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子
()叶途良久方才从yīn沉中挣脱出来,勉强笑道:
“你还没给我说大师兄的事呢!”
了德一拍脑袋,神情大变的道:
“你师兄怕是遇到难处了!”
叶途惊愕的站起身来,惶急的问道:
“怎么了?!大师兄出了什么事?”
了德苦笑一声,道:
“我来赵国之前听同道说起宁虚幕近rì在巴国一处凡人街市上被人现,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女子,没过几rì便传言四起,说他身边那女子正是‘惑神宗’逃走的那个圣女,而《九天玄元乐》也落在了你师兄身上!”
叶途浑身一颤,口中连道不可能,慌乱的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我师兄乃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整个修道界也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他怎会贪图《九天玄元乐》这等邪术!”
了德诡异一笑,道:
“也有传言说宁虚幕喜欢上了这圣女,想要带着她隐居尘世!”
叶途浑身一僵,随后连连摇头有如拨浪鼓一般的道:
“这更不可能了!师兄知道她是邪道妖女,怎可能背弃正道与邪道妖女苟合!”
了德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途,古怪的道:
“若真是如此呢?”
叶途闻言恶狠狠的盯着了德,怒道:
“若真是如此,也定是那妖女不知使了什么邪法,迷惑了师兄!师兄向道之心无比坚毅迟早会清醒过来!”
了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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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晋
赵乾揉着疲劳的双眼,轻咳一声,心中暗叹,往rì里看着君王高高在上只觉这做君王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谁知想要做个称职的君王竟如此劳累,让自己这道体境的修士都有些吃不消了。
一名内侍突然在门口闪了一下,看了一眼赵乾眼中闪出一丝不忍,想要转身离去,却听殿内响起赵乾召唤。
“什么事?进来吧?”
赵乾伸展了下躯体,疲惫的看着恭谨的内侍。
那内侍拭了拭眼角,哀声道:
“大王,您就休息片刻吧!”
赵乾心中苦笑,脸上却是变得肃然,皱眉道:
“什么事?”
那内侍心中一叹,将手中的折子拿了出来,恭谨的双手持着,朗声道:
“太尉刚送来的折子。”
赵乾脸sè一沉,喝道:
“还不呈上来!”
那内侍战战兢兢的将折子递给了另外一个内侍,而后瑟瑟抖的跪在地上。
赵乾连忙打开折子一看,原来是白玄叹禀告叶途的事,这让赵乾虚惊一场,还以为是赵国开战了呢。
赵乾将折子放在一旁,眉头微皱,沉声道:
“以后军情不论何时到的都要及时呈上来,若有差池定斩不饶!念汝初犯,自去领杖二十!下不为例!”
那内侍登时满脸苦涩,恭敬的朝着赵乾行了一礼,方才出了大殿。
待那内侍走了出去,赵乾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自言自语的道:
“你自己找死,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赵乾突然眼前一花,脑中一阵晕眩,他立时撑着长案,手微微颤抖,脸上豆大的汗珠颗颗落下,惊得一旁的内侍连连呼喊。
谁知几呼吸后,赵乾微微抬手打断了那内侍的呼喊,喃喃自语道:
“还是个忠心为主的人。”
随即朝着一旁内侍问道:
“方才那个送折子来的奴婢叫什么?”
内侍连忙答道:
“禀大王,他叫鲁颂。”
赵乾微微颔,沉吟片刻后,道:
“着赏银十两,调书房听用。”
那内侍口中应诺,却暗暗羡慕不已,心道鲁颂这下算是达了。
赵乾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确实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刚要站起身来,眼睛却突然看见书房角落里的一个铁函,身子一僵,而后又坐了下来。
内侍正想问时,赵乾突然沉声道:
“将那铁函搬过来放在案上!”
一众内侍连忙来到角落,呲牙咧嘴的将铁函搬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
赵乾盯着这铁函微微皱眉,耳边好似响起了那声叮嘱,神sè一黯,他不禁想到了那个自愿为先王殉葬的内侍,暗暗叹息一声,整理了下心情,挥了挥手将内侍遣了出去,最后出去的那个内侍还细心的将殿门也关上了。
赵乾轻抚铁函,心中犹豫到底要不要将铁函启开,思虑良久之后双眼中透出一丝决断,双手轻放铁函两侧,将铁函缓缓启开。
印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松木盒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赵乾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盒子,想不透为什么先王会用这样一个盒子来装东西,随便在王宫之中找一个,也比这贵重百倍。
赵乾将那盒子缓缓打开,只见其内放着的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叠新旧不一的书信,越靠近盒底的越陈旧,越往上的越新,赵乾想来这可能是先王数十年来积累下来,并不时翻看过。
所有的信封都正面对着盒底,背面朝上,这使得赵乾有些好奇的将第一封信拿了起来,信封崭新,应是最近所写,他得出了这样一个判断,而后将信封翻转了过来,一见那信封之上写着的六个大字,他不禁浑身一颤,手跟着一抖,差点将信封落了下去,只见那信封之上赫然写着“吾儿赵乾亲启”。
赵乾不敢置信的将那信封拿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片刻,方才确认这确实是给自己的一封信。
他并没有急着拆开看,而是将这封信放在了一边,将其余的拿了出来,数了数信件的数目。
片刻之后他将信封放回了盒中,而后沉默了片刻,喃喃道:
“三十三封。”
他思虑片刻也不知先王这些信件是做什么用的,而后他略有些踟蹰的将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拿了过来,看着信封上的六个大字不禁有些感慨。
赵乾轻轻触摸信封,复杂的看着信封,过了片刻方才将封口打开,从中抽出一张被细心折叠过的信纸,缓缓将信纸打开。
“乾儿:”
“为父躯体rì朽百病缠身,自知不长于人世,而今趁尚可执笔乃述下言。”
“为父自小就不聪颖,少时只知流连风月走马章台,才疏学浅、胸无沟壑以致辜负社稷遗祸百姓,此为平生第一大恨!”
“又因昏聩无能,软弱可欺,至亲连遭戕害虽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躲藏宫中于无人处痛哭流涕,此为平生第二大恨!”
“而今天下宗派林立,诸国战乱不休,我本平庸,以致百姓屡遭屠戮,国土连番被夺,尽皆罪于我,此为平生第三大恨!”
“我沉沦于绝望之渊,游走在魔狱之门,懦弱囚禁了我的勇气,恐惧吞噬了我的抗争,昏聩迷蒙了我的心智,无能衰败了我的灵魂!”
“上苍垂怜,赐予我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那就是你!我的孩子!”
“孩子!你的出生挽救了我绝望的心,但我已不能救赎!”
………………
“我骄傲的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与生俱来的智慧与坚毅让我欣喜若狂,我的平庸不能教导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
“我懦弱的一生已走到了末路,我会为你扫平最后的障碍,将王座之上的污浊清洗干净,所有的肮脏与恶毒都将伴随我的逝去归于尘土。”
“孩子!你要善待你的臣民,他们才是你力量的源泉!你要保护你的臣民,他们早已饱受创伤!”
“孩子!你要善于使用你的智慧与力量,你要鼓舞你的臣民,让他们为这个国家开疆拓土,在这残酷的时代中赢得那一丝微弱的生机!”
“你要学会善待自己,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那不是我们所能抗衡的力量,你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因你不再是孤家寡人!”
“最后,我的孩子,我一直深爱着你,没能看到你踏上王座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这封信就此结束了,赵乾双眼通红,哽咽的将信件又装回了信封中,而后郑重放入松木盒内。
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复,神sè恍惚的盯着那一封封新旧不一的信件。
他的脑中不断的闪过丝丝缕缕的片段,神sè时悲时喜,眼中滚烫的泪珠不住垂落,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憎恨的人,心中竟又有着这么多的痛楚。
他的耳旁不由响起了吴总管的那番话语:
“大王这一生太孤独了。”
这句话不断在赵乾耳旁回响,让他几yù癫狂,他一巴掌拍在了长案之上,将长案拍得剧颤,案上的松木盒被拍得跳了起来,待落下长案之后便有几封书信落了出来。
赵乾强忍着心中伤痛,想将那几封信放回盒中,孰料他双眼扫过一封陈旧的信件之时便再也转不开了。
他看着那信封之上写着的几个大字,不敢置信的将其拿到了身前,仔细看过几遍之后方才确实如他第一眼看到那般。
“宣儿吾妻亲启!”
六个大字犹如利刃一般切割着赵乾的心,他好似疯了一般,将那封信犹如珍宝一般抱在怀中,倒在龙榻之上撕心裂肺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