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桃花酿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却罕见的没有人来打搅。等到他完全清醒时，似乎已经过了好几天，门外嘈杂一片，厄世撑起身子，身上的伤口处结满了血痂，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抓。
他从纳戒中重新取出一套干净的服饰来，就着房间自带的淋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血水混着污垢从他身上洗下来，只觉得浑身轻松。
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看起来也就刚刚成年的模样，除去那一双漠视的双眼，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他理了理表情，收好衣物推开房门，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等到灰尘纷纷扬扬的飘完，他才看清楚旅馆的门口挤满了人。
先前还说着“欢迎光临”的老板放开双手直挺挺的躺在地面上，胸口出还有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面部是不正常的黑青色，点点尸斑浮现在她精修保养的脸上。
距离他昏睡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高温下的尸体等到第三天才散出味道来，小镇上的人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喊来邻里乡亲合力砸开旅馆的门，入目就看见老板娘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躺在他们面前。
顿时呕吐声此起彼伏，藏在这片小小空间内的尸臭一下子弥漫开来，熏得众人连连挥手，现场一片慌乱。
厄世止住脚步，远远站在楼道内观望，人群越来越多，几乎半个小镇的人都来到这里，前门被围的水泄不通。
他不动声色的退回房间，跃上窗门咬咬牙跳了下去，就势落在后门的草坪上，刚换好的衬衫上瞬间沾染上点点颜色，连带着碧绿色的草坪都擦了点鲜红。
等到小镇驻守的猎人接到通知前来查探时，他早已离开了现场。
厄世顶着太阳走在大街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刚才浅浅的一下运动，险些撕裂那些伤口，一股腥甜涌上嗓子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抓着心口，许久不敢动。
等到那股感觉散去，他才敢慢慢挪动步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也不知道向哪。
树荫下摆满了地摊，各种吆喝声传进他的耳朵，配上阳光照射在身上的灼热感，罕见的让他让他找回一丝真实。
桑德镇的太阳比起一般的城市都来的烈，作为边境的小镇，建造在最靠近东部的地区，每天不到四点的时间，就有朦胧的太阳光升起。
不知不觉，顺着以往的记忆，自然的拐进一条小巷，一阵扑鼻的桃花香迎面而来，这时已经快过了桃花的季节，发酵到极致的米酒洒上捣碎的桃花，混合着酒香让人沉醉不已。
拐过弯，就到了小巷的尽头，一间不起眼的铺子随意的搭在路旁，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从那一间简陋的木屋内传来。
看见厄世过来，淘米的妇人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着屋内大声喊到：“老头子！来客人了！”
说着她忙去搬了一把凳子，笑着道：“你先在这等会，我家那位马上就来了，买酒的事情和他商量。”
“来咯！”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
身着粗衣的酿酒老人盘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抱着一坛已经酿制完成的桃花酿小心翼翼的小跑过来。
“纪小子？”酿酒老人脱口而出，刚看见厄世第一眼，险些把手里的好酒砸掉，他心疼的抱紧酒坛子，瞪大眼睛恨不得上前仔细观察。
厄世恍惚一下，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道：“你认错人了。”
酿酒老人哈哈一笑，他放下酒坛子就想凑上去去摸摸厄世的脸是不是真的，却被他手疾眼快的躲开。
“你敢说你不是他？”酿酒老人见未得逞，索性破罐子破摔狡黠道，“要不然这样，只要你承认，我这里的酒就全送你了，怎么样？”
“我真不是他。”面对老人的恶作剧，厄世却怎么也冷不起来，只能无奈的看向老人，表示自己确实与他口中的“纪小子”毫无关系。
酿酒老人好似在他的话里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关键点，眼里意味深长，嘴里长长的“哦”了一声：“现在连语气都一模一样了。”
“你还做不做生意了。”妇人生怕老头子的怪脾气又吓跑一人，揪着老人的耳朵把他提拎到一旁，歉意的朝厄世笑了笑，转头咬牙低声道：“你一个卖酒的还管客人是谁？再把人弄跑掉，下个月喝西北风去。”
“可是他真的是纪小子！”酿酒老人边说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厄世一眼，小声狡辩道，“我肯定不会看错，你说纪小子一去这么多年，现在回来也不跟我们相认，我……”
妇人的手劲又大了几分，逼得他闭嘴：“他就是纪小子又怎么样，他不想相认难道你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不成？”
酿酒老人委屈道：“那我这不是太久没看见关心他吗。”
眼见妇人还想继续动手，他连忙讨饶：“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酿酒老人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嘶了一口气，重新换上笑脸搓着手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酒，小店里最出名的就是桃花酿，保准你喝过一口快乐赛神仙。”
“来九坛桃花酿。”厄世似乎习以为常，从口袋中取出散钱，轻车熟路的压在酒坛下面。
酿酒老人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换上正常的措辞问道：“客官是带走还是在这里喝？”
“带走吧。”厄世开口道。
“好勒！”酿酒老人得到回复，娴熟的从木屋内抱出九坛好酒，刚一拿出来，醉人的酒香就溢满了小巷。
他边给桃花酿系上带子，边絮絮叨叨的说道：“这酒是放的越久越香，在我这已经放了足足有两个月，要是再放上一年半载，等到里面的桃花完全溶酒时，才是最好喝的时候。”
“桃花酿不同于别的酒，像那些百年千年尘封在地下的女儿红啥的，自然是越久越香，但是这酒不一样，切记切记！过了那一年半载，就失去了桃花原本的味道。”
“好。”
厄世应下一声。
“哎！”酿酒老人终于系好所有的带子，连成一长串大红色，将九坛桃花酿牢牢的固定好，“拿好咯，路上别洒了！”
“好。”他双手提着酒坛，踏上青苔小路，一同来时的路。
慢慢的消失在老人眼中，连着老人的争论声和妇人愈说愈响的骂声都一同消失。
等到完全看不见时，他才将那些酒放进纳戒中，空气中的酒香味逐渐散去，直到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