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师师洒泪别赵佶,宋徽宗悲愤托宝
北宋末年,金兵十万铁蹄,遮天蔽rì,如滔天洪水,似群马脱缰,分东西两路,直扑北宋府——汴梁城。
西路由完颜宗翰率领,走山西大同,直取太原;东路由完颜宗望率领,进攻燕山府。
兄弟俩约定,会师东京开封府!
汴梁告急!大宋告急!汉家江山告急!
西路太原之敌,遭王禀军拼死抵抗,未能攻下。
东路宋军守将,郭药师闻敌尚胆,开城纳降。不但如此,郭药师还极尽献媚,自愿做向导,引金兵长驱南下,渡过黄河,直取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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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北宋乾坤颠倒,朝野动荡,山雨yù来,黑云压城。
百姓慌慌如惊弓之鸟,忙忙似掐头飞蝗!纷纷收拾细软,领妻抱子,扶老携幼,奔走他乡。
次rì早朝,徽宗赵佶,冠冕歪斜,身披莽袍,一夜须皆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不安的在天子堂前踱来踱去。
想我祖宗八代,殚jīng竭虑,勤俭持家,始得这万里江山,万世基业。谁曾想,这份基业会活生生的,葬送在自己的手上!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列祖列宗!
国破家亡,山河破碎,京城易主弹指之间,与其坐以待毙,何如就撞死在这九五之尊的天子朝堂!
二十五载net秋,二十五个岁月。
这朝堂曾经给了自己多少的荣耀和自尊,给了自己多少的欢歌和笑语!
往事那堪回。唉,想人生如梦,世事弄人,不想也罢,不想也罢,人活百岁,到头来,还不都是死!
“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掩面偷窥,见皇上情绪反常,一齐下跪,求皇上保重龙体。
“我能万岁?我能万岁!哈哈哈,是我胡弄你们?还是你们愚弄朕!平rì里,我是怎么待你们的,怎么待的!衣食无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们享尽了荣华,享尽了富贵!玉盘珍馐,锦衣玉食,出则哪个不是宝马良车,入则哪个不是娇妻美妾。现在朕有难了,看你们,一个个畏手畏脚,胆颤心惊,不帮朕还就罢了,反过来却出卖朕,朕养你们何用!”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金贼来了,就在城外,你们平rì的本事呢?满腹的经纶呢?只会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博取朕的欢心,是吧!一群废物,高居届堂,只知逢迎的废物!谁能救朕?谁能救朕!天不佑我,天不佑我!朕命休矣,朕命休矣!”
徽宗悲愤交加,以袖掩面,向着镶金嵌玉的宝座,直撞过去——
身旁的童贯,眼疾手快,一手就把徽宗抱在怀里。
“皇上,皇上,不要,你不要啊!”
“放开朕,让朕先走一步,以死谢罪,国yù破,家yù亡,朕有何脸面,在这世上存身!”
众大臣疾步上前,头磕的山响,痛哭流涕,呼天抢地——
“都是臣等无能,让圣上受此奇耻大辱,就是死,也是臣等该死,臣等该死!圣上当保重龙体,保重龙体!”
“想我大宋百年基业,百年基业啊,到朕手上,已历八代,锦绣山河,琼楼玉宇,黄金珠玉,**佳丽。。。。。。朕对不住你们,保护不了你们了!朕无能,无能啊!”
徽宗心chao澎湃,情不能自已,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一口气上不来,哭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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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宫,灯烛煌煌,如梦似幻的光波,在翠屏上摇曳不定。
金丝镂空的熏笼里,火星儿明灭可见。
徵宗醒过来,睁开眼睛,窗外,已是rì暮黄昏,yīn沉沉的天幕上,似乎有几片雪花飘落下来。
卧塌之侧,死气沉沉,冷冷清清。
旁边只有自己的“受妃”,自己最心仪的红尘知己——李师师,还不离不弃,侍奉左右。
说来遗憾,师师进宫伴朕,已历数载,竟然连个名份也没有!
师师的一双玉手,握着徽宗冰冷僵硬的手指,俊俏的脸颊上,泪痕斑驳,愁云密布。。。。。。
“圣上保重龙体,乃是万民之福,切不可心急气燥,自寻归路。皇上你若有个三长二短,几千万的大宋子民,该依靠何人?”
“朕活到今rì,才知道什么叫树倒猕猴散。平rì里,一个个哈巴狗似的,跟在朕的屁股后面,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趋炎附势,嘘寒问暖。。。。。。。但等朕落难之rì,偏偏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了,都走了,走了,大难来临各自飞了!别人道也罢了,偏偏连朕的结夫妻,那么多,那么多的**佳丽,也顾不上朕了!到头来,连个红颜知己也不如。。。。。”
“圣上也是过来之人,这世事炎凉,人情似纸,岂止限于坊里人家?皇家亦然。师师我,自小生野里,尝尽了多少人间辛酸!我的老家是汴京东二厢,爹开一间染坊,苦苦cao持着一份家业。娘生下我,就撇下我和爹爹,撒手人寰!有娘rì子都难过,没了娘,我就成了颗孤苦伶仃的小白菜!别人家养孩子,喝nai水,爹养我,喝豆浆!听爹爹说,我刚来到这世上,就不会笑,皇上你想想,我的命都苦到这份上了,还能笑得出来吗?后来,多亏寺院里的主持,替我取了名字,抚摸头顶,耳语一番,我才会笑。可是刚笑没几天,爹又吃了官司,遭人诬陷,死在狱中!有爹,爹挂我;没爹,奴靠谁?这世上,还有谁人,谁人怜惜奴的青net?谁人唤儿晚起床?谁人催儿早入眠?唉,只落得两泪涟涟,无处安身!最后只能卖身葬父,流落青楼。。。。。。我实不幸,而又是那么的幸运,幸运的遇到了圣上你,不嫌我是青楼下贱之人,招我入宫,形影相随,早晚陪侍左右。。。。。。”
徽宗听的感动,苦笑笑说道:“朕只知卿sè艺双绝,‘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孰料卿的身世,原来如此坎坷!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不是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无怨卿的骨子里,时时流出梅的芳香!而且卿虽是女流之辈,可深明大义,知道‘节义’二字,朕如此潦倒,还不离不弃,比起我那些文臣武将来,不知要强过多少倍。”
“贱妾恨不男儿身,手无缚鸡之力,身不能跨马横刀,驰骋疆场,替圣上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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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事片刻,师师见徽宗仍是愁容满面,柔声说道:“圣上且放开我手,叫张迪搬来蛇跗琴,听我演奏一曲《梅花三弄》,为君解忧。”
贴身仕官张迪,乖巧伶俐,闻言,赶忙取来蛇跗琴,安放妥当。
师师看见那张琴,不仅潸然泪下:那黄黑sè的琴身,腹下横鳞历历,那是宣和二年正月,徽宗夜雪寻梅,来家相会,赏赐自己的定情礼物。
师师舒玉臂,伸葱指,轻拢慢捻,缓挑急弹,声声不是向前声,切切私语总关情——
琴声悠扬,穿透了时空,往事历历在目,师师想起了初识徽宗时的情景:
好一个白面的书生,一纸古扇常在手,半卷诗书有余香,散乱的竹影里,皇帝悠然独坐,若有所思——
师师掀门帘,移碎步,含羞近前——徽宗如梦方醒,惊诧万分,好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搽脂粉,不施丹朱,不穿绫罗,只套一件白sè绢绸绿丝衣,便如一朵出浴的水莲,神韵飘逸,娇艳yù滴!
一曲奏罢,复一曲,曲曲魂牵梦萦——
徽宗听的兴起,命张迪展纸砚墨,尽情挥耗,写下“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的对子。
十四个瘦金字体,刚风劲骨,柔情似水!
如此娇艳千金玉体,怎合立身在青楼污浊里!蟠龙锦绣覆玉体,画栋雕栏是金屋,她理应该是人上人!
赏罢书画,意犹未尽,徽宗哪里肯收手,看四下里,灯烛欢跃,男人气概一时膨胀,再赐下:藕断丝连夜明灯,net花暖雪鸳鸯灯,芳心一点透明灯,火凤衔珠玉润灯。。。。。。。还有那鸬鹚杯、琥珀杯,柠檬杯,琉璃杯,镂空偏提紫玉壶。。。。。灯灯明心,杯杯真(斟)情!
又一曲“平沙落雁”,再赐下:避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金虬香炉、端溪砚、凤嘴砚、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落雁是美女,纹纸如白沙,朱管舔凤砚,点笔鸾凤飞!
另一“高山流水”,曲刚罢,徽宗如痴如醉,自知得遇知音!相逢时互诉衷肠,离别后,玉人岂不寂寥?朕再赐你:藏阄,双6,玉片棋盘,绿白两sè玉棋子;画院的宫扇,九折五花簟,鳞纹蓐叶席,湘竹绮丽帘,五彩珊瑚钩;更有那珠钿,金手镯,玑翡,玛瑙,蜀锦,翠羽缎,数不胜数。。。。。。。琴棋书画常温习,白玉床上好藏身!
——昨rì,朕初听此曲时,是何等的沉醉与洒脱!
——今朝,为什么,重温此曲,没有了觅得知音的欣喜,却平添了亡国之音的感触!
徽宗愤然而起,捶胸顿足,一如乡野村夫!
“想我九五至尊,千金贵胄,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老天啊,你让我情何心堪,情何以堪啊!”
师师忙停住琴声,离开座位,跪拜徽宗于床下: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都是妾不好,不该奏此亡国之音,徒引圣上伤心!”
“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朕不是那陈后主,不做那亡国之君!先父啊,小时候,你老说我长得像陈后主,今天,我真的成了陈后主,你老安心了吧,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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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看徽宗不住的怨天尤人,也慌的六神无主。
“圣上,请息雷霆之怒,您赏我的东西,足以万两黄金计算,我本出身寒门,自小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不敢乱花一文,陛下如果急用,我愿意捐献出来,挽救国家于危难,拯救黎民于水火!”
徽宗一听此言,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想我朝堂之上,多少雄才男儿,一个个爱财如命,追慕荣华,拨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竟然不如一区区女流!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谁是匹夫?谁愿意当这个匹夫!吃着国家裕米,拿着白花花银子的文武大臣,都不愿意做这个匹夫,更何况乡野村夫?我算白白养活你们了,离经叛道,贪生怕死的一群败类,不如一个弱女子,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哈哈哈哈。
师师继续说道:“国破了,家也没了,我要钱何用?只要皇上你需要,现在你就拿去吧,拿去!”
“哈哈哈,真是千古笑话,朕竟然也沦落红尘了,需要向一个女人伸手!可笑,真是可笑!”徽宗抹抹眼泪,走下床塌,扶起颤抖着身子的师师。
窗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徽宗喊过张迪:“小迪子,起风了,关上窗子吧!”
张迪赶紧关起窗子,放下帷幔,慢慢退出门去。
“关好门,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来!”
张迪答应着,退出门去。
徽宗见众人退去,左右环顾一遭,才悄悄俯在师师的耳畔,小声的说道:“师师,朕送你的,你就留着吧,朕用不着了,用不着了,哪里有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的道理?朕有钱,朕祖宗八代的基业,都在朕的手里,只是金贼来势迅猛,困我汴京。。。。。。”
沉吟片刻,徽宗接着说道:“师师,朕对你如何?”
“圣上对我恩重如山,情深意长,只是圣上何出此言?”
“你也看到了,朕今天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实不相瞒,朕的江山,眼看就要易主了,汴梁城守不住了。可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朕有一事相托,还望你,看在你我多年情意的份上,帮朕这个忙。我思来想去,满朝内外,除了你,竟没有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李师师一听此言,心惊胆战,柔肠寸断。。。。。。。惊的是泱泱大宋国,竟无一人是皇上的心腹,无一人替君主分忧;断的是自己所爱的人,没有错!临了,生离死别了,还惦记着自己,心甘情愿的把后事托付自己!
徽宗见师师应允,才伸手,从玉枕下面,摸出一轴绢画,递到李师师的手中。
师师接过来,刚刚打开卷端,便看见几个醒目的瘦金字体——清明上河图!
那字体,她认得,是徽宗的字体!和赠与自己字画上的字,一模一样。
师师好奇,还想继续往下看,徽宗赶忙制止:“别看了,收起来吧,我大宋的希望,就系于你一人之身了!你带上此画,明朝就动身,化装成新娘,送亲的队伍,由张迪安排,朕jīng选武艺群之人,暗中保护你们!混出汴梁城后,直奔建康,亲手把它,交到我儿赵构的手中!”
“圣上想撵我走是吧,要活,我们活在一块;要死,我也不愿意离开你。”
“师师对朕桃花潭水般情意,朕领了。只是这次,真的关系到朕的江山社稷,其实朕也不愿意你离开朕!可是朕爱美人,更爱江山!”
李师师收起图画,徽宗用红丝线系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揣到师的怀里。随后拿起一件貂裘狐皮百纫凤霞外衣,披在师师的身上。
“此去千里烟波,除了千山万水,定有不少歹人从中作梗,卿当见机行事,不辱朕的使命,画内玄机,如若不明,可去山东,找翰林待诏张择端,切记,切记。。。。。。。”
生离死别长相依,梦里梦外盼归期。
从此挥手自兹去,晓风残月泪凄凄。
天涯海角路漫漫,思君念君谁人知?
身负书画出深宫,从此天下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