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课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稍息！”

“立正——”

“报数！”

“1”、“2”、“3”……

“报告团长，一排一班集合完毕，应到12人，实到2人，罗修乐、王绪、张二宝在长征西路战场牺牲，许彪、罗修武、罗修良、王四好、王德福、张开复在抗日战场牺牲，王二娃在解放战场牺牲。代理班长罗家强。”

“报告团长，一排二班集合完毕，应到12人，实到3人，张徐、罗家贵、王朝刚在解放战场牺牲，吴东进、向阳、王世贵在韩朝战场牺牲，孟爱国、吴爱军、邹裕玲在南疆战场牺牲。代理班长孟彪。”

“报告团长，一排三班集合完毕，应到11人，实到10人，1人请假。代理班长罗玉祥。”

“还好，今天是彪子‘代理班长’，”吴拝轻呼一口浊气，突然发现因为30年的间断，他几乎都忘了老爷子报告词的规定：每一名从家乡——罗家梁子出去并牺牲的战士，不管生前所在哪个部队，牺牲后都被永久编入现在的“部队”，按照牺牲顺序，一班编满编二班，二班编满编三班……每班12人，保留2个空位由他们最优秀的子侄编入，每日轮换报告，每日全员铭记——让家乡的先烈们知道，后辈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当然，这里面有两人例外，他们并不是罗家梁子的人，却仍然被编入了老爷子的“部队”。一位是许彪，当年大爷爷的通讯员，为保护大爷爷而牺牲，彪子也是因为大爷爷为了纪念这位恩人下属，而取名孟彪；另一位就是邹裕玲——吴拝的母亲，一位令人敬佩的外科医生，创造了当时军中36小时不下手术台的纪录。听闻吴拝父亲中弹命危后，更是不顾阻拦，前往一线阵地，欲见最后一面，结果在途中遭遇炮击，不幸牺牲。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前后间隔1米，左右间隔50厘米，以一班最右第一名为基准展开，军姿15分钟。”

一声口令，将吴拝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这便是罗家梁子小学的早课——仿效部队操课，吴拝与彪子又开始了4岁起，便例行的日常早课：首先是集合，用老爷子的话说，这是“活气”。集合时的大声点名、答到、各种报告等，让脏腑器官苏醒，同时排出浊气；然后就是现在进行的军姿15分钟，目的既是锻炼良好体态、矫正身姿，也是让肌肉苏醒并逐渐紧张。

15分钟后……

“稍息——立正！向我靠拢集合，1班、2班由政委带领，到小操场例行早课，3班由班长带领跑操和早读。”政委便是大爷爷——和老爷子在根据地进行敌后行动时，便是老爷子的团政委。尽管现在只有不满3个班的“兵力”，老爷子仍是自任团长，任命大爷爷为政委。

“军姿”在早课中连热身都算不上，之后，才是正式的早课内容：

踢腿、抻筋、下腰，让刚苏醒的筋骨关节灵活、放松，相当于专门针对筋骨关节的热身，做完这些就是跑步了，并且老爷子要求边跑步边唱歌，一是保持节奏，二是对脏腑和肌肉的热身，三也是最重要的——锻炼气息；

接着是练习“通气三篇”，是老爷子的启蒙恩师张风彦老先生在老爷子离开他投军时所传授，既是“内家拳”的基础，也是“练气”的基本功，是张风彦老先生当年与同行交流时赢得的彩头。一同交给老爷子的还有三张药方，

这便意味着老爷子的“出师”，也意味着老爷子可以自行收徒——药方便是收徒的资本和证明，当然老爷子也遵循师门规矩——本门功法只传自己的徒弟，所以1、2班和3班会分开上早课；

再接着是高声诵读诗文，是为进一步锻炼脏腑。这是老爷子在二十九军给赵戥宇师长当警卫员时，听李尧臣等老一辈武术家与赵戥宇师长交流中华武学过程中，提起过“虎豹雷音”，只知道是通过声音来锻炼内腑脏器——这个人体一切活动的动力源泉，并且让腑脏强度能跟上身体的肌肉骨骼强度，不至于发力过猛反噬腑脏，留下不可察觉的暗伤。后来，又通过老爷子与“同行”的交流和自己的观察、感受、琢磨，认为“虎豹雷音”其实是三种不同作用的“音波”：“虎”音，悠长低沉，其发音位置为腹部，是为锻炼“六腑”——力量之源；“豹”音，短促高亢，其发音位置为肺部，是为锻炼“五脏”——速度之源；“雷”音，猛烈巨大，讲求全力爆发，其发音位置为丹田，是为同时锻炼“五脏六腑”的最大极限能力。但老爷子虽然大致明白了原理，却并不知道具体锻炼方法，即心法口诀和窍门，最后摸索出以唱歌、诵读诗文和口令声来模仿“虎豹雷音”；

再然后是排打功，据说这是北方武学门派必练的基本功，讲求“打人先挨打”，锻炼肌肉韧性和骨骼强度，在吴拝与彪子刚满十岁时，便开始每日用硬木砖拍打身体所有位置，包括脑袋和下档，直至全身通红；

最后是转桩，梅花、七星、八卦、九宫都是按照一定规律练习身法、步伐，同时还要和人搭手互练，不但培养眼、手、腿、身体的柔韧、平衡、协调性，还有感知和一心二用的能力，之前的吴拝练得最好的就是“排打功”和“一心二用”。“排打功”是因为经常犯事，被老爷子用水竹条抽，相当于加练了；“一心二用”则是因为经常偷懒，又怕被发现，必须要留“心”，防着神出鬼没的老爷子。

当然，现在比起之前的早课已经增加了很多项目，比如他们4岁刚开始早课时，就是集合——军姿——踢腿——鸡步走——站桩，整个早课就一个小时；过了7岁，又增加了拧棒子和转桩；过了10岁，又增加了排打功，到现在一套完整的早课下来基本要用2个半小时。这可都是老爷子根据自己这么多年的体会和摸索，总结的一套锻体术经验，并且根据年龄循序渐进，逐步增强。

随着3班早课诵读声的停止，2班的早课也到了尾声，孟彪在与吴拝对练时，悄悄问到：“你到底犯了啥事？叫我一声哥，我替你顶了。”说完，还挑了挑眉毛，一副港台大哥的派头。看得吴拝直想笑，不过彪子那渴望他叫一声哥的愿望，却是持续了好多年，想到前世的执拗，吴拝再次双眼通红，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彪子哥。”

哪知话音刚落，彪子便风风火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