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离别与相遇
早上，一束阳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迷迷糊糊的，便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王畿区的晨曦并不好看，初生的太阳与这片庄严老旧的区域，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晨曦让这片区域的阴影线划分的过于突出，黑暗的地方总是比明亮的地方显得更宽，更广。
我依旧是睡在书架上的，自从那天伊丽丝亲自将我移到这上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责问过我为何要睡在上面了。
我周围的书又变得杂乱了起来，甚至离我较远的书架上，也零零散散的掉了几本下来。
它们在我的梦里一直没有消停。
面对掉落的书籍，我一直保持着不管的态度，倒不是我不想收拾，只是近期发生过的臆想，若是重复发生，那它的程度就会加重。
我的触碰，就是它们的可乘之机。
在我揉着太阳穴，放松的片刻，伊丽丝也正好从阁楼的大门走了进来。
她单手环抱着搭着清洁布的水盆，在看到屋内景象后，她便在最近的书桌上放下了水盆，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收拾起了地上的书本。
看着伊丽丝，我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疲惫消退了许多，我对她笑着说道：“谢谢。”
在对伊丽丝道了谢后，我才发现了在她身后还有一人。
他提着箱子站在门口，嘴角扬着笑意，向我说道：“我是来道别的。”
来者正是已经向科森菲尔家辞去了工作的耶尔。他今天应该是好好整理过自己的面容，最明显的便是修整了冗杂的胡须后，整个人精神的焕发。
加上他身上所穿的黑色绅士服，以及有着缕花边的白色衬衣，活脱脱一位帅气老头。
我笑着向耶尔说道：“今天你打扮的很庄重啊，是准备荣归故里了？”
“不不不，我这样打扮也仅是想离开的时候体面点罢了，毕竟回到斯特诺夫之后，我应该也就会继续做我的农夫了。”
耶尔伸着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否决着我“荣归故里”的说词，继续笑着说道：“况且，我也还没打算回去。”
“哦？那你准备去哪？”
“旅行，哪里都去，我想去帝国境内许多地方瞧瞧。前半生我都在土里过着，近十年又是在这里忙活着，我也该享受一下了，旅行的过程中，我也顺便去亲眼看看子爵的封地是什么样的。”
“呵呵，你这说是去享受，最后不也还是要去操心一下伊罗的归属。”
“这也是最后我能做的了，我能先替子爵去管管封地的杂事也是好的，可是……”
耶尔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归属又在哪呢？”
我愣了一会儿，我亦是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今天它从耶尔嘴里跳出来后，我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用起了我的常用套路，在不知如何表述话时，我总会挂着笑脸，用着戏谑的口吻将话题转述。
“怎么？耶尔你操心依罗一个人还不够，现在又来操心我了吗？”
“子爵是个好孩子，他就算是性格比较孤僻，我也是看得出来的。虽然你也是个好孩子，但你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是不会装饰自己，而你却是始终把自己保裹的严严实实的。”
“所以耶尔也是可怜我了吗？”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的处境比之子爵可是更为严重的多，子爵好歹还姓着科森菲尔，你呢？科森菲尔家的工具吗？拖着沉重的伪装去展示笑意，最后伤害的，
也只会是你自已。”
我自然是听得懂耶尔所说的意思，我也确实未曾想过自己的退路。我都活了两辈子了，虽然加起来还没超过四十岁，但绝对算是划算的回本生意。
退路就不必想了，我想做的就只有前进，不断的前进。
于是，我挠了挠头，仍是笑着对耶尔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想人生乐观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耶尔看着我点了点头，他应该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了，于是便放下了手提的箱子，轻微弯着身子，作出了他的祷告：“赞美至高的女神，我亲爱的哈尔，愿女神护佑你。”
哈尔是我的爱称，就像依罗的“哈德”一样，都是绯罗公爵起的，我与依罗这样的名字也只被绯罗公爵与耶尔称呼过。
我虽然一直用着“叶业”这个东方式的名字，但也没否认过“哈尔”这个名字存在的意义，当这个许久未听到过的名字再次出现，我竟有些恍乎。
“再见了。”
当我还在恍乎的时候，耶尔便又重新提起了箱子，看了我一会后，他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我听着耶尔下楼的脚步声，心中也有了些落寞，现在这里就真的只剩两个人了。
我不由得发出感慨：“再见了，耶尔。你可得好好活着啊，这世上可没几个记住我的人了。”
说着，我便看向了一直在一旁听着伊丽丝，“你也是，可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
伊丽丝听后无动于衷，仍然收拾着地上掉落的书本，在塞书之余，还不忘对我打趣道：“好的，哈尔。”
我再次笑了起来，“你想叫我这个名字，就叫呗，反正名字都是拿来这么用的，要是再没人叫我这个名字，我都快忘了我有它这回事了。”
“是是是，叶先生。”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踮着脚走下了书架。
我想人生自是有数不清的离别，就像这满屋图书，我每次看完一个故事，都意味着一次离别。但人生也相对有着数不清的相遇，哪怕是我看过的书，它至少是在我的臆想里与我相遇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离别也不全是什么坏事，像我这样的相遇也不全是什么好事……
不，这个跟好事的关系是半毛钱也粘不上！
但一切都该是自然常态的，互相补予的。当依罗离开了阁楼，与我做出了离别，他也在柏希相遇了可莉，相遇了新的朋友。
这也就没什么好伤感的了。
我背着伊丽丝，拿出了自己藏着的方糖，迅速的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感受着嘴里释放出的甘甜，心中想到：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
“哪位？怎么大早上的就来吵人睡觉了！”
路易起床之后，怒气冲冲地便打开了隔着时间，敲着响的宿舍门。
“嗯？”
“嗯？”
“那个……”
“呃……”
路易打开门之后，看见了站立在门外的依罗，两人面面相觑。
路易是抱有疑问，依罗则是被路易的起床起打断了想好的说辞。
最终还是路易先开了口，他挑着眼皮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哪个房间的，我应该没告诉过你吧？而且我们隔着两楼，你也应该没看见我进这里吧？”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
依罗平静着点了点头，心中的说辞也重新构想了起来。
依罗说道：“不是你昨天让我和你一起吃早餐的吗？”
“早餐？现在才几点啊！你就准备去吃早餐了？而且我不都告诉过你，我们食堂见……等等，这会儿食堂都没开门吧！”
“我去看过，确实没开门。”
“呃……我亲爱的先生，你不会是自己睡不着，还非要来叫我吧？”
“不是，我还以为你醒了，我在家里面都是六点醒的。”
“这……”
路易不知道该对此评价些什么了，毕竟起得早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先进来坐会儿吧，让我先打理打理，等会儿食堂开门了，我们再去吃早餐吧。”
路易说着便给依罗让出了进屋的通道。
“打扰了。”
于是，依罗便从屋外来到了外内。他观察着路易宿舍里的结构，和自己的房间几乎倒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多了许多的装饰用品。
这些难道都是“盒子”吗？
依罗看着那些装饰用品，心生着自己的怀疑。上锁的画框，结构怪异的八音盒，难以言状的折叠物品……
总之，多种多样。
“这就是所谓的盒子收藏家吗？”
面对依罗的疑问，路易十分自豪地表示道：“当然，这些还仅是方便携带的一部分呢，我的收藏可还有很多。”
提起收藏，依罗想到了路易之前想与他商量成为收藏这件事，依罗说道：“如果我成为了你的收藏，我又该做些什么呢？还有工资，你想好了吗？”
“你这……”
“怎么了？”
“唉，我还是好好想想，你能做些什么吧。”
路易犯起了头疼，这随口说到的事还是少在依罗面前讲些较好。
能做什么呢……
路易开始穿起了校服，他突然嘴角一扬，便看向了依罗说道：“你要不做我外出专用收藏算了，就是我有事需要你陪着我一起去或是带东西的时候，你都不准拒绝，怎么样？”
依罗认真的想了想，问道：“那工资呢？”
“月结，一百帝国币。”
“一百帝国币？”
“你没什么概念吗？这样说吧，一个帝国币，就能够让你买一条正常大小的鹿角鱼，一百个帝国币就是一百条鹿角鱼。就你需要干的事而言，价格绝对公道。”
“可是，我要鹿角鱼来干嘛？”
“我只是做比喻好吧，那你还不是可以想成一条鱼一顿餐。”
“那，好吧。”
依罗想到自己也只是需要钱来买些小东西试试，他也就没考虑这么多了，毕竟要做的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路易整理好了仪容，便向依罗笑着说道：“那就走吧，我亲爱的先生，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
说着，两人便一起走出了宿舍，前往了食堂。
食堂的人并不是很多，应该是刚开门的原故。
依罗与路易各自拿了一碗玉米羹与一碟面包片，便选坐在了食堂的一处安静角落。
“怎么样？这些面包的原材料应该是产制斯特诺夫，它的味道应该挺独特的吧。”
路易咬着一片面包，就开始问道起来依罗。
“闻起来很香，口感上我也做不出什么评价，吃起来的话还带点苦味，确实挺独特的。”
“是吧，我们那边的小麦都是带点苦味的，但是吃起来不差。也不知道你喝没有喝过罗罗尼亚特产的咖啡，那才是真的苦，我发誓，我感觉我们那一带的农作物大概都受这咖啡豆影响了，我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感觉都带点苦味。”
“是吗？”
依罗说着便将一勺王米羹递进了嘴里。
他现在虽然听着路易说话，但心思却飘向了，柏希所有老师的办公室中。
格特兰斯教授的问题还没解决，他还必须想着要借着谁的名义去组织这场学术研究。
过程已经很明确了，首先，他就需要将父亲的信交于医药管理局安德塞分局的一名合适人员，可以以私人名义行军事密封，就可以先将谎言兜底。
合适的人员自然是位置不上不下，有些话语权，但想要上位的人。
信件内容大概便描写，边境疑似出现热创病，但已被成功控制，需要封锁消息减少恐慌，其中有身在热创病患者之间的人未曾受到感染。
接下来，就用言语诱导展开研究相关治疗方式，因为选取人员肯定会在军事密封的前提下小范围寻找方法，索取自己的最大功利，信中建议与柏希安德塞校区的合作研究后，自会上钩。
有了医药管理局为中间担保，在且只寻求有没有可能实现普及医疗方法为前提，让中间传告者建议专家之间的学术讨论，会议铺垫就会成功。
只要让格特兰斯教授到来就行，无论是否讨论出结果。就算真的讨论出结果来了，涉及如此重大成果，他们也只会是既得利益者。
当然也不能让中间传话者有回信的可能，信到最后就需要告诉他，无果不需反应，结果成效，也只待学院自己发表出学术研究，由此知晓。
期间唯一的漏洞，也就怕以后依罗父亲绯罗公爵与中间传话者相遇，后者急切攀附关系，讲述了这起事件，但那也应该是以后很久的事了……
远水也应当救近火，至于隐藏的火情，也是以后该担忧的事情。
依罗在想到这些时，汤匙从未脱离嘴边，路易看到后，便伸出了一只手晃向了他的眼前。
“想什么呢？”
“没事。”
“是吗？你都咬着那汤匙咬了半天了，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位奇怪的家伙？虽然是我主动结交的，但是，遇上你才是这主要的前提条件。”
“你能遇上我这位奇怪的家伙，我很高兴。”
“高兴？你脸上有高兴的表情吗？还跟我说高兴？”
路易看着表情一脸认真的依罗，笑着摇了摇头。
路易吃着面包，忽然看到了门口进来的罗素。
在昨晚罗素发表了演讲之后，路易想不记得他都难。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吧，我很喜欢整治你这样性格孤僻的人，我突然找到了一个治疗方法了。”
依罗停下了已举起汤匙的右手，疑惑说道：“什么？”
“那就是找一个性格很开放的人，与你结交结交。”路易笑了笑，“昨晚的罗素学长，记得吧，你现在要不上去和交谈交谈。”
依罗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怕只是想捉弄我吧，虽然我不害怕尴尬出丑，但这种完全没必要的事，我干嘛还去做呢？”
“一条鹿角鱼。”
路易喝了一口玉米羹，竖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依罗愣了一会儿，路易便已经竖起了第二根手指，“两条鹿角鱼。”
“成交。”
依罗反应了过来，路易应该是使用鹿角鱼代称着帝国币。
既然是有利益可得，依罗也就接受了路易的要求，就是不知道如果路易知晓了他是没反应过来，才没有第一时间接受那一条鹿角鱼，路易会不会心疼那多出的第二条。
算了，对于他来讲，应该没什么差别。
依罗如此想到后，作为快速的行动派，他便站了起来，向着罗素，径直地走了过去。
依罗坐到了罗素面前，罗素自然是有些诧异的。
依罗率先开口说话道：“你好，学长，我是这一届柏希的新生，昨晚我听过了你的发言。”
“嗯。”
“……”
“……”
罗素以为依罗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但是接下来却没有再说任何话语，他也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依罗倒不是不想说，只是自己还在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在刚才走来的路上，他便只想到了自己已知内容，然后用符合逻辑的顺序全部说了出来。
罗素看着再也没说话的依罗，选择自己主动开口问道：“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你交谈交谈。”
“要交谈个什么呢？”
“呃……交谈‘交谈’。”
罗素听到了依罗别样的回答，他再次沉默了起来，他想了想，便接着问：“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主动与人交谈的人，难道是有人让着你来与我说些什么的吗？”
依罗听道了过分，觉得对方都说到了具体的点上，便点了点头。
罗素顿时看着依罗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在脑中快速的过滤着“交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嘶……执行官的特殊用语中，应该没这个词才对。
罗素确实想不出什么相关联内容，只能直接冷着脸问道：“谁叫你来的？你为的又是什么？”
依罗没有想到对方是一个交谈如此直白的人，但这是他乐意看见的，如果不拐弯抹角的让他想其他话题，直接让他来说目的，那新的话题也就有了。
依罗回答道：“朋友。为了……鹿角鱼。”
“鹿角鱼？”
“对，鹿角鱼。”
罗素的思绪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朋友”指的什么，“鹿角鱼”又指的什么，就算指的是实物，鹿角鱼也该是昨天才会卖的呀？
昨天……莫非是指下一次卖鹿角鱼的时候吗？
原来如此！
“鹿角鱼”指的时间与地点，“朋友”指的是与我相同的执行官，那“交谈”就该是指要与我有所交流。
完整的思路就是——下一次卖鹿角鱼的时候，会有一位执行官要与我在食堂交流！
这么想到后，罗素疑惑的眼神便变得肯定了起来。
嗯，为了确保这不是什么可笑的，偶然的恶作剧，还是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比较好。
那个烟鬼是这里的管辑者，知道他应该就不会有误了。
罗素如此想着便对依罗说道：“你在这里见到过一个爱抽烟的人没有，他很邋遢，邋遢的都可以说是有点像垃圾一样了！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罗素如此问道，想着就算对方答不上名字，也可以换一种方法确认身份，但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依罗听到了对方这么说了之后，第一反应就直接让巴尔斯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
事关巴尔斯，依罗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问到巴尔斯？虽然也有可能指代的是他人，但是要同时满足，在这里，爱抽烟，邋遢三个条件好像也不太能指向其他人吧。
听他描述的语气，是仇人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依罗便试探着说出了巴尔斯的名字，“巴尔斯？”
如果对方有了除怒气以外的其他表现，他就需要再用一套说辞，撇清与巴尔斯关系了。
但是，对方的表现直接满足了依罗首要的猜想。
“对，就是那个烟鬼！”
听到依罗说出了这个名字，罗素直接就气愤地表现了出来。
真是仇人？那还是由巴尔斯自己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依罗看到了罗素的表现后，顺势说道：“那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听到了依罗说巴尔斯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罗素更是直接表露出了自己的兴奋：“对吧！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这才对嘛！那个惹人厌的烟鬼也就只有教父会如此在乎了！
罗素开心的与依罗交谈起来，“你刚刚说过鹿角鱼，明明表达方式有很多种，你却选择了它，难道是因为你也喜欢吃鹿角鱼吗？”
表达方式有很多？你居然还懂鹿角鱼指的帝国币？这原来交流起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啊。
依罗礼貌性的笑了笑，“昨天我尝过，味道很棒。”
罗素现在的心情已经无语言表，他甚至现在都想站起来与依罗来个拥抱。
讨厌烟鬼，喜欢鹿角鱼，这已经把他最厌恶的和最喜欢的都占上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朋友啊！
罗素保持着优雅，站起了身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郑重的说道：“虽然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要重新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罗素.塞斯巴提。”
依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直接从交谈跳到了交朋友这一步，但是对于这一切他还是欣然接受的。
依罗站起了身，与他握起了手，并说道：“依罗.哈德.科森菲尔。”
啊，原来他叫做依罗，好名字！科森菲尔这个姓好像听起来有点耳熟……
管他的！
罗素笑了笑：“今天让我在这里与你相遇，真是一个美妙的事情。”
依罗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