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故地旧友
一夜无话。
东方天色泛白时,苏北睁眼起身。他回卧室换好衣服,背了一个帆布的斜挎包。
临走前,看看床上和衣而睡的常敏,嘴角泛起笑意,无声的嘀咕,“傻丫头,你想赖着跟我走也得能起得来啊?”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
常敏睡梦中被打扰很不舒服,挥挥手、脑袋往一边拱了拱继续睡了。
苏北笑笑离开,临出门前,发了条朋友圈,“闭关去下个副本,无事勿扰!”附图是楼外东方的鱼肚白。
他安步当车,往东门而去。路上抬左手在头顶挥了两下。帅强站在自家阳台上,也抬右手轻挥。
常敏没跟着,他不知道是该放心一些还是担心一些。
下午四点四十,苏北在江城机场落地。他也不打车,地铁二号转三号,龙阳村下车,a口出来一路直行就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踩着公园平坦的路面,看着身边微微荡漾的湖水,苏北眼前似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晃着有些发黄的短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似是跟着这虚幻身影的指引,他来到三面环水的湖心——严格来说这里也不算湖心,不过属于探到湖里面比较深处的位置,他就管这里叫湖心。
这处半岛一样的位置,有个立交桥一样的建筑:从圆形的小广场两侧拉出来两条悬起的路,在靠水的的位置抱在一起,交汇成一个高架的平台。
他此时就站在平台的边缘,隔着水边的十来棵树注视着水面。
傍晚的余晖平平的铺落在水面上,染出漂亮的颜色。苏北左手扶着栏杆,右手自然的垂在挎包边,手里握着一个开口的小瓶子。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已经昏暗下来,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公园里有年轻的男女依偎着散步,也有年轻的父母跟在乱跑的孩子后面到处追。
当然更多的是年龄大些的中老年人,晚饭后的散步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他们住在附近能享有的便利。
此时,苏北的面前就溜达过来一位老人家,白发稀疏,对襟长褂,黑裤布鞋,精神还算不错。
他笑起来,“老爷子晚上好啊。”
老人家顿了一下脚步,“小伙子叫我啊?你好。”嘴里应着,就走上前来。
“多年不见,您老还能认出我吗?”
“哎吆,感情还碰到熟人了……你是哪家的?年纪大了,眼拙,还真认不出来了。”老人家打量着这个小伙子,一时想不起来。
天天在这里散步,不说谁都认识,经常来的多少都有些面熟,这个是真没印象。
“是我糊涂了才对。”苏北敲一下自己的脑袋,“以前常来的时候还小,您认不出来倒是应该的。您老这些年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
“哎呀,你是哪个?快说说,我老头子说不得还能想起来。”
“我从这么高,到这么高,每年跟您下几次棋,就在靠路边那片。”苏北比划了一下身高,又指指西北的方向。
“哎吆吆,是你?是你!是你这个小鬼啊!哈哈,长这么大了。你叫……小苏……嗯,叫小伟还是……”
老人家捡起了记忆,有点兴奋,又一时喊不出名字了,皱眉思索。
“小北,我是苏北。”
“对对对,就是你这个臭小子。你跟我回家去,咱爷俩再杀上两盘。我跟你说,退了休以后,我棋艺可是突飞猛进,现在你不一定是我对手了。”
老头心情大好,兴致上来了,抓住苏北手腕不放。
“自无不从。我从外地过来,还没吃饭呢,这下有着落了。”
“是吗?住我那里去,我老头子一个人住,家里冷清着呢。你不急着走的话多住两天……哎,忘了问了,你现在什么情况?跟爷爷说说。”
“刚高考完,出来转转。赵叔他们一家不跟您一起住了吗?”
老人家下巴朝湖对面抬了抬说“早住对面去了,那边上班近。他们还要帮着照顾小外孙,忙的很。对了,我问问你婶儿在不在家,让她过来给你弄俩菜。”说着就打电话。苏北笑呵呵的也不拒绝。
“哎不对,你小子刚高中毕业,我孙女都有孩子了。你该管我儿子叫大爷,他肯定比你爸大。”
“没让他叫我叔已经很客气了,你当年硬要跟我拜把子,我要是应了……你想想?”
“谁要跟你拜把子,我还认你当大爷呢?”
“你要耍无赖,我就喊你哥了啊,待会儿让你儿媳妇听见,看看你怎么说?”
“别别别……”
记忆不断唤起,欢喜的斗着嘴,一老一少就这么结伴走了。
到家时,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正在家里收拾。看到爷俩进来不由一愣,打量着苏北,一边招呼着还一边往门外看。
老头笑呵呵的说,“没别人,就是这个小朋友,从外地过来碰上了。”
“阿姨好,叨扰了。”苏北也打量她。
“哎呀,我以为是爸的老伙计过来了呢,还煮上了壶酒,原来是个小朋友,你多大了?”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很清爽、笑的也亲切,她看着很喜欢。
“有酒好,有酒好啊。我跟你说,这个小子从小就喝酒。咱可是老棋友了,以前跟我下棋的时候,自己摸个小酒壶出来时不时来一口,闻着就香,还不给尝尝,小气的很。”老头很开怀,招呼着苏北洗手入座。
苏北先寒暄两句,“十九了,刚高中毕业。湖边碰上了赵老……这空着手就来了。”
“嗨,这孩子,客气什么,看把我爸高兴的。你们坐着,我再切点熟食儿,这点东西可不够你一个小伙子吃的。”
客套着喝了两口,吃了一小会儿。老头早吃过晚饭了,就看着苏北吃,笑眯眯的问道,
“你这个小家伙,当年就臭屁的很,问什么都得下赢了才说,结果愣是屁都没问出来一个。现在还跟我老家伙藏着掖着吗?”
妇女一听,得,感情这么热络,还不怎么认识呢?人老了行事还真是随性。
苏北沉吟一下,说道,“我当时过来有事处理,不会久留。再者您当年还在任上,我……我亲戚,嗯,亲戚那边您也熟悉,多说无益。”
他转头看向中年妇女,“阿姨姓胡对吧?18年前曾经得过一件紫河车入药,可还记得?”
胡阿姨瞪大了眼睛,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少,毕竟紫河车说白了就是人的胎盘,双方当事人都不会往外说。
当年她难产,坐下了病根,后来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医生说气血两虚,主要还是靠调养。
后来得了一个方子,找了好久才配齐的药,自那之后才慢慢好起来。
赵老头一琢磨,想起来了。当时还是他托人求来的东西,心思一转,就问到,“你亲戚是苏国忠家里?”
他这边话落,胡阿姨也反应过来。这还真有渊源了。看这孩子就不由多了几分亲近,也坐到餐桌边,就近了说话。
说着这件事,他们倒是忽视了,苏北当年几岁的小屁孩能办什么事。
老头咂摸着,回过味儿来,眼神怪怪的打量苏北,“就你小子鬼心思多,还多说无益,这是怕说出来有协恩图报的意思吗?那时候你才几岁?五六岁就懂这个?”
“那倒不至于,您对苏叔已经很关照了。只是咱各交各的,简单点好,否则徒乱人意。”
苏北应了一句,又对胡阿姨说,“观您气色,是不是睡眠不好?夜里多梦,白天渴睡?”
这就不是小年轻能说出来的话了。胡阿姨被说中了,惊奇的看着这个孩子。赵老头脸上笑意未减,心下却是一紧,眯眼盯着苏北看。
苏北斜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江湖骗子吗?疑神疑鬼的。懂几分医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胡阿姨没说话,不过也回过味儿来,公公这是怀疑这孩子打什么主意。
也不怪公公这么想,在任上的时候就日防夜防的,怕被人钻了空子,收了礼或者欠了人情都是麻烦。
退下来以后送礼的少了,各种套路老年人退休金的事情却多了,老头心里机警一些也情有可原。
苏北抓起胡阿姨的手,放桌上,搭指切脉。然后说了几种膳食做法,再教了几个动作,让时时练习。胡阿姨信不信不说,先一一记下了。
苏北在桌下默默收起了小瓶子,又白了赵老头一眼,“空手上门不是礼,帮阿姨调一下身子,看把你吓得。你这门儿还真不好进。”
他没大没笑的讥讽两句,赵老头反而安心下来。
嘴里瞬间变了,“小北还是有两下子的,这小子从小就会的多。你回去照着做,出了问题咱收拾他。”
您这好赖话的怎么听着都别扭呢?胡阿姨笑笑,嘴里却说,“都是常吃的东西,就是换个做法……活动活动再不济也能锻炼身体呢,哪会出什么问题。您别寒了孩子的心。”
“你也姓苏,你和小苏……嗯,苏国忠家里什么亲戚?”胡阿姨又问。
苏北对这个问题倒是不再保密,“祖上一家吧,其实已经远了。原来都是河南苏家一脉的,他们这一家民国时期来了这边;我爷爷下乡那会儿去了皖省,后来到了鲁省安家。我是在鲁省长大的。不过我和苏叔的女儿是同学,嗯,关系很好。”
“哎吆,这是要成一家人了啊?小伙子不错,有出息!”胡阿姨听到这个八卦就高兴起来,
“改天我给小苏打个电话问问。哎,爸,他当时怎么调走的?那时候那个级别,一般不会跨省任职的吧?”
“他呀,有些原因……先去的京城,然后被派到鲁省的。过去的事情了,问那么多干嘛?”赵老头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
“他家那小丫头身体怎么样了?从小就病怏怏的,去年搬走的时候娘俩来看过我,看着倒是没事儿了。”
“已经大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苏北笑的很开心。
“我可是听说小刘家那小子一直往他家跑呢。以前都住一个小区的,那孩子可是对小丫头很上心。小北你可得看好了。”
“还有这事儿?”苏北惊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