礼貌,在「伯母」和「阿姨」两个称呼之间摇摆,最终选了前者,他想伯母会显得更尊重一些?他并不确定。因为宋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代表她知道自己,程砚没有做太多的赘述,言多必失,他不知道宋母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视频中锐利的眼神,不敢造次。

“嗯,”宋母轻应一声,声音悦耳地问:“吃饭了吗?”

宋御答:“带他在路边吃了。”

宋母轻笑:“我在问他呢,你瞧你,把话都抢去了。”

宋御对宋母笑了笑,母子的氛围并没有剑拔弩张,像宋御说的那样,这两年亲近了许多。

宋母走上前,招呼程砚坐下,三人落座,宋母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家里的阿姨去准备。”

程砚拿捏着分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他将语速放慢,以至于不会让声音颤抖失态,“我都可以,随便吃点就好了,不用把我当客人。”

“我当然是不能把你当客人,”宋母看着宋御说:“以后都是我孩子,不拘束才好呢。”

程砚尴尬,宋母看出来了吧?他紧张,是因为这样才说这话让他放轻松的吗?程砚不知道回应什么,只是笑笑。

宋母抬手道:“宋御,你跟阿姨说做点好的,让阿姨提前准备,中午你爸回来,现在也不算早了。”

“那你们聊,”宋御站起来,临走前绕到程砚跟前,手掌盖在他头顶,低声问:“你可以吗?”

程砚点头:“嗯,你去吧。”

他不至于胆小到这种地步。

宋御揉了揉他的发丝,从二人面前离开了。

宋母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倒着茶水,递给程砚:“别紧张,我不吃人。”

程砚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坦诚地说:“对不起,我有点失态。”

宋母笑道:“用词干嘛这么小心呢?都不像大学生了,倒显得有几分老成,过分拘束就不可爱了。”

程砚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无地自容,“我听说您是个教育家,所以……”

所以更紧张,怕有什么说不好的,会给自己和宋御的感情带来危机。

“教育家也是人啊,”宋母道:“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早就不做了。”

这个宋御没说过,程砚问:“您不做了?”

宋母道:“嗯,做了许多年了,前几年刚停,什么教育家的,别这么喊我了。”

他们顺利打开了话题匣子。

程砚问:“是因为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吗?”因为这个话题,程砚倒不紧张了,像是在和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闲谈。

“不是,”宋母眼睫垂下,杯子的温度暖不了她的指尖,“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行业。”

教育,是多大的事,是天底下的父母人人需要,人人都关心的事,一个正确的教育方法能培养出栋梁之才,一个错误的教育方式也能害许多的家庭妻离子散。

程砚记得视频里,年轻的宋母当时的嚣张气焰,可以这么说吧,她写了许多有关于教育的书籍,接受了许多采访,对着镜头自信无比的她,也会说出「不适合」这句话吗?

“光说我了,说说你吧,”宋母道:“怎么样,跟宋御在一起还好吧?”

程砚温声说:“嗯,他对我很好。”

在这方面程砚不会否认,宋御对他很好,比自己从前联想在一起会怎样,还要好得多。

“他人一直挺冷的,你和他在一起应该感觉得出,”宋母道:“他小时候目的心就很强,强到有些缺乏共情心理,对身边的人都淡淡的,这两年还好些,我想应该是认识了你以后吧。”

“我没有那么厉害,”程砚想起谭婷婷那件事,他坚信他眼中的宋御才是真实的,“他并不冷,只是喜欢把很多情感压着,不喜欢提而已。”

“但他却喜欢跟我提你,”宋母想起来仍觉得幸运,“我和他现在关系近了,有一半是你的功劳,有时候我真不敢想象,他没遇见你,我和他会有多糟糕。”

她若有所思,恐怕又是想起了不好的过往吧。

程砚低下头,两手交叠在一起,等待宋母缓解情绪。

宋母叹口气,随后又恢复她的笑意,问程砚:“你跟他在一起,你父母同意吗?”

“还没说。”程砚已经想到了结果,“我妈……可能会有些意外。”

“意外还好,我只是怕他们不能接受,”宋母说:“你们家跟我们不一样,我也不是特别开放的人,刚开始听到你们在一起,我和他爸爸也不是特别能接受,但是我和他爸爸亏欠他很多,不想再奢求什么,只希望宋御以后能跟我们亲近一点,以后过得开心一点,喜欢的是男孩女孩,都没那么重要了。”

程砚抿抿唇。

“他真地很喜欢你,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宋母长叹一口气,“你不用害怕我,也不用紧张他爸爸,我们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能跟我来一下吗?”

宋母站了起来,程砚跟着她,也一并站起,礼貌地说:“当然。”

宋母带他离开了客厅,到一间小房间里去,那是一个完整的书房,没开灯光线有些暗,几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户,室内堆着许多的书籍,从历史到科学,从人文到天地,中海外所有的著作都在里面。

宋母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那已经落了灰,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拭去尘埃,眼里无限哀伤,“这是我以前写的。”

程砚走过来,接过宋母递给他的书,看见了书封上的「教育」二字,下面署着宋母的真名。

“这是我教育宋御,在他身上用过的方法,心得,他反应给我的结果,我把它编成了一本书,在市场上的销量很好。”

程砚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宋母缓缓道:“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这不是可以销售出去的书籍,它会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手上的书籍沉甸甸的,程砚翻开一页,在目录方面就足够吸引人。

——如何让孩子三秒内听话。

——教育孩子必不可少的惩罚。

——当孩子做错后父母正确的反应。

——该不该体罚。

——成为有威严感的家长。

——孩子必须怕你。

标题就有让人想要阅读的欲望,为什么?文人玩这一套是最擅长的,程砚手上这本还是精修版。

“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程砚抬起头,他不懂宋母的用意。

只听对方解释道:“我想让你更了解一些宋御,我想让你知道,宋御从小经历过什么,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他有时候的偏激,他应该跟你说过,自己的一些问题……”

宋母隐晦了下来,似乎不太敢说。

程砚接着她的话道:“我知道。”

宋母颔首:“他跟你提过是吗?”

程砚道:“嗯,但我不怕。”

宋母道:“那他有跟你说过,这个心理问题也许一辈子都治不好吗?”

程砚没有回应,他并不知道。

宋母道:“我不是肯定,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个家庭给他的伤害有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有可能根本就无法被治愈,他喜欢极了你,如果你跟他结束了,我不敢想他还会怎么样。”

“我不会跟他结束……”

“那样当然好,”宋母道:“可是我要以防万一不是吗?我给你这本书,是希望你看在他悲哀的经历,希望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时,你能宽容一点,他也不想,他是控制不住,他不会是真的想伤害你,所以……”

“我知道您的意思,”程砚捧着书籍,打断了宋母的担忧,他将书本放回去,望着宋母说:“如果我真地害怕他,他第一次这么对我的时候,我就离开他了。”

“他这样对你了吗?”

“没有,很小,不算很严重,”程砚想起他痛苦的第一次,很恐怖,那是第一次宋御把情绪发泄在他身上,“我挺过来了。”

宋母眉眼的忧虑更深。

程砚沉默了下,说道:“伯母,也许您觉得我接下来的话很自恋,但是我想说。”

“您没有必要为我和他的感情担心,也不用太过于介意小时候的事带给他的伤害,他的心理问题会慢慢好起来,好不了也没关系,我承受得了,心有余悸之后,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跟他在一起,他在淡忘小时候的事,尝试着亲近您,我想陪他一起努力,我们不保证自己能做的很好,但如果有了支持我相信一切都会好,与其提心吊胆,不如陪我们一起努力,您觉得呢?”

宋母许久没有回话,她不觉得这话自恋,只是看见了少年脸上的朝气与自信,他们似乎一直都在勇往直前,这是许多人在成长之后逐渐淡忘在路上的魅力。

“小孩子说话,多是天真,真是一点没错,”宋母补充道:“不过我喜欢你的天真,我也愿意天真一次,我相信宋御能好,我相信我们会慢慢亲近,我相信你们能走到最后,这样的支持,够吗?”

程砚和宋母面面相觑,来时的紧张化在柔风里,已经被卷去,锐利的眸子被温柔顶替,少年的面孔稚嫩白皙,带着天底下最纯粹的心意。

“我错了,”宋母轻轻低语,好像并不是在跟程砚说话,是在跟以前的自己说话吗?她说:“我的教育是失败的。”

程砚听着她的自愧,不去安慰她,人总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否则永远不会进步,固步自封,害人害己。

“妈,爸回来了。”外面传来宋御的声音,找不见人。

“出去吧。”宋母说。

程砚先出来的,看见宋御,他主动走过去,握住宋御的胳膊,身后跟着宋母,宋御打量后道:“你们在干什么?”

程砚说:“说你坏话。”

宋御洗耳恭听:“我听听。”

程砚道:“就不告诉你。”

客厅里传来动静,宋御的父亲回来了,一家人齐聚,吃了个和谐的午餐。

“明天上课吗?”宋父问。他人很英俊,和宋母可谓是郎才女貌,只是他看起来没有宋母亲切,蛮威严的感觉,如果程砚没听说过,定会以为宋父是一家之主。

“上课。”宋御答。

宋父把计划提前道:“那下午带你们出去逛逛。”

富商带着自己的儿子会去哪里?想来应该有趣,程砚愿意加入这个行列,他的男朋友是富二代,可遇不可求,那就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这趟豪门,他踏了。

作者有话说:

威严的宋父:给程程买什么见面礼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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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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