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藏笛
后来,她试着学吹笛子。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神秘兮兮地说,想要给我看一样东西。她从书包的一堆书里掏出一根多孔的长棒,在我面前吹奏了起来。
“这是什么呀?”我问。
“嗯?”她把笛子从嘴边拿开,用它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脑袋,“哈哈,你不知道这是笛子吗?看来我还能以这种方式给你一个惊喜呢。”
笛子?我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件乐器,她说这样就能在每天放学时吹奏给自己喜欢的人听了。
于是往后一起放学时,我便成为了她唯一的听众,或许飞过的鸟儿也能听到她的笛声,但鸟儿怎能似我了解她笛声之中夹杂的爱意?
吹到欢愉时,似乎是它,而不是偶尔吹过的春风,让那细柳嫩枝轻轻飘扬;吹到凄凉时,她眼里就盈满一颗颗泪珠,颤颤索索,好像花萼中隐匿了雨水。
后来,我们并不急于回家。只是静静地,我和她坐在那条湖边的石凳上,我心甘情愿地让她的笛声,冲击与涤荡我渴慕美好的心灵。
痴心倾倒笛声处,春意莫将少年迷!
一时,一朵晚霞云彩飘过,我几乎相信那一刻的笛声就是天上的音阙,几乎相信声音是从那华美而无上的黄昏中飘荡过来的仙乐,而非仅仅是人间的乐声。
那朵云来到我们身边,幻化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起了伞,为了长存的笛声,更为了身边害怕蔫湿的花朵。同样是世间的花,唯独我身边这朵,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当她吹累,便依偎在我的身边。我们任凭雨滴飞溅裤脚,我们看着天空披上暗浓。
是夜晚太过深沉的缘故?是耿耿星河在雨后晴空里流转的缘故?还是只因那水乳交融的缘故?总之,我突然想到了深远的地方。
“我有一个问题,”我好久没有对她这么正经地聊过天了。
“嗯?怎么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和我完全同样构造,”我思考了一下,“而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此刻在此地的这个我,那他还能否算是我?”
她把头从我肩上挪开,仔细打量着突然严肃起来的我,身上的娇艳衬出她认真的回复:
“这样啊……可能,如果他的知识水平和思想程度和你完全一样,那他便是我心中的你;但我思考得越深入,就会发现,这个人肯定不会是你——我认为,那个世界里的他会遇到不一样的人,他会在不一样的世界里遭遇属于他的境遇。那个时候,他所遇见的人不会是你现在遇见的人。他也许会凭借着和你同样的知识和思想进行生活,但由于环境不同的影响,你们能够完全相同的情况只会发生于一瞬。因此,在我看来,此时此刻的你,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你。”
我真想向世界炫耀来自她话语里的这无上的真理!
昏黄的路灯下,她面如芙蓉眉如柳。同样是婀娜的花,唯有在我身边离我最近的这一朵特别鲜妍:枝条的形状,绽放的姿态,以及带着雨露折射出来的光彩,与我曾见到的任意一枝都不同,没有刻意镯饰,却在黑夜中珠玉般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