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9:Origin 起源
吧台上搁着由附近超市买来的果蔬,被夜雨濡湿的纸袋不断滚落着水珠,昏暗的厨灯眨巴着眼睛。一个棕熊般的身影正费劲地清理着,然后将食物分门别类置入冰柜。当做完这些,他随手开了瓶朗姆蜜酒,拖过把椅子坐下,畅饮起来。
脚步声由远至近令迪伦转目,有两只夜猫子正站在厅前,他取来三只玻璃杯,无言地为我俩斟满,斜着脑袋继续去看窗外雨幕。原本迈克与他今晚要搭红眼航班去瑞士,但一场罕见的雷暴将至,日程被更改,只得在埃武拉将就一晚。
“我认为你也该来听听,没准会感兴趣。”迈克伸手将家中胖猫抱起,捏着小家伙的爪子向大汉打招呼,然后问说:“为何你身为区区一介凡人,也能感受到返金线?”
“其实你该这么问,为何林锐早已不存在,我却能拥有他全部的记忆?”我诡秘一笑,道:“在当时我釐不清,但最终还是破了这道谜题。”
早在轭门下,胖子与林锐为还原真相而起争执,碎骨骷髅无法开口,张嘴便是各种怪哼,当时的我正注视着它,突感有股电波在脑海中汇集,铁仙女很快意识到这点,这才道出原委。
那究竟是种怎样的体验?我想参加过面试的人,或许能够明白。人在廊下徘徊时,头脑中会化出个考官,这个虚拟的人会不断提问,而应征者则从容对答,大致就是这样。
当时的林锐很吃惊,他与范胖认为我在信口开河,不过这种解答很能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而时间仅仅过去两天,此刻倒在河滩前的她,对此深有感触。
多年后科学界大咖们认为,返金线属于高等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能力,许多地外文明的天外来客就是通过它来进行沟通。按理说会存在语言障碍,但脑波沟通则完全跨越了这道鸿沟,否则要如何解释被掠进飞碟之人,能读懂对方在说什么?而离奇的是我们人类,按说也应继承这项特殊能力,却不知因何缘由遗失了。
两条身影在洞顶间交手时,底下站着的众人竟无一个肯出手相助。倒不是人们在押注小傻妞或许会赢,只要长着眼都能觉出她处在绝对弱势,换成是暗世界中任何一人,甚至包括我,都能将之打得满地找牙。我质问他们,圣维塔莱则那样回答。这只叫狄奥多雷的万渊鬼,虽无法像横皇看透时间线,但实力远在其上。在雷音瓮集众妖之力死死相搏,是因劣畜不擅格斗,但狄奥多雷本就是武斗家,并迅捷如电。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与拿获了兽突的半妖作对就是在送死。我只得夺过步枪,开始暗中策应。
作为大哥,林锐有使不完的点子,而且特别讲究他独有的义气。不拘小节大包大揽,总为他人减轻负担;而作为吕库古小姐,这种特质有增无减,说到就会做到,平添一份妩媚,远超那些只会吹牛的家伙。
见她被逼到绝境仍死不投降,我再也按捺不住。即便这是当街发生的恶斗,我也无法当个旁观者。她以命相搏图的是自己吗?遭受的苦难哪件不是他人强加于她的?这本该安逸享乐的青春韶华,却即将断送在这绝望死蜮,我再也管不住手指,放冷枪吸引万渊鬼的瞩目,以图为她转移视线。
岁月如金,再鲜艳的相片,也将随着岁月蚀刻而失去光泽,而那张将永逝于未来美丽的脸庞,却在记忆的聚光灯下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触手可抓。
由膛管射发的三枪命中凶物脑颅,但狄奥多雷是王八吃秤砣就不肯扑下。俩人又追打进水里,人们方才醒悟,并开始举枪射击。铁莲子如同锲入老木头,万渊鬼仗有金刚不坏之躯,全不当回事。眼见小傻妞即将战死,我正待援手,只听“蓬”的一声,俩人间爆起一片暗雾,凶物好似被凌厉上勾拳击中,滚翻出去八丈远。
谁都不知这千分之一秒内发生了什么,万渊鬼白垢冲天喷涌,半个脑袋被炸飞,前胸多了两个大窟窿,显然已遭重创。但狄奥多雷毕竟是至凶,仅仅过了两分钟,他便浮上暗河,僵坐在岸滩上,暴虐杀戮之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明白了,锐子虽被剜走妖心,但神鬼之力的一部分仍潜藏在她身上,之前缨鳃舱发梦时的情景,在现实中爆发了。所以弥留之际的吕库古小姐,肉体无意识地绽发出血爆抽干四周空间,从而击倒了凶物。”迈克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道:“因此这是一拳定乾坤!”
恰在此时,轭门前那种电波再度浮现在脑海中!老妖当即注意到异像,便爬起身瞬发之际来到面前。我暗自叫苦,他这是为爆头之恨来索命了,忙摆出个虚弱的架势。当老妖在眼前站定,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讯息开始闪现。
两个小时前,即将离去的醉蝶花丢下这么一句话。
“今天的黄金之骰不是他,而是你,你是他能活下来的主因。”
起初以为那只是在讨我开心,醉蝶花只是某种宽慰。直到这时我方才明瞭,黑长发果然走在未来轨迹上!我们经历的一切及将要经历的,对她而言全都是历史!
狄奥多雷探出森冷阴爪,死死握住我的肩头,我只得将眼一闭,等待着被拧下脑袋。结果他什么都没做,那对阴鹫双目不停打量着我,虽一言不发,但脑海中的讯息越发清晰。同样的我也至始至终没开口,返金线却融汇在一起,终于搞懂了他突然翻脸发难的缘故。
在见到小傻妞的那刻,老妖按捺不住狂喜,深以为对方是同类,便本能地想要追逐她。然而,这个心仪已久的女妖不知是羞涩还是高傲,始终不肯应答提问,狄奥多雷感到焦虑,见其拂袖而去,便着急忙慌追上去,当阴爪搭上对方肩背,浑身不禁猛烈一颤,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它正是千年宿敌,马特提利幻化的雄性人形巨妖!
“为何要特别强调性别?”迈克果然老道,我本打算卖个关子,还是被其洞悉。
“因为,雌种的马特提利,对星云之屁而言是无害的,甚至是最完美的新娘。”
“那他自己不也是万渊鬼?理论上应该是同一类巨妖,”迪伦虽装得心不在焉,实际心底却在分析,道。
这两者是否为同一物?以及他为何浑身冒白垢,这些暗世界菁英一知半解,却由狄奥多雷解答了出来。万渊鬼是胜于半神的强横恶鬼,本身已死去,归类在半妖行列;而马特提利是活物,寄居在人类体内,并拥有明显特征。它们身上散发出人类闻不到的浓烈酸臭,生有变异的三颗瞳孔,可以凭借意识自由穿梭回过去,高出低星人两个维度的巨妖。马特提利从何而来?如何产生的?全无答案。葬地的末裔一族,是远古人类的始祖,正是为马特提利们所灭。篆刻在圆瓮小屋墙头的团块,描述中的雷姆诺斯岛女人,便暗指的是它们。这一神秘族群足足毁灭了两代远古人类,轻而易举占领低星,令所有地外文明都畏而却步。
为何武冕长城的外星异族会如此惧怕,相传这类怪物是病毒的带菌体。低星其实是颗早被污染的脏星,在宇宙中凄凉孤独,其他种族想要进行开发,就得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一旦逃回老家,那颗行星很快就被病毒攻陷。马特提利处在生物链顶端,无法繁衍后代,在几十万年前几乎灭绝。这时,不省心的星云之屁们被口袋宇宙带到了低星,通过媾和,教懂了末裔一族繁衍后代的方式,两者间是铁杆盟友,却防不住马特提利盗窃资料,最终这套繁杂方式被偷走,造成直至今天,马特提利斩杀不尽,在世界各地凋零地暗藏着。
因此,马特提利对于星云之屁和末裔一族而言,是不论付出多大牺牲,遇见即处决的对象,这才是狄奥多雷忽然发难,追击小傻妞想置其死地的原因。至于他本身,既非半妖也不是污鬼,而是众人听都没听过的BrightSpilit。
闪灵,也叫璀璨灵体,永不会发生在人类身上,而是星云之屁死后才能幻化的至高恶鬼。
真正的吕库古阴宅由来,至始至终被刻意地埋葬。
八年前,吕库古阴宅又传警报,警方只当邪教份子聚众闹事处理,开了两机车人马赶到现场,结果误闯阴宅蒙受重大损失,死了二十余人。当得知这是陈年旧案的发酵,原始档案已被销毁,负责的专员纷纷被调离,真相再度被掩盖,从此没了下文,被归类进永不得解封的特殊事例,终成压箱底的历史垃圾。
“谁都无法决定自己出生于哪个种族,难道因此就必须被消灭?被人诅咒憎恶?”我搓揉着脸,扫了窗外一眼,叹道:“如果真这样,林锐活了二十二年,该造成的破坏业已造成,即便杀他好像也为时已晚。老妖却答,他仍是人类,只是并未苏醒,马特提利蛰伏在其体内。有些人经过特殊刺激随时可能醒来,而有些人即便到死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总之等到意识吞噬肉体那刻,才是为时已晚。”
“那么你又是什么怪物?”迪伦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问。
“人之奇妙,便是你不知道过去或未来的某个点,已悄然产生变化,它决定了你的现在。这个问题往后有机会我再解答。埃武拉生活枯燥,每天都在过相同的日子,你们想知原委,就得领这张饭票常来这里。”我点燃支烟,道:“另外我也在整理中,对发生过的种种,仍有许多记不起来,所以我才去写回忆录。”
那么,真实的吕库古阴宅究竟是怎么回事,最早应该追溯到上世纪初的某个五月。
铁达尼克沉没后的第三年,即1915年,当一战的狼烟正在巴尔干半岛和近东地区燎原,位于美国北加州的三藩市,却是普照阳光,川流不息的人们,享受着铺面春风和新事物带来的视觉震撼。有人曾说,19世纪末与20世纪初这整整五十年,是一个奇异点,它所带动的各项科技进步,是人类社会进化史总和的十倍之多。
首届巴拿马太平洋世界博览会又迎来了一个寻常的息馆日,阿根廷馆区背后的柏油道,走着一高一矮两条灰色身影,急急投向停着的傲世莫比D型四缸豪华旅行车。他们进入馆场后就在东张西望,显然并非为游览而来,而是在物色着什么。很快俩人爬进车内,黑色乌龟壳发动引擎,向着奥克兰方向疾驰。
车辆不久后抵达梅里特湖周遭的小纳霍德卡,俩人走进了剑鱼餐馆。
“为什么临时换地方了?”矮个忧心忡忡,不安地摆弄着皮手套,问:“刚才的‘鬣狗’,我从未见过,你有印象吗?”
“我也没见过,但今天有种预感,这次一定是真的,因为变数实在多得离谱。咱们是找对方谈判,只要态度诚恳,并给出个皆大欢喜的报价,相信定可拿下。”高个附耳上来,低声交代一番,俩人在桌前坐下,要了半生不熟的烤肉和黑啤。
这两人分别是事件漩涡的主角,矮而敦实的中年人叫老吕库古,高的那位名唤翡翠之华。他们远道而来,是为约见一家矿业公司老板,相谈收购预案。半小时后,等待之人姗姗来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着他们摆谱,气氛显得死气沉沉。当得知对方意图是收购自己基本盘,这个女人不由勃然大怒,连果酒都未喝,便愤然离席而去。
“这却不急,欧洲的战事还有得打,将来会怎样谁都不好说。她跑来开矿不过是为了躲避战火,不死鸟老板是维也纳的企业主,在北美毫无根基,咱们如此这般。”翡翠之华与老吕库古,站在一块写着“如果爱能被测量,又会是多少厘米”的柯达透明胶片广告牌下窃窃私语。说到兴起,脸上邪光四射,随后便分道扬镳,各自落实自己的阴谋诡计去了。
翡翠之华是老吕库古的忘年交,既是人生挚友又是商业伙伴,此人极擅谋划,在生活中充当军师角色。在他们的光辉历程中,从不存在失败一词,这次俩人将主意打到了这家公司身上,自然是拿不下来誓不罢休。走马观花博览会,不过是为了辨别矿石的真伪,岂料对方不出货,让他们白跑一趟。
为何俩人如此渴望拿下采石洞穴经营权?
二十世纪初报刊杂志成为主要媒体后,世界处在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任何发现、罪案以及新事物,都会被附加许多神秘主义色彩,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人们茶余饭后,首要之事就是掏俩小钱买份报纸,然后剔着牙搓着臭脚丫津津有味地读。这当中不乏有着各种桃色绯闻,明星出轨和巡回演出等信息。彷佛不那样就不够时尚,缺看一天就被潮流抛在身后。其状就与今天人们拿着手机看个不停,毫无区别。
北卡某座荒山,奥地利人在发掘矿井时,无意间开采到神秘的灰褐色金属,此物可塑性极强,硬度甚至超过了钻石,然却无人能辩别它。知名地质学家声明,该物不在元素表之列,可能来自天外飞陨!涅斯托比都灵公司,将在世博会上,向社会各界展示这种绝无仅有的珍稀矿石!
老吕库古和翡翠之华,正是在两个月前,被刊登在华盛顿邮报上的这则新闻所吸引,因照片模糊不清,所以须亲自到场去做研判。他们并非猎奇者,而是带着其他目的而来。地质学界正在为稀有金属命名苦恼时,他们却对其由来一清二楚,倘若属实那么距自己探求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这种神秘金属,唤作星晶,中世纪的炼金术士们将它称为辉银或灰铜,而实际它并不属秘银一科。秘银在宇宙中很寻常,只是低星不产矿石才显珍贵,而星晶则完全是两回事。它只存在于武冕长城的帕德拉超星系团的巨隆座星系,距离低星约合1亿四千万光年,是一种会自行生长的矿物。为何那么遥远的行星物质会出现在地球上?是谁将它们带到北卡山中?这个答案,记载在厌头罗金匣的战俘指骨上。
老吕库古与翡翠之华,已解读出字块的部分内容,虽仍存在大量未知,但基本摸清星晶的来龙去脉。在低星太古时代,曾有无数天外来客到访并进行开采,最终有九个族群滞留下来并建立观察站。其中俩支是四级文明,剩余的大多是二级文明。
而带来星晶的便是高级文明中的一支,但它们同样在武冕卫国战争中战败并遭驱逐,丢失大量生存科技不得不栖息低星重建家园,久而久之反倒成了地球的土著。星晶是此族裔维生技术的座化舱原料,可以让重病伤残之人恢复健康,因史料丢失,不知在低星各大洲存在几处。因此哪里有星晶,就代表座化舱在哪。
而神秘的座化舱,便是我等熟知的雷音瓮。自然缅床天音等科技,并非人类能领悟。作为星云之屁的后代,老吕库古一直在努力想要釐清自己的由来,他们也同样在武冕卫国战争中被流放,早已遗失了全部历史。
就这样,登载在报纸的新闻,叫俩人喜出望外,便委托暗世界的鬣狗群,想与对方约见一面,收购并注资去解开终极谜团。他们报出了天文数字,一千万美刀的买断权。巨大金额令涅斯托比都灵公司产生警觉,不免觉得自己的意外所获,可能远不止这些,所以双方带着各自期望接洽会面,自然是贪心不足,随即谈崩。
“咱们有的是时间,收购案可以慢慢来,我就不信她不会重回谈判桌前。”那天走出剑鱼餐馆的老吕库古恨恨地说,但他没料到,对方意志会那么坚强,足足将谈判又拖延了三年。到了1918年,奥匈帝国解体,最后负隅顽抗的德国也在贡比涅森林向福煦将军签署投降协定,一战至此结束。许多在战争期间有着国家背景的奥地利企业主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制裁,因此,不死鸟公司陷入财务困境。早年他们开采的神秘矿石,由于产量太低,无法流通市面,很快人们对它失去兴趣,变得再无人谈及。也就在这种时代氛围下,双方达成了收购案。
老吕库古不仅没有趁机压低价码,反而在一千万美刀的基础上再多加了二百万,让对方完全退出管理层,卷铺盖回老欧洲去。于是,雄心勃勃的他立即叫停了矿洞开采,开始大展拳脚逐步落实自己的目标。这件事,让老头赢取极高口碑,找他合作的富贾巨商越来越多,也为其成为不动产大亨打下扎实基础。
通过吕库古族人擅长的团技,最终在几年后发现了雷音瓮。令他们不知所措的是,这所座化舱竟然是由武冕长城通过口袋宇宙直接转移到此的,从而揭示星云之屁或许并不曾被流放低星,而是同样在其他次元宇宙被隐藏到地球来的。至于祖先们为何要那么做?回避的又是什么,随着步步推进,老吕库古最终在1931年夏天,解开了全部谜团。
至于那份答案是什么?狄奥多雷并不知晓,因为此刻他正与拉扎洛斯在古蛮肠葬里浴血奋战,并在一年后达成使命,抢走了所谓的缅床和水银脑笼,一路高歌凯旋回到了美国。
虽同为盗团的队长,但他与拉扎洛斯截然不同。后者是被迫参与艰苦探险,外加爱侣因病葬身异国他乡,心头挥不去对老吕库古的怨恨。而他则十分信任自己的娘舅,并觉得这也是对自己的历练,所以心态良好。很快老吕库古要对自己进行开颅手术并移植古蛮大脑,所有人都劝说其不要冒失,包括翡翠之华。只有他呈支持态度,因为老头曾说过,最终的谜面,需要用极端手段才能获悉。所以这场手术,并不是传闻中他患了风邪,而是执意为之。
“在这颗布满马特提利的星球上,不论我们做出何种反击,都是徒劳。我必须为所有族人物色一个庇护所,以此保存实力。对座化舱的研究业已进入尾声,很快就将找到答案。记住,狄奥多雷,我们不属于低星人,是远远高于他们的其他种族,但并不意味着会持强凌弱,也绝没有那种无聊的争斗之心,一切都是为了自保。期待采天之日吧,它将很快到来。”
四年转眼即逝,时间很快进入了1936年夏初,正打算前往伊比利亚参加西班牙内战的狄奥多雷,收到了老吕库古寄发的信件。老头说他要去追踪海图,所以打算散尽家财作遗产分割,要求族人在一周后准时抵达吕库古公馆。当然,这并不是最紧要的,他还有个重大消息要向家人们宣布,有关迎接采天之日的详细步骤。就这样,二十二名吕库古直系,懵懵懂懂走进了鬼宅,从此消失无踪,这个传奇家族也因此被世人彻底遗忘。
“要去找海图?那又是什么?”Micheal站起身在水吧前踱步,以此活动坐僵的双腿,问:“这就是小苍兰她们,在嚣尘之海的无人山庄所听过的遗言?”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至少现在它对我而言仍旧是个谜,”我指了指额头,道:“但这个答案,就在脑海深处,被埋葬进记忆的垃圾堆里。”
八日血腥屠戮过后,大批干探和警员来到阴宅,并开始着手调查这宗离奇案件。现场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有大批人在此遇害,但不论怎么搜寻,始终找不到任何一具尸体。这些人就像液体般离奇蒸发,消散在了空气中。一座宁静的豪华别墅内惨案,发生在犯罪率几乎为零的阿巴拉契亚尤内卡段莽莽大山中,失踪人员又都是富甲一方的社会名流,可想而知将带来怎么轰动的新闻!警界搜查无果,只得费尽全力将案子压下,转手交给当时闻名遐迩的纽约私人侦探所布罗韦克兄弟俩。要求他们在三周内查清原委。即便不是全部,也得给出个能应付社会压力的结论,以免被别有用心的媒体获悉并大加渲染,引发社会恐慌。
结果,这些有着丰富经验之人,一拖再拖调查了整三个月,才在某个潮湿的午后走进办公楼,提交了一份重达五十七磅的调查报告。联邦警督们在地下室内打开包裹,详读了里头记载的光怪陆离文字,均面色煞白沉默不语。事后,所有参与调查的警探,政府官员,都秘密签署了一份封口协议,达成共识。于是便出现了,档案在送交华府途中“遭窃”,从此石沉大海。出现在报端的新闻则为,某个发疯的实业家,误入邪教团体,受洗脑将亲友集中到住宅,在仪式中毒杀了全部人,令整片荒山成为不祥之地,这便是最初的吕库古阴宅由来。
至于那家私人侦探所,在此之后又成功破获了多起大案,时光荏苒,当年的人们慢慢老去,临死前写了不少回忆录,却只字不提吕库古公馆一案,将这些秘密带进了坟墓。
1936年八月三十号,身处巨大威胁下的吕库古们,正艰难地迎向第二天曙光的到来。经历了整整八天的无穷追杀,仍能保存大部分人生还,已经是个奇迹。
在这个悲风之夜,小吕库古和狄奥多雷劈荆斩麻,历经无数磨难,率领六名亲戚终于到达“仙境”。在破墟败墙间,他们遇见另一股辗转到此的族人,点人头下来残剩十四人。
夹藏在黑色沃土下星星点点的盐粒,以及飘荡四周白雾滚涌的流向,皆表明此地曾经是片地底沉湖。然而这片天地,对于幸存者而言,却显得无比陌生,他们丝毫不知大宅底下有着这种迥异洞天。这些人里,只有一名叫科尔金的老妇,曾在几年前到此地小住过半个月,隐约还能记起,老吕库古找来一支特殊的法国建筑队,在距离阴宅十八英里外的大山某处开工。至于地点在哪,所修筑的是什么,皆不清楚。
凭借多年探索并大破古蛮陵寝获得的丰富经验,两名年轻人立即领悟出,自己已经距离地下河十分近了。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那种地方?是因为在肠墓的修筑中,这部分地界被称作“魄门”,俗语便是肛。在喜克索斯人眼里,整座墓葬与葬主一样,拥有无限的生命。在某些文献的记载中,肠葬有着一个古怪的由来,并与绝大多数的文明都不同。
相传最早居住在冻土以北的游牧部落,坚信低星是头庞大怪兽,它的骨血是山与海,皮肉是地与天,而世间万物是它谦卑的幼兽。绝不能触怒这个狂暴母亲,它一旦生气将会制造天崩地裂,将所有生命扫除干净。所以人必须虔诚地供奉,死去也要住进皮囊般的坟包,摆出蜷曲在Cervix内的模样。那就是最早的自然神崇拜,也是萨满的雏形。
随着时光飞梭,野人们纷纷走出洞穴,开始过渡到青铜时代,那么部落战争就无法避免。崇尚武力之人征服许多村寨,逐渐迈入吞城并国的大争岁月。领地的扩张和治下民族增多,原始崇拜自然就包裹进无计其数的新元素,僧侣阶层开始收集各种记载与传闻,慢慢形成多神教义,于是便出现主神和各路小神,所有社会进化史大抵都是如此。
而喜克索斯人的信仰最为奇特,他们认为世界是一棵无限大,由肚肠结成的参天大树,枝杈上的叶与果便是人。平民为叶王者为果。果最终会腐烂,便留下核,也代表死亡。但核就是种子,又代表新的生命将诞生。每当君王离世,就要模仿大小肠修筑坟茔,让它在无法被找到的树之脐内获得栽种,重新成为果结上枝杈,脱胎转生护佑其子民与部族。
这颗果若想生根发芽,就需要必不可少的空气与水,只有找到地下暗河,那便距离出口一步之遥。因此过去的小吕库古和狄奥多雷,他们探测方位有自己的一套,是不同别人做派反着来,并将营地设在沟渠之间。既然大宅已被改造成肠葬,自然也是这种布局。
然而,当他们下到阴蜮,望见淤泥滩中竖着一座修罗之松,顿时觉得事情严重了。很显然这棵妖树与阴藏的曼陀罗法环,并不是从未到过古蛮荒陵的老吕库古所修建,它存在的时间,也许比人类历史还要古远。这无端出现的首恶之柱打乱了人们原先构想,因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赌运气,闯进那时还未消踪的水银心瓣内。当这一行人长途跋涉下到煤矿场般的荒山下,便被一群突如其来的怪物们挡下去路。
已沦为大脑袋爪牙的铁仙女和云诺虫,开始对这群奄奄一息的人发起袭击,当发觉历经血战的吕库古们早已今非昔比,便将他们引入摄镜扣下的盲线内。一个接着一个的幸存者倒在血泊之中,俩名年轻人拼尽全力,才打破一道缺口逃生。恰在此时,打远处飞来黑压压一群吞天蔽日的血燕子,迅速吞没他们,古蛮脑袋与此同时赶到,随即给予众人最致命一击。
狄奥多雷此刻已抵达黄金屋左星门下,只需往前狂奔五百米便能穿过飞檐地带脱险。但他一回头,见到拉扎洛斯的身影已被群鸟吞没,只得咬牙蹬足,调转身子回去扑救。冲天血幕中,他使劲拽住挚友的手臂高声疾呼,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柄利剑洞穿小腹。
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下此黑手的,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吕库古。会不会这家伙杀红了眼早已敌我不分?抑或是被巨妖搅浑视觉才中了道?狄奥多雷顾不得剧痛,依旧死死拖住他的手往前跑。哪知背后剑风又起,这名挚友再度砍断他的腓骨,自己一溜烟逃之夭夭。
狄奥多雷悲愤地抱起那柄利剑,直刺心房,终结了自己的生命,眼前泛起一片沉沉黑雾,直坠冥河长廊。一个声音在耳畔回荡,留下来吧,留下来吧,这是你的必由之路,也是命格。
带着这份出离愤怒,狄奥多雷拒绝前往尸魂世界,终于成了无法被超度的至高恶鬼。他与所有屈死在吕库古阴宅内的亲戚们,被囚禁在永恒混沌之间。那是一个网格化的铁壁监狱,彼此听不清对方在呢喃什么,也无缘见面。每到一个特殊的日子,他便会获得放风般的机会,离开这片铁幕,踏上悠长雪途,被送导进一个狭长形的餐室内。
餐桌的对面,坐着造成这桩血案的元凶——老吕库古。他被允许在这里用餐。狮鼻隼目的老汉绝口不谈自己的动机和血灾原委,只是像过去生活中那般,说些日常话题。每当夜宴行将结束,狄奥多雷将要被收押回监狱时,老汉便会特意去讲一则源自东方的古老寓言。
“相传曾有一个贤者,品端高尚,为世人所称道,却不知因何缘故触犯刑法,被罚去服劳役。在采石场中,某日撞见国王的宰相前来视察,那也是个德操廉洁之人。俩人虽从未谋面,但深知对方在民间的风评,因此宰相用一匹骏马赎了他出来,并着仆人恭敬地送他返回故里,自己却什么话都没说独自走了。时隔不久,这名贤者竟公开提出要与宰相绝交。”
狄奥多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无法明瞭自己娘舅总提这则故事的原因,但其中必有深意,老汉故意不说破,许是要他自己去领悟。带着这些疑窦,他终日陷在沉思之间,慢慢地,心头积怨随着天长日久流逝,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便是最高贵的宽恕。
这就是狄奥多雷虽因古蛮大脑袋残害而被迫自尽,却丝毫不痛恨老吕库古的原因。
终于有一天,铁壁监狱化作腐朽断墙纷纷崩塌,他见到了自己离散的亲戚,它们已纷纷成了大海螺,并变得无法沟通。血瞳之下,眼前出现了八名浑身素装的男女,以某种从未见识过的妖法将蝃池群妖斩去头颅,这之中便站着害杀自己之人,小吕库古。
当见到这家伙抖开阴爪朝自己走来,狄奥多雷恐惧地想要逃跑,但脚步再难移动半寸。然而,小吕库古却并未取他妖命,他两条臂膊上满是刻字,泛着岩浆般的烈焰。这八个人用某种困阵再度令他重陷长眠,很快便走得不知去向。
“人们对现实一无所知,只想见到自己所希望见到的,被心灵的囚笼所束缚,被仇恨操控而成了傀儡。而他们只需要做一件最简单的事,换种角度,便能看清事物的全貌。天使号角已然吹响,风幕草正在天际翻涌,我们与马特提利的最终决战即将爆发,狄奥多雷,你是必不可少的法布利诺利剑,重逢的那天不会太久。我们将再次并肩,战斗于高山,挥剑于河滩,在陆地在海洋在天际。”
“停,停一下,这里头逻辑有问题哪,”博尔顿瘪着嘴,躲在拳王背后,叫道:“所以他才非要除去马特提利?但末裔不是他们星云之屁的盟友吗?这两者不都以除去马特提利为首要?可獍行姐姐之所以成了万渊鬼,正是沉湖造就的。然而,当末裔吞了她脑袋,却并没有趁势结果其性命。相反正是那老妖的悉心提示,我们才逃离了天穹花庭院。”
“这个问题,只有换种办法,让他亲口去问吕库古小姐,才能釐清根源。我说,那位完美丈夫小哥,你继续努力稳住老妖,给我们争取些时间!”尤比西奥将食指与拇指圈成个圆,眨巴着眼,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要选用特殊方式,炮制出某种可以替代返金线的勾连,让已成凡人的小姐与他对得上话,是不是这样?”
“这则故事发生在两千多年前!”我脱口而出,当说完这些,不由惶恐地看向自己。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有另一股陌生的返金线闯入脑海!
是的,这不是错觉,而是有个极度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声音在心底甦醒!
“Alex,你是真实的吗?”
7:52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