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问
()初升的太阳有如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带着无限的生机,重回大地。初阳下的演武堂更是威武,虽然少了众僧的齐齐呐喊,却仍是显出逼人的气势。
此时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轻和尚面无表情地从演武堂中疾走出来,定睛一看,俨然是印能。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身穿儒雅白衣的年轻男子也走了出来。他面sè凝重,眼睛却是不看着脚下的路,直愣愣地望着眼前一寸虚空,竟似呆一般朝山下走去。
这自然是林胥了。
此刻他心乱如麻,脑海里全是刚才印能所说的话。
今天本应该是按照大会流程进行比武对演,可谁知印能这么一搅,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弄得林胥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沿着下山的小路快快地离开,不知不觉地,竟是走到了印莲的住处。
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想道:“只怕还在溪边和小鹂玩耍吧?”想到这里,他呼出了一口气。
竟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他不自知地摇了摇头,继续朝山下走去。他辨明了方向,见一旁的小路无人,便拐了进去。
他没走几步,却不料印莲牵着小鹂竟也从这条小路上来了!
他慌忙之间正想转身离开,无奈印莲早早现了他的身影,冲他遥遥一笑,叫道:“林师兄,怎么这么快便下山?上午的交流会这么快便结束了吗?”
可林胥只是走着,没有回答。
印莲见他不回答,以为隔得远了,没听清楚。待到离得近了,林胥站定了身,她便笑着问道:“林师兄,难道你不敌印能师弟,正要羞愧地回房自我反省?”
林胥当下只想避她不见,可这是不可能的了。他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刚才印能所说的话,这时见了她,只觉得好不尴尬,连忙支吾道:“没……没有…印能师弟他……他有事在身耽误了,说是下午再进行。”
印莲听他的语气与往常大不相同,不免觉得有些怪异。可她盯着林胥看了半天,又实在找不出怪在那里。
林胥见她望着自己,生怕她从自己的眼神里瞧出些什么,连忙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说道:“我先回房了。”说完,不等印莲应他,快走几步,与两人错身而过。
一旁的小鹂见林胥走开,心里极是困惑。
以往哥哥见了小鹂可都会摸我的头的。
她拉了拉印莲的衣袖,说道:“印莲姐姐,哥哥今天有些奇怪。”
印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胥的身影越行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他隐秘地朝后望了望,见印莲没有追上来,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放缓脚步,却又觉得心里好憋屈,当下便停了下来,一跺脚,祭出无己,飞身上去,往远方驶去。
迎面而过的是呼啸的风,尽管刮得自己的脸生疼,可心里却是舒服了一大截。他屏息全飞行,也没有一个目标,没过多久便飞离了梵净寺。
飞了好大一会儿,林胥觉得意兴索然,他低头朝下望去,不由地一愣,竟是飞到了昨晚与无空、印莲相见的地方了。
延绵不绝的育河水依旧奔流不止,像是有着勃勃的生机,朝着太阳出生的地方奋而去。林胥痴痴地看着河水,烦闷的心情随之平复。
他忽地舒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一捏手诀,无己缓缓朝下飞去。飞至一定的高度,林胥又朝前飞去。
眼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丽景sè,林胥一直以为此景只能在书中看到并由自己的脑海想象,今rì却不料亲眼所见了。
震耳yù聋,惊心动魄。这就是林胥现在的感受了。
他望着眼前巨大的水幕,怔怔地有些出神。
突然,无己载着他,笔直地朝水幕shè去!
眨眼之间,无己已然撞了进去!并且不出意外地,随着水流急朝下坠去!
半途中无己晃了晃,竟停顿了一小会儿!
可也只是一小会儿。
像一叶孤舟,始终敌不过洪流。
“咚。”微不可闻的声音在瀑布之下自然不值一提,可在林胥的心里却是响如洪钟。波澜四起的心海因为这一声的突入,静若止水。
林胥屏息闭眼沉入河中,也不挣扎,就那么直直地栽了下去,无己被他握在手中,静静地陪伴着他,有如最忠实的朋友。
半晌,林胥皱了皱眉,似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他蓦地睁开了眼,双脚并拢如鱼尾一般一摆,身子划了一道弯,转而朝上游去。
他靠近岸边,猛地一使劲儿,终于冲破水面,趴着河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而他又笑了笑,使劲力气爬上了岸,最后一下滚倒在土地上。原本净白儒雅的长衣,这下彻底给染了一层黄sè。
他仰面望着蔚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己斜斜地歪在一边,仿佛也像用尽了气力,软倒在一旁。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林胥忽然大叫一声,喊出这句话。
幸而周遭没人,不然定会被他这一声给惊坏。
过了一会儿,他又猛地捶了地面一下!
“难道是因为她的美貌?!”
当然不是。
林胥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一见钟情罢了。
林胥想到这里,自己都不由地愣住了。
是啊,谁又知道林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上印莲呢?除了一见钟情,还有什么能解释呢?
林胥笑了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换了一个方式,在心底自己默问自己:“你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吗?”
林胥想了想,开口说给自己听。
“努力修炼,荣归北月宗,不让师傅师娘,还有师兄们失望!”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在心底默问:“修行和印莲,你要舍弃哪一个?”
这次沉默了更久。
“终会寻得双全法……”
正午,林胥在钟响之前赶回了梵净寺。当然,依旧是一身儒雅白衣。
他回来之前将衣服脱下,在河边冲洗了几遍,直到上面不见了黄泥,这才运起真气将其烘干,穿在身上。
他沿着上山的路一路小跑,过了不久终于到了印莲的房间,他举步朝前走去,敲响了房门。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门也随即打开。
“你去哪儿了?刚才我去你的房间,却寻不着你。”印莲见是林胥,连忙侧身让了出来。
林胥走了进去,笑道:“没什么,或许是有些紧张,我驾驭法宝,出去溜达了一圈。”
印莲回想上午遇见他时的表情,笑道:“原来林师兄还会紧张啊?我还以为你和印能师弟闹出了什么不愉快呢。”
林胥愣了愣,笑道:“比赛点到为止,重在切磋,不是意气之争,印能师弟沉稳有度,一看就是年轻弟子之,自然是谨遵大会宗旨。再说上午印能师弟有事,我并没有和他比试过,更是不会闹出什么不和了。”
印莲听他这番话,点了点头。
林胥见她没有生疑,转而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正勤于练字的小鹂。他轻声走了过去,凑到小鹂身后,看她一字一画地学习写字。
好不容易将这个字写完了,林胥出声说道:“小鹂练字真认真,后面站了人都不知道。”
印莲听他这么说,噗哧一笑,说道:“她哪里是认真?分明是在跟你置气。”
林胥不解,连忙问道:“为何生我的气?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鹂的事了吗?”
印莲点头看了小鹂一眼,又冲林胥说道:“还不是你上午遇见了她却不理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小鹂回了房就说:‘待会儿哥哥回来了,我也不理哥哥!’”
印莲学着小鹂的语气重复了一边刚才她说的话,可在一旁专心练字的小鹂听得脸都红了。她连忙放下笔,冲林胥摆了摆手,急急地说道:“小鹂虽然这样说了,可心里绝不会真的不理哥哥的。”
林胥和印莲见她这般神情,都不由地笑了。林胥点了点头,冲她笑道:“哥哥自然知道小鹂不会不理我,不过哥哥刚才实在是太过匆忙,没有注意到,忽略了小鹂,真是对不住。”说完,朝小鹂行了一礼。
印莲在一旁看得想笑,出口问道:“难道你们北月宗的人都喜欢讲究这么些繁文缛节?在我看来实在是麻烦。”
林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凡事以礼相待总是没错的,你对别人客气,别人对你自然也是客气。”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钟鸣声,正好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小鹂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墨纸张放好,便随着林胥和印莲走出了房间。
林胥牵过小鹂,待印莲关好了房门,便一同上了山。没走几步,林胥开口问道:“印师妹,我有一想法,还望能得到你的同意。”
印莲听他这么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是点头说道:“师兄但说无妨。”
林胥也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自今rì起,印师妹想必也会努力修炼了吧?”
印莲一听,看着林胥笑道:“怎么?林师兄怕被我过,反过来叫我师姐?”
林胥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道:“达者为先,若印师妹真能过我,那我自当心服口服地叫你一声师姐。”
印莲听他许诺,连忙拍手笑道:“那就好,师兄就等着瞧吧!”
林胥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我说的这个想法对印师妹很是有利。”他顿了顿,又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平常我会跟印能、印心师弟比赛交流经验,私底下我也可以将这些经验教与印师妹,当然,若是师妹有什么好的修炼方法,也万望师妹不要藏私。”
印莲一听,眼内jīng光一闪,喜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胥呵呵一笑,见事已达成,心情大好,脚步都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