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玉锦和乞丐

第12章 江玉锦和乞丐

陈放的心里像是惊涛骇浪的大江奔涌着,可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当他决定去孙守茂的房间里一探究竟时,就已经没有了睡觉的念头。

在床上躺着,直到屋外的鸡鸣声响起。

陈放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外面的天空。

天亮之前的夜是最暗的。

此时他的冷汗已经顺着脸流到了脖颈里。

因为地面上的刑具已经没有了。

这一夜他虽阖着眼,思绪却无比清醒。

他确定房门从未被推开过,确定自己从未感觉到房间里出现过任何人,可是刑具就那么消失了。

对方的强大足以让他害怕。

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些诡异的事情。

出了门。

寒风吹得不知什么烈烈作响,陈放盯着天边最后的黑暗,走出了三教寺,直奔三仙居而去。

他没有去正门,直接绕到了三仙居的后门处,那里没有人,大门虚掩着。

陈放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之中空无一人,能够隐约听到二楼住客传出的鼾声。

陈放压着身子,解开了封条,进入了孙守茂的房间。

此时,已然有微光从屋外照射进来。

陈放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烛台。

伸出手去摸,什么都没有。

‘不对。’

陈放摇了摇头,认真的思索着。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拿得到?只要是搜寻烛台便可,何必和我说这些话呢?’

陈放审视着烛台。

‘烤……是要放在烛台上面才能烤。’

‘上面?’

陈放仰起头。

是天花板。

天花板?

陈放直接踩在了桌子上,伸手触碰到了房顶的顶棚。

松动的!

陈放踮起脚尖,推动了顶上的暗格,将另一只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布制的东西。

他抽手出来一看。

竟是福禄钱袋!

上面的点和横被暗红色的血液已经遮蔽了。

陈放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思索了许久,将上方的暗格复位,走了下来。

将钱袋放入怀中,擦拭了一下桌面,这才暗暗离去。

朝阳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双手趴在地平线上,探出脑袋偷偷的窥视着大地,不露声色地看着。

却又会在某个时间,突然跳在天空,嘲笑着被自己捉弄的大地。

三教寺的院落里,草叶上结了露珠。

陈放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端详着手中的钱袋。

将这钱袋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就是个普通的钱袋?”

陈放想着,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这个钱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梁谦的死,孙守茂的死。

他们似乎都知道自己要死,甚至在死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死之后的事情。

陈放看着钱袋。

它一定很重要,但是陈放自始至终不知道它究竟哪里重要。

最终只能将它放入怀中,在反复的斟酌思考之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

城主府在整个隆阳城的最中心。

隆阳城城主江千鹤的房间,在城主府的最中心。

城主的餐桌,在江千鹤房间中心。

桌子上有许多菜,气锅鸡、红烂鸭、狮子头、清蒸鱼。

这些讲究火候的功夫名菜,便是他的早膳。

这些菜想要在天刚明,太阳刚刚露头的时候出现在这张桌子上,那做菜的厨子一定要在将将入夜时,就开始准备。

如果早了,饭菜的味道就不对了。

如果晚了,厨子的脑袋就不对了。

“他去了?”

江千鹤穿着一件丝质的长袍,端坐在桌前,看着七道菜,面色淡然地问道。

傅开低着头站在桌旁,“去了,时间选在天亮之前,进入孙守茂的房间之后,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又出来了。”

“拿了什么。”

江千鹤用筷子挑了挑红烂鸭,似乎对着满桌子的菜没有任何的胃口,又端起了一旁的翡翠汤抿了一口。

傅开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很少对我说不知道。”

江千鹤将汤碗放在桌上,夹开了一颗狮子头,拿起汤匙,将鲜嫩的肉送入嘴中。

“我很少对付不能伤害的人。”傅开的语速很平稳,眼睛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那块多汁的肉。

江千鹤道,“我只说过不要他的命。”

傅开道,“现在却不能伤他。”

江千鹤看向傅开,“是莫清风的意思?”

傅开道,“是。”

江千鹤点了点头,“莫清风前些日子卜了一卦。”

傅开的脸色变了,牙关咬紧时,他的整个面容变得凝重了起来,如刀般的面容更加锋利,“他承诺过,不会再卜。”

江千鹤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承诺,是在当时的情景才有意义。现如今已和曾经大不相同,作为陈国的大儒,已然没有了国,便不必再要求当日的承诺了。”

傅开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他卜了什么?”

江千鹤的脸上还有笑容,“现在还不知道,他说这一卦还有三象看不出。”

傅开松了口气,“是。”

江千鹤点点头,“一晚没休息,吃了早膳,去休息吧。”

傅开应声道,“是。”

江千鹤咀嚼着肉质,品尝着鲜美的味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莫清风诊治的时候,那小子可在旁?”

傅开道,“在。”

江千鹤喃喃道,“后日此时,如意回来的时候,将那小子的双眼挖去,双手砍掉。”

傅开道,“是。”

江千鹤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了碗。

当城主开始吃饭的时候,就是傅开要离开的时候。

傅开缓缓地走出了房间,绕过千种争艳的花,走过了溪流上的小桥,从后门走出了城主府。

他已在这座城里住了二十年,也为江千鹤杀了二十年的人。

无论江千鹤让他去做什么,他的心也不会再起任何的波澜。

刚走过了一个拐角时,看到了一个坐在地上的小乞丐。

小乞丐嚎啕大哭。

傅开看着那乞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回忆开始逐渐涌现。

二十年前,他触犯军令,情同手足的梁谦为了救他的命,挨了七十军棍,而他则是被流放至东谷。

隆阳城就在京城到东谷的路上。

当年他趁着押送将卒睡觉的功夫,逃出了队伍,扮成乞丐,在隆阳城乞讨。

是江千鹤救下了他,这份恩情,永远都在傅开的胸口压着,压着二十年间死在他手里的每一个冤魂。

傅开睁开了眼睛,看着那痛哭的乞丐,轻声问道,“你为何哭。”

小乞丐早已上气不接下气,肮脏的小手,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

傅开看了过去。

锦衣华冠的少年正笑着对着他挥手。

傅开当然认识他,全隆阳城的人都认识他。

江千鹤的长子,江玉锦。

无论他出现在在哪里,都会有十七个暗桩和三十个护卫在他的身侧。

今天,还有城主府的管家,老霍。

老霍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跟随着江玉锦跑到了傅开的身侧,笑着道,“傅头。”

“开哥。”江玉锦微笑着看向他,“去哪儿啊?”

傅开看到了江玉锦手里的碗。

是一只缺了口,破裂开来,还有一些粥米残留在上面的碗。

这只碗不该出现在这个隆阳城里最大的二世祖的手上,因为江玉锦的狗用的碗,都是金子做的。

“这个好玩?”傅开问道。

江玉锦转着手里的碗,笑着说道,“这乞丐太小了,不适合做乞丐,我想让他做些别的,就把碗抢来了,叫他以后做不了乞丐。”

傅开点点头,“做些什么呢?”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我不喜欢他做乞丐。”江玉锦嘿嘿一笑,把玩时却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砸的稀巴烂。

这天下他不喜欢的事情,一件都不许发生。

小乞丐嚎啕大哭,趴在地上去捧自己那半只摔坏了的碗,像是去抓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迎接他的确实老霍的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很清脆,像是有人掰开了一只熟透的苹果。

小乞丐怔住了,眼神恍惚的看着老霍。

“少爷人心善,见不得穷人哭。”老霍说道,“跟我说,岁岁平安。”

“碎……碎……”小乞丐的嗓子像是塞了鸡毛。

“岁岁平安!”老霍喝道。

“岁岁平安……”小乞丐是哭喊出来的。

“拍手,笑!”老霍道。

小乞丐看着老霍,又看了看江玉锦,这一刻,他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

最终,他选择了自己的碗。

似乎那个已经碎了的碗,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我……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该来这里。”小乞丐颤抖着,捧起了地上的碗,那些破碎的残渣被他捡起来。

泪已满面。

傅开的脸又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这碗对你很重要?”

“是……是娘的遗物。”小乞丐道,“我……我娘……临走的……”

“一个破碗嘛。”江玉锦眉头一皱,蹲在了地上,从小乞丐的手里拿过了一片较大的碎片,“我狗的碗,都是贵瓷打造的。”

小乞丐趴在地上,“我……我还有妹妹,我……我不能让她……也饿死。”

“女子求财的办法,要比男子多得多。”江玉锦怅然道,“你可以让她去醉烟楼卖,这样你们的银子就花不完了。”

“不!不要……”小乞丐大叫着,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剪刀,要剪去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显然这东西比脑袋更为重要。

“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江玉锦道,“这样吧,老霍,跟着他找一找他妹妹,卖到醉花楼,这样也能缓解他家中的窘境。”

“是。”老霍点点头。

小乞丐的头抬了起来,方才眼里的所有光都消散了。

那双瞳仁里充满了漆黑的死寂。-

那双颤抖着的小手伸起,手里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脖颈,鲜血流在了地上。

“真没意思!我想帮你,你却想自杀!”

江玉锦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开哥,你忙吧,我先回去读书了,还要做早课呢。”

大批的人马从巷子里走回了府中。

门外只剩下了傅开和小乞丐。

鲜血已满地。

傅开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轻轻地拿出一块灰色的手帕,将小乞丐的眼泪擦拭干净。

可他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掉。

脸上的眼泪还在。

原来是傅开的手在抖。

他的手,还会抖。

“杀人的手,是不该抖的。”

突然,背后出现了一个背着巨大行囊的胖子。

“是啊。”

傅开的手变得稳了,他站起身,向拐角走去。

随后,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是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傅头儿,却会因为孩子流泪。”

胖子将行囊取了下来,取出了一个银盆,那银盆不知为何,在泼出去的时候,出现了满满的一盆水。

鲜血被冲刷着。

傅开走了回来,问道,“我流泪了?”

“你没有。”

胖子继续用水冲刷着地面,直到城主府的后门再次没有了血腥的味道,才用一根绳索挂住了尸体的两条大腿,将他拽向身后的杂院。

“你只是早膳没有吃好。”

“对。”傅开点点头,“我只是没有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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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妖灵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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