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鲍尔

陈东与李春山商量好，立刻坐上车去三府村的废品收购站卖纸皮。晚上还得加班装完，先把第一车卖掉。

沿着绕城路在三府村正东方三公里处有一家大型废品收购站。

“老板，纸皮现在多少钱？”

“四毛五一斤。”

门口的门房比较黑，里面的场地非常大。刺鼻的发霉味儿熏得人头昏脑涨。

黑暗中老板看了一眼大货车，眼睛就像饿狼似的发出幽光。

“老板，你看我这一车装的都上天了。再高点。”

“四毛六。”

天虽然黑不代表陈东没脑子。男老板贪婪的眼神他看得非常清楚。

“算了，半夜还有两车。我去南边的收购站看看。”

在三府村住了三年，陈东对方圆的情况非常了解。沿着公路再往南还有好几家收购站。这里还没有开发，像宝塔路两边是不允许这些有损市容的收购站存在的。

老板的呼吸节奏明显加快。天黑却安静，风吹草动都能听出来。

国家环保局12月底出台了一些列的环保政策，控制环境过度污染。造纸业首当其冲，废纸皮回收就成了一个必要的手段。

“老板，这一车少说也有十吨。你爽快点，我还要去装货。再说年前的量很大，我专门负责超市回收纸皮生意。”

“那行，五毛。这是天价，周围绝对没有第二家。过了这个价，你另寻高就。”

“好，大哥真是爽快人。晚上我还有一两车……”

做生意人一旦有利可图，不吃饭睡觉都是正常的。老板是聪明人，哪有上门的生意不做。

收购站有地磅，过秤非常简单。一车纸皮装了十吨半，工人也累坏了。

车门打开，收购站的挖掘机三两下搞定。

“兄弟，一万零五百，你数好。”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轻轻松松，一万块到手。

第一车收拾完也夜间11点多了，商场已关门大吉。店内虽然有保安巡逻，却不在职责范围。各管一摊，互不干涉。

第二天还要早起，陈东与李春山都晕晕昏昏打着呵欠。

“老板，你看你俩都瞌睡死了。我给你记账，这样快一点。”

“行。”

李春山和陈东干脆拉了几张纸皮，睡在上面盖着商场准备的黄大衣。天气太冷了，俩人背靠背睡觉暖和。

“老板，快起来，这一车装好了。”

迷迷糊糊被人叫醒来，陈东睡眼惺忪。

第二趟轻车熟路，去了以后老板二话不说。招呼工人干活，精神十足。

第二车只用了四十多分钟结束战斗。比第一车少了一吨多，老板大方的付了9200块。

陈东范着迷糊，昏昏沉沉又坐车回到商场。还有半车货，今晚也就到头了。

“李哥，装完了。你回店里睡一觉。”

已经夜间四点了，陈东叫醒李春山，担心他冻感冒了。

第三车只装了七吨多，工人的速度奇快。

“兄弟，合作愉快。什么时候再来。估计得十天吧！”

又到了上早班的时候，忙活了一夜。陈东干脆让司机把他送到商场眯一会。

钱难赚，屎难吃！

农村人总结的道理一点也不假。

“兄弟，下次再装货给老哥打电话。”

赚了钱陈东也不能亏待了司机和五个下苦的工人。六个人又多给了二百块。这些人都不错，很实在陈东也不会吝啬。

陈东揣着用皮筋扎好的二万六千块钱放进更衣柜，窝在餐厅里睡一觉。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响了几遍，陈东才揉着眼睛站起来。

六点了，如今的身体年轻一点。虽然熬了一夜胡子长出不少，精神状态还不错。陈东在厕所洗了一把脸，用手指搓着牙齿洗了一遍。形象必须得到位，这辈子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郁郁寡欢不注重个人形象。

“早上好，杨经理！”

出了厕所在通道遇见一个冷酷的女人。今天的值班楼层经理是杨莹，胸前挂着精美的蓝色工牌。

“早，陈师傅。”

杨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经过昨天一夜的思考。她真的得感谢陈东的提醒。幸亏一切还来的急，否则自己可能真的会陷进深渊。

听说公司要提拔一批主管经理和助理，许多人闻风而动。更有人已经提前将钱悄悄给了自己。买客隆二店正在紧张的筹备当中，管理层人手不够必须提前储备。当然开二店还没有向外公布，只有买客隆的上层建筑才能知道。前期的准备工作至少得两三年时间。

比起前途，钱财变得不太重要。到了更高的位置，钱自然而然会装进口袋。

昨天她与丈夫谈了这件事。李春山竟然离谱的告诉她，以后可以悄悄和陈东探讨探讨。

“陈师傅，麻烦你一会出去买早餐给我带一份。今天我一个人上班，工作太忙。”

“好的，杨经理。您工作也别太累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哦，谢谢关心。”

楼道内换工服的员工促销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大家目瞪口呆的眼瞅着新来的卖肉的小伙和灭绝师太谈笑风生。

师太什么时候笑得这么灿烂。难道这卖肉的是小白脸？

员工促销们站在楼道内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个个都在恶趣的瞎猜。

这种劲爆的消息，估计要不了几分钟就会成为商场的头号新闻。

“老陈，你可以。连师太都对你另眼相待？”

早班员工田亮亮是肉部的资深员工，说话酸溜溜的有一股醋味。他在单位上班也七个年头了，也是陈东在部门的绊脚石。

上一世在升职加薪的紧要关头，曹薛勤在生鲜经理刘波的暗示下推荐了他。陈东只得申请去买客隆二店寻求发展机遇。

田亮亮是滨州县人，与陈东同属金城市管辖。他的脸型属于标准的国字脸，皮肤比一般人的肤色红润少许。鼻子很大，嘴唇很薄。属于那种典型的爱发牢骚的一类人。

说话爱唠叨抱怨，同事们给他起了一个英文名字–Peter。

“屁特，你别乱嚼舌头。人家杨经理工作多负责认真，作为新员工，我必须得好好像她学习。”

陈东与田亮亮下了二楼朝生鲜区走，发现许多员工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内心暗自冷笑一声，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寂寞。

早上七点多，陈东将买好的早餐送到二楼办公室。

“陈东，曹薛勤已经把推荐信给了我。你要注意你们的楼层经理刘波，他和我不对付。今天他休假，先把你转员工的事情办妥。一会儿老外来了，他应该会单独找你谈话……”

杨莹俨然将陈东当成自己人。说话也没有忌讳，她相信陈东知道怎么做。

陈东最欣赏杨莹做事的态度，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上一世杨莹被人告状证据确凿，杨莹被贬为质量经理。没有几天就离职去了别的公司。

“大姐，这次提拔人才牵扯的面很广。你要始终保持自己人事经理的处事原则。”

“行，我明白。”

杨莹就是这次公然收受贿赂，被老外采取怀柔手段离开人事经理这个重要岗位。张玉峰是本次提拔人才的最大获益者。一声不吭的被认命为新的人事经理。

张玉峰外表文静做事却相当阴狠。陈东在二店上班，也被他卡过几次脖子。在人员晋升这一方面，人事经理有着最大的发言权。而张玉峰背地里和生鲜经理刘波是一条线上的人。

这两个人隐藏的都很深。陈东也是后来才有所发现，只是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刘波的野心非常大，而且手段高明。一般做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叮铃铃

部门的电话响了起来，田亮亮在切肉上排面。陈东到拐角处接电话。

“您好，这里是肉类部门，很高兴为您服务。”

陈东是语文老师，普通话标准流利声音非常有节奏感。

“您好？”

电话那边好像有点迟疑。

“您好！我是店秘刘慧敏，请问你们部门的陈东在吗？”

“店秘你好，我是陈东。”

“请您尽快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趟，谢谢！”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屁特，我出去一趟。”

两世为人，陈东深知这个老外店长的脾气。用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分钟多一点到了店长办公室。

咚咚

陈东轻轻敲响玻璃门，跑的太快还在喘息当中。

“请进！”

一声清脆的女声传出，顺便房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店长秘书刘慧敏。一名漂亮的硕士研究生。长发披肩，身材婀娜。

“你好，我是肉类部门员工陈东。”

“鲍尔先生在等你。”

办公室深处，老外鲍尔抬手看看手表，对陈东的态度非常满意。从打电话到现在只过去了三分钟，说明这名员工的时间观念很强。

他抬起头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该员工的着装。一次性口罩帽子红色的围裙，所有的一切都佩戴的非常标准。完全按照公司的着装标准行事。

“你好，请坐。我是鲍尔，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老外店总站起来足足有一米九以上。白皮肤蓝眼睛高鼻子棕色的头发。串脸胡很长，几乎覆盖了大半的面部。

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只是语速比较慢。鲍尔面带微笑伸出宽大的手掌做出请坐的姿势。

别看这老外说话随和，做事却绝不含糊。商场没有一个管理层能够逃出他的五指山。

陈东当年对鲍尔有过研究，只是没有如今这么透彻。老外的时间观念很强，对工作的要求很高。同时对于员工的精神面貌也非常注重。他们认为员工代表着公司的形象，直接与客户沟通接触。一名优秀的员工会给公司带来更大的效益。

“密斯陈，听说你还是一名优秀的教师？那为什么你要选择你们国家认为是屠夫的这种工作？”

鲍尔对国家的文化了解的不少，陈东有点佩服老外的学习精神。

“鲍尔先生，我们伟大的国家是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国家。在我们这里那种旧社会的陈旧观念早已被打倒，工作只分职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鲍尔对陈东的回答非常肯定，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许。人他见的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唯独在他面前对自己国家如此赞美的人很少见。

“OK，那么请你谈谈对我们公司的看法？”

“买客隆从1965年第一家超市开始至今已经是全世界零售业百强排名第三的连锁超市……”

陈东当年对买客隆的发展史非常感兴趣。早在1999年就买了好几本零售业发展的相关书籍。每本书对全世界零售前十的公司都有详细的介绍。再说陈东的记忆力惊人，鲍尔还是小看了陈东的底蕴。

侃侃而谈十几分钟，鲍尔的表情从最初的微笑到笑得合不拢嘴。一名员工对公司的发展和经营理念等等了解的越多，说明他将公司看得很重要，这样对公司的归属感会越强。

“密斯陈，期待我们以后友好的合作。”

谈话结束，鲍尔亲切的伸出右手准备和陈东握手。

“鲍尔先生，对不起。我刚才来的匆忙，忘记洗手。”

陈东搓搓手，诚恳的表示歉意。

“没关系，我们现在还在工作，回去仔细洗干净就OK了。”

鲍尔微微一愣，按要求员工出部门必须用消毒液洗手。陈东能够公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很真诚，也清楚自己存在的错误。

刘慧敏坐在门口的办公桌边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老外的要求极其苛刻，怎么今天对一个肉部员工如此客气。虽然陈东刚才讲的非常精彩，但不足以令老外这样对待。作为一名硕士研究生，她认为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老外。

同样，她本来就看不起肉部员工。粗俗野蛮不懂规矩，更加不注重个人形象。每次检查仪容仪表，肉部都是最差的。她承认这个新来的员工谈吐不俗，彬彬有礼。但不妨碍她对肉部员工的鄙视。

鲍尔亲自将陈东送出办公室。转身回到办公室立刻给人事部经理杨莹打电话通知她来办公室一趟。

刘慧敏的身体又一次僵硬，老外把自己的差事都剥夺了。以前无论是谁，老外都是通知她打电话约人。

陈东出来后脚步放的很慢，他准备去员工通道外透透风。刚才与鲍尔谈话花费了他巨大的精力。鲍尔不好糊弄，用国人的话来讲，他就是一个人精。

“陈师，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