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要死了
红矮星的光暖暖洒照,从窗子透射进来,光影斑斓婆娑,我躺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护士正忙着将周围的仪器推走……
按开普勒历,从年轻时作为第一批移民,我已经在这颗星球生活了二百多年,如今相当于地球的84岁,记得有一本很古老的书,感谢远古文化依旧源远流长,说,73、84,都属于圣贤年,死得很荣幸……
这一瞬,如浮光掠影,帧幅片段似过眼云烟,回顾一生,实在没有什么遗憾:事业有成;茫茫人海找到了挚爱,白头偕老;儿孙孝敬,而且都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我缓缓转动着褶皱的脖颈,感觉生命正渐渐离我而去,望着那一张张熟悉悲痛不舍的脸,然后吃力地抬了抬手,我心里,永远美丽的妻子流着泪轻轻握住了它,有点冰冷,却又暖暖的……
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将阖未阖的刹那,我好像忽然看见,床尾,医生的助手,身躯动了动,眼角瞥向了旁边的医生,那眼神,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诡异……
我不禁再次睁开了眼睛,努力想看清……
很柔和,而远一些,陌生的昏暗,一个巨大的无影灯笼罩在我的头顶,妻子儿女包括医生护士助手都不见了,也没有床……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赤裸着身躯,见鬼,左手为什么,有只不属于自己的腕表,好像是……怎么会戴在我的手上?
黑黑的,像没了动源……
一根根粗粗细细的线管,贴满了全身,连到了一台台环绕一圈不知名的仪器上……
不知名吗?……
为什么我恍惚知道它们是什么……是什么?
无数的指示灯和屏幕发出仿佛刺入脑海而无痛无恙低低的嗡鸣声,七彩斑斓的微光……
几个人背对着我,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一行行迅速跳跃的图符……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虽然灵魂归处仍然是世纪难解之谜,但很明显,这里不是九天或者地狱……
我没有死……那我在哪?
莫非当我等死的这段时间,孟锷院士的涅槃阶段研究取得了突破?……
一阵狂喜,没想到我成功了……
或者说,投入了那么多,终于有回报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就如我第一批移民开普勒,此刻,也成为了第一批能够延续生命的人,虽然像一只小白鼠……
可是终于有了能活着的希望……
我的妻子和儿女自然是签了同意书的,他们在等着我……
等着我吧……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几个背对着我一人悄声道:“植入太深了,依靠咱们现有的条件,恐怕很难恢复!”
“他很重要!”一人沉声道。
“即使恢复了记忆,他也未必会帮咱们!”另一人道。
“那是首领的事情!”一人道,“你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是!”
轰然尖鸣
所有的指示灯、无影灯刹那熄灭,地面墙壁猛然晃了几晃,连椅子带我,同时震动跳跃,根根管线弧光闪烁着,崩开而去,如受了惊吓的蛇一般……
其余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向着我走来的那人,仰面摔倒,一片黑暗……
“微波弹!”电光石火,伏身、手触地面、滚开……
无声无息,几道耀眼的光柱,扫射全屋,南墙熔开了一个洞口,幢幢黑影,形若鬼魅……
我根本无意识地抬手按了下左手的腕表……
鬼影闪电搜索而近……
……
“你来了?”绝对的黑暗,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声道,虚无缥缈,悠悠回荡……
“谁?”我好像站着,好像半卧着,低头看腕表,黑暗比夜更深,浓浓包裹着我……以及四周。
“你暂时不要理会星议会和‘夸父抵盟’,过段时间,我会找你的!”女人道。
“啥意思?”我试着拄地面,确定自己是蜷伏着,站立起身,尽量不显得茫然,沉着环顾道。
“我给了你选择,你可以自己决定,”女人顿了顿,道,“记着,你左腕的‘生命印记’,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自己或让别人试着摘除它,否则,你会后悔的……”
“什么鬼?”我终于忍不住,朝着最后一个字发出的方向冲去……
脑海闪念,我发现,从这一系列离奇事件开始,我居然变得敏捷了许多,哪里像个200多岁垂垂将死的老人……
“唉!”幽幽叹息,声音忽后,我转身。
女人的声音消失了,寂静无声……
我孤独兀立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手,按了下左手的腕表,它亮了……
“嗨嗨,你说我无聊,我说你空虚,半夜为啥睡不着……你说我贱,我说你痒,要不你拿刀,我拿枪,咱俩干一场……”震耳欲聋的音炮,咣咣震撼着耳膜,光怪陆离的射线,照耀夜空,……
“嘿,帅哥,你这是紧身衣吗?”我懵着,一个女生附耳大声喊道。
猛醒,低头,依旧一丝不挂,除了她,喧吵鼎沸,却没有人有空看看我……
“这是哪?”我问。
“锋利酒吧呀!跟我来!”女生拉着我的手,从狂热蹦跳攘臂大喊的人缝间挤出去……
我挨挨碰碰,就那样随着她,没有挣脱。
一大片低矮的棚屋,像一个个鸽子笼一样,挤挤挨挨,铺满了赭红色的山谷。
灯光昏暗,视野尽头,波闪粼粼,似是一条河流。
开普勒星没有月亮,或者说,有三颗体积几百倍却相当于月亮一半光芒的行星,与它相互环行……
七拐八绕,带着我进了其中的一间……
“快穿上!”我忘了,或者记不清了,从地球到开普勒,还有兔子吗……
她穿了身兔子服,扔给我的也是……
“我这是紧身衣……”
“你来这,是传送维度出故障了?”女孩抿嘴笑道,我感觉是,因为她全身罩在衣服里,就是一只大兔子……
“嗯,突然崩溃,其他人都死了,庆幸我只烧了身衣服,也许抵抗力比较强!”我敷衍道,记忆里知道传送维度,“谢谢你啊,这是哪?”
“你从哪来?”
“186f-a区!”
“你回首都了?”
“啊?”
“那里是不是特别好啊?”
“这是哪?”我脑海里仍然在翻腾不休,问道。
“很远,186f-β圈g区!”女孩兴奋的眼眸似乎一黯。
“你这里有传送维度吗?”我无心留意,环顾了一下,屋子视觉上很大,不过,估计仅仅十几平米,而且设施非常简单……就是底层吃外卖移民外围子女,或者是靠救济度日的原著民……
“有,不过,要过几个街区!”
“你能带我去吗?”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女孩忽然问道。
“嗯?”我愣愣,“看我光着?”
“我认识你!”女孩俯下身,两个绒绒洞,里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是第一批移民来我们创神星的科学家!”
“我知道!”我咕哝道,然后弃科从商,到达了人生巅峰,垄断了近70﹪开普勒到地球的物流,包括矿产、生活必需品,甚至环绕开普勒千余颗卫星天权系统的维护部件……
想着,自己应该多少开币打发她……
“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让人活下去呢?”女孩盯着我,接着问道。
“啊?”我抬头,盯着她,“认错人了吧?”
“我看过你在地球联合国的演讲,崇拜死你了!”
“什么演讲?”我从未去过联合国……
“烧了衣服,不应该烧脑子啊?!”
“我脑子没坏!”
“是吗?”女孩说着,伸手摸我额头。
我一把打开,“你有病啊?”
“你错忆?”
“那你说说我是谁?”
“孟锷院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