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人题春秋,离别之辈道离别
后世史记:春秋末年,孔氏大儒,完笔史家巨著《春秋记》,故书中所记时期,后世皆称春秋,一息间地涌金莲,浩然正气永存天地。九尺之躯如入无人之境,携三千子弟同证儒圣,又与七十二贤徒力开天门,齐踏天梯,肉身飞升而去。
其春秋之后,再无儒圣。
……
一朝天子一朝臣,耄耋之躯守国门。乾朝失运,唯气节常在,那些与朝堂渡过不止半生岁月的元老们,走得每一步都极为端正平稳,毫无年迈之色,踏至京城大门,无言,齐刷刷地跪下,腰板尚直,排成一排,跪地声惊天动地,京城的石砖也被跪出一条长约半尺的缝来,老态龙钟,将死之人的脊梁构成了抵御外敌的防线,那被誉为“中原第一绝骑”的轻骑,日行千里,遇官杀官,遇军伐军,一路杀到京城,那天无人可挡,却在这最不用在意的地方,堪堪止步。
“玄鸟生而乾诞”,这便是每一个史学家在描述乾朝时的第一句话,但那位孔氏大儒写的是——“玄羽落而乾亡”……这个敢用“天”来为国号的王朝也亡在天上,乾朝自降一格为天子,不享人间气运,自此历代王朝不过三百年之久,乾朝之前乃汉朝,便有“大汉之后,再无人皇,”之言。但没了气运,还有气节,满堂无一人尸首在身,以血洗龙袍,乾末皇帝乾献帝的“龙首”都被被带走,这可比全雕龙首值钱多了,“龙体”更是被千刀万剐,别说血肉模糊,就是从上到下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若不是那一身已破破烂烂千穿百孔的黄色龙袍颇为显眼,也没人会发现这是一具帝王之尸,甚至,不会有人去在意。自此——中原逐鹿。
《春秋记》记:“乾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若先得焉。”而所谓“高材疾足者”,天下足有六个,西方三个,有西楚,西蜀和西夏,竖直成线,南北对峙的南越与北魏:雄占东半边天的东吴,这些大小势力中尚不包括远离泛义上中原的北狄、南蛮、东夷、西胡四个有零零散散几个少数民族政权的地域。
刘云本是乾朝的老臣,早是三朝元老的,朝朝亡国后,他与正敛等人在铁蹄下幸存,三天后,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不是荒唐事不做,不是荒唐言不说,这些达官贵人本是最讲什么面子的,那天之前,从没见过他们如此失态,第三天发现时,已是并排着上吊的冰冷而僵硬的尸体,嘴角无一不挂着淡笑,身着乾朝宫服挂在旧都西城头前,以西面东,好像还望着那三万骑“天不第一绝骑”。
地上散落着精致的硬狼毫毛笔,几片不知几分熟的毛边宣,写着令人不以为意的句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及特地用朱砂勾划出的绝命词,似乎是众人齐写:“风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收尸的几位汉子移开刘云的尸体,才发现有几行出自刘云之手的篆文写在墙砖上:
昨日东风来庆,却是黄花落尽。
虽说有尸体腐烂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但人死字不死,人醉字不醉,虽无一字千金,但仍见字如面十分的端正,连尸体也是如此。
收尸的多是没文化的莽夫,大学不识一个,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也就不出什么风头了。
不过半天,便有一位满嘴“之乎者也”,通孔孟之道的穷酸书生,草鞋麻服,不顾众人所阻,上前就多添几字:
今日棋局未定,便是三生有幸。
那少说也比书生高了半尺的硬汉,竟发现拦不下他,刚要接触便有一股玄妙正气所阻,不可近身分毫,书生题完,便口念经文,画地为圆,缩地成寸,跨出一步,即是百丈,只留下硬汉一人在风中膛目结舌。
后来此事也成为了市民之间,饭后茶前的消遣论谈。再后来传出了个“世人提春秋,仙人题春秋.”的说法。当然,也有人将书生魔化成妖魔,用来哄欺小孩,要是给那书生听了,说不定会自闭许久。但没有人会知道会有一位儒圣记录下来,并以命题《春秋记》。
遥记当天是祥天十二年四月六日,但皇帝却是在四月二日就死了,那天,龙椅上落下了一片沾血羽毛。
北国有奇国,魏,奇国之处却令人愕然,因为北魏与南越对峙,仅仅乾亡一年,尸骸成堵,塞江而下,河道下流虽然水枯竭,倒是真正血流成河。北魏成为了天下阴气最重之地,也是让它成了不少魔修心中的圣地,也许早它的国号不好。
魏,八千女鬼。
奇国有奇人,姓沈,单名一个“千”,他正是题字之书生,什么的“仙人题春秋.”都是那些的干民一传十,十传百出来的,他那手一步百丈,在那些毫无修为之人眼中也许顶管用,但在略通儒术之人眼里,都是花架子,不经,也经不起敲打的,因入入修道,皆为书生。
书生,读天下之书,聆圣人之语,逐通其法,因天下之书,分有字之书,无字之书,天地之书,而儒者皆读书,故儒者皆书生,书生之境为儒家第一境,通晓有字之书则入第二境儒士:通晓无字之书则入第三境大儒,通晓天地之书,则入至高境儒圣,千古传唱。由书生至三境,三境无前后之分,但有高低之别。
沈千之所以可以一步百丈,是因为他读的有字之书并非什么圣人教诲,而是某本神鬼志怪的闲书!
其实不是其他的儒士傻,更不是他比较机灵,而是这类书籍之中的浩然正气稀少,若是对那其他儒士,对方一句:某某子曰,那圣人遗留的正气,也庞大到足以将沈千这类小辈碾死,而且书中无正气,需以自身正气加持,会产生巨大消耗,而生为儒家中人,无了正气,多与死无异,所以这玩意儿,前期是有些优势,但后期就累赞了。
但无妨,沈千也算不得个儒家中人。
渭清村,乃沈千出生的地方,更是他家所在之地,原名是魏国能点上几十个的“沈家村”,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偏北之地,就这儿水多,也许“沈”也有“三点水”,不过再怎么改名,也改不了此地的荒芜,哪有一个村只有五六户的人家,饿死的还有两户,每一户人家都多苦又多子,除了沈千那户,母亲走的早,只他一个嫡系,并且啊那些所剩下的人口多都是年老的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因为太多数青壮都被强制参了军。沈千的家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经的父亲和有点脚疾的自己,这也是沈千不惜正气消耗,也要学会那一步百丈的原由
“臭棋篓子!”沈千嬉笑骂着。
沈千长得北人南相,七尺男儿却长了一双媚眼儿。但不显阴柔,怪是俊俏,可惜残了一条左腿,瘫患了,沈千将食指伸直,并不是很礼貌的对着眼前被骂“臭棋篓子”的人,声音像是戏话。
但他在行之事可非儿戏之事——赌棋,饥荒年间或乱世之际赌棋是这里的传统,一斤肉换五斗米没有粮食就赌手足,有什么,就赌什么。如果耳无分文,那就是老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去赌命了,赌了死一个,不赌死一家。
没法子,每家每户从来互不关心、干摄,倒是互相猜疑生怕有人家里圈养着几匹血脉纯正的白眼狼。
沈千在十七岁那年也曾亲眼见过这世俗,提家挨户的上门要饭,结果根本无人搭理他,三天没吃饭的他快饿疯了。幸好在个外乡来的道士用一块饼解救了他,是韭菜馅的,他向道士诉哭,道士微笑道:“但有人,渴望世俗。”没说出口的是“你也是世俗呢!”
话说赌棋是死了不少人,但这一项似乎带上点雅味的俗物并无人制止,也许是一负一正,有死人,才有活人,沈干活在了棋上,沈千那嗜酒如命的父亲便死在了棋下,那天沈父托着自己所谓的‘仙酸琼浆”和渭清村最“大”的地主赌棋,否则年仅十六岁的沈乎就会长辞人世,酒是如命,但儿就是命。第一层就输光了他所有酒,也输光了他的所有。
黑子应贴五目半,就差了半目,当然,他输的理所应当,不然这最“大”的地主,又是如何成的地主。
晚上,沈父用单手托着一小袋米回来,而另一只悬着,就像年少沈千心里一样,空空的!空气里没了往常的酒气,多了一份血腥味堵住了爷俩儿的嘴,就是嗅得让喉咙有些难受,真怪,夏夜里的蝉儿莫名嚣张得很,人有了理性,看到的会更清晰,人除了理性,看到的会更多。
次日,沈父又去了。
一去未归。
不知道,又输了几目。
那年,沈千束发。
眼前,沈千要赢了那壶酒,心里默言道“只把烈酒入寒土,去暖吾父无名骨。”
在只有一个简陋石头立起的草率坟头,将半瓶酒洒下,浸过单刻“沈”字的无名小卒墓,另半瓶再入喉,晶莹液体默默洒落,在嘴角,也在眼角,记得四年前好像也是如此,喉咙有些难受,那一夜之前说过的几句话,至今仍是犹新:
“儿啊,你爹我没有什么文化,大学除了这个“沈字,也没见过几个,见过最大的,而且会写的字,也只是这个小小的“千”,取名的时,也没想过,沈千嘛!”
“你娘走的早,但你要记得,她可是文化人,她比你爹我可是强了……百……千倍。千倍!尤其是下棋!老子之前和你娘下,就赢了…好吧,没赢过她。”
“爹只姓“沈”,也没个真名,那个年代啊,名字是奢侈品,生在九月,具体记不太清,反正叫“沈九”。倒也会“酒”有缘”
“爹不是棋士,多半算个赌徒,没听过大道理,只是在赌棋里明白着:筹码是拿来赌的。”
“儿啊,别在你这儿,断了沈家的种。”
在那些日里,每每还埋怨父亲说的丧话,但筹码是拿来赌的。
低头瞧着手里的书,三个大字印着,字迹清秀“捭阖术”,在前天偶然从母亲的遗物中发现,这明明是鬼谷一派的纵横之道,原来爹所谓“文化人”竟是鬼谷学宫内的士子。沈千那时惊为天人,竟一个强烈的想法从脑海涌出:
“芸芸众生,皆为棋子,却将无人,死在棋下!”
“我该上路了,爹”沈干用疼痛的喉咙咽下不习惯,他有点理解,也不理解,这不好喝的东西,怎么这么多人喝。但嘴还说着:“以后,我给上千杯酒,最大的“千”,与尔同销万古愁!”
沈千转身离去。
阳光将地上刻但字镀了层光环,就像颗黑子落入了白子堆里。
离者非寡孝,
弃者更无情。
忧丁二十七个月,守孝三十六个月,而他守了四年,他及冠了,无人与他行及冠礼,但取个表字吧。
沈千,字——
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