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虔一卦祷君安

心虔一卦祷君安

话说这一片竹林,他早已在这片竹林待了许久,多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的是,这林中的草木枯了又荣,荣了又枯。他本无意如漂泊,深自缄默,当年桃面鲜衣的他,曾有一个声震人间的执念,只是后来墨色淡了,一同淡了的,还有那一份执着。

霞染天光,他一转身,晚霞便披在了他的肩头,他拿起桌案上的一杆笔,重新铺开一张宣纸,那是他苦苦寻觅的宣纸,一直舍不得写,今日不知是晚霞勾起了他的文思,还是他再也耐不住寂寞,终究还是提起了笔。他本是状元及第,笔尖儿一荡,便是半个盛世。只是世人从那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他的遒劲笔墨,只留几分世人的杂念。人世轮回,他创造的时代已然过去,他点燃的闪电也已暗淡,恐怕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何人。竹林中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吹起了长笛,林外笛声如诉,麻衣白发的他,笔尖舔了舔墨,斗笔一挥,就黯淡了漫天星斗。“樽前月,月中人,相见年年好;枕边泪,泪中人,别离夜夜思。”写罢,去了屋外的洗砚池,洗了一池的离乱。月色正浓,被蘸上墨痕,笔迹未干,又被彷徨哀怨。就挂在门外吧,假若天公有情,会让她看见的。

有人说,花月诗酒茶,样样都要趁年华,他也想和她喝下互敬的那一杯酒,从苔花说开去,笑着折一顶柳冠,点一盏灯,看一夜的雨,但谁又知道,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无妨,会遇见的,再等十年又何妨?

大侠的称号他再也受不起,这通身的武艺只能随他一道入黄泉。只是,他不甘呀,当年的错,如今早已还清,他却再也步不入这尘世。也幸而年少时读得几本青书,到而今还有能力,做个风雅却不想附庸风雅的浊世翩翩佳公子。这样的麒麟才子,老于山林未尝不是一件憾事,但若让他老于红尘,那就是饕餮天物了。他少的只是一个如水的女子。男子要的只是女子一低头的温柔,只要你对他好,他便会为你的喜怒倾其所有,而女子要的则是一个始终如初的人,只要你对她饱藏暖意,她就会为你画地为牢,将一生托付。他一定是一个值得的人,却等不来一个这样的如水之人。日复一日年复年,他的执念却依然坚定,谁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就这样将一生的荣华富贵抛弃。无妨,不需人尽皆知,心安便罢。他挥剑,再次挥剑,一遍一遍的挥,一招一式凌乱,看了让人心痛。他停了下来,走进去,抱起心爱的宣纸,走出来,往空中一抛,又是挥剑,雪花般的纸片碎了又碎,落了一地的难言。他尽情的舞着,又突然停下。“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日,他收拾好一切,雪落宝剑放在案上,庭院扫了一下,最起码扫去了昨晚的满地落雪。他备好了墨,裁好了纸,他要将毕生所学都记下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带着满心期许孤身入黄泉。

他边写边舞,招式不记得了,便舞,直到记起,他本就才华满身,一身武艺更是胜惊鸿,比游龙。写着写着,累了,就去看天,看星辰,看吴钩,看太阳,尤其爱看太阳,他觉得这烈阳尤其喜人,看着看着忽然悟了为什么父亲要叫他钟离耀世,他正如这烈阳,耀世而辉,却无人敢直视,而烈日却不怜悯他的悲伤,日子久了,却耀他致盲。好在终究还是完成了《雪落剑法》。

是夜,他放下了笔,拿起了雪落剑,就将它扔进了火里,剑谱放在案上,屋外下起了雨,这雨,好似伊人落泪,惆怅感伤,又好似天公颂唱,诗意动人。帘外的雨砸在了海棠花上,直冷的他哆嗦,他和身入被,不知怎得,就入了梦。他的意识里,自己仍是那个书生意气的少年,而她,也依旧是那个轩窗梳鬓的如水女子。她,突然转过身,直对着他,娇嗔的说:“耀世,好好活!”之后,化作了一缕青烟,入了云端。他终于醒悟,原来这诸多年,自己等不来的那个她,不是负了当初的约,而是她与他已阴阳两隔。

突然的惊醒,惊飞了枝杈上的子归鸟,他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他永远是那么听她的话,这次也是。钟离耀世翻身下榻,帘外的雨正下的欢快,他不顾皮肉之痛,云淡风轻的从火中拿起了雪落剑,走进了雨中,火红的剑,湛蓝的雨,在他的四周,呼啸而来。他舞起了雪落剑法一百单八式,无比从容,无比自信,仿佛重生一般。

雨停了,他也舞罢了。雪落入鞘,钟离耀世走进屋,拿起剑谱,丢进了火里。然后双手合十,既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也祈祷她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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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自南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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