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塔罗使徒篇 Chap.37 星火消散于此

“权杖侍从碧吉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华莱斯立即将莱丝娜护在身后。

阴暗角落中传来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踉跄和迟钝，像是机器损坏之前，齿轮与发条在内部来回抽搐的声音。

碧吉斯走到无人经过的路灯之下，冷调的淡黄色灯光宛如冰水，从他的头顶上倾泻而下。

深粉色头发沾满尘土，身上的斗篷也破烂不堪，他双手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身体上是数不清的褐色伤痕。

“我要跟你分出胜负，莱丝娜…！”碧吉斯脸上却挂着固执而决绝的笑，这个表情令他显得不那么狼狈。

看到他的惨状，莱丝娜呆滞几秒，随后她抽出皇后牌，从鼻尖中冷哼一声，用讽刺的口吻嘲笑他：“哼，你不是有神代的家伙给你提供魔力吗，居然还能变成这种破烂不堪的模样。”

“我被供给魔力的家伙裁决为不需要的东西，并被他扔掉了，就这么简单。”碧吉斯双手离开墙面，在他们面前挺直身体，保持着最后的一丝尊严。

“什么…被抛弃了…！？为什么？！”华莱斯对这个回答大吃一惊。

碧吉斯却露出一副嗤笑的表情耸耸双肩，表情看起来非常理所应当：“你们人类会留着生锈坏掉的零件，来妨碍整个机械的运作吗？需要的就留下，不需要的就抛弃，阿兹克烈组织的运作就是这种模式。”

这个回答令华莱斯哑然失语。

莱丝娜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与愤怒，就像是在笑着讲述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试探性地进一步问碧吉斯：“你…不生气吗？”

“有点吧，只是我们侍从牌搭载的情感机能，并没有人类那么强烈充裕，顶多只是有些不满的程度而已，不过至少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碧吉斯说到这里，双眼中泛出火热坚决的光辉。

那像是因故障而逐渐停摆的机器在停止运行前，拼尽全力来燃烧自己的一切。

是赌上性命也想要分出胜负的认真眼神，打架无数的莱丝娜一眼就分辨出那目光所蕴含的东西。

“没问题吗，被切断神代魔力供应的你，现在想要对付我可不容易。”莱丝娜毫不犹豫地选择变身来回应他的眼神。

“这是我的选择，与其像条野狗一样等魔力耗尽死在某个角落，倒不如跟自己认定的对手痛快战斗一场…！”碧吉斯举起破烂不堪的火之权杖，让亚空间席卷而来。

看到这里，莱丝娜便举起手中的悠悠球，热血澎湃地对他大声吼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实现你最后的愿望！”

两人同时释放出最大魔力，彼此相互冲撞而去！

橙黄火苗与漆黑的炎火渲染着亚空间中的所有，肢体的撞击声与武器碰撞的金属声不绝于耳，华莱斯正屏息凝神站在一边，神情紧张地注视战斗，更准确地说，是在注视莱丝娜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莱丝娜身上，没有离开过一毫秒。

莱丝娜与碧吉斯进行近身战斗，她急速不停地挥动拳头和使出踢击，碧吉斯只能用权杖与受伤的双臂勉强格挡连续不歇的猛烈快攻！

眼见即将无法承受这种攻势，碧吉斯躲避攻击后，跳到半空中想要跟她拉开距离。

“又想要使出那招了吗！？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莱丝娜眼疾手快，她吼叫着瞬间抛出悠悠球，加速冲刺的球体犹如箭矢直冲碧吉斯！

“哈，又来！真是不长记性！这次我也要给你打回去！”他双手举起权杖，在半空中全力舞动，然而——

悠悠球却轻轻擦过权杖，像是蜻蜓点水般快而轻敏。

攻击被躲过去了…？！当他的脑内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悠悠球细线早已在他的脖颈上缠绕数圈。

“得手了！”莱丝娜站在地面一拉细线，收束的线圈顷刻间将碧吉斯勒得无法呼吸，被线圈死死勒紧的刺痛环绕在整个脖子，近乎窒息的痛苦只能让他表情扭曲地张大嘴巴挣扎。

看到这里，莱丝娜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坏笑：“这就是你上次勒我的报复！这是最后一击！黑玫瑰！”

她一跃而上，停滞在半空中的数秒间，右足再度绽放出黑色玫瑰，以迅雷疾风之势凶猛踢向碧吉斯！

“天赐…炎御火——！！”

碧吉斯高昂起头颅，朝天空竭尽全力嘶叫出自己的绝招名，悲戚的哀嚎回荡在整个亚空间中，全身笼罩上灼热的焰火，火光亮如白昼。

他犹如从夜空中陨落的火流星，毅然决绝地舍身撞向莱丝娜！

酷似微型太阳的超高温火球和在暗夜中绽开的黑玫瑰剧烈碰撞在一起，两股能量冲撞并爆破的能量所产生的白光，像是要几乎吞噬掉整个亚空间一样！

地面传来的剧烈震感和爆炸的巨响令华莱斯心惊肉跳，他用双臂挡住强烈的白色炫光。

直到眼前的光逐渐黯淡下去，地面也不再晃动，他才慢慢放下双臂并睁开双眼，发现亚空间已经消失不见，莱丝娜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莱…莱丝娜……！！”他发疯似的直冲过去，双膝跪在莱丝娜身边。

“我还好…没事，不用担心我。”莱丝娜灰头土脸地咬紧牙关慢慢坐起来，右腿上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刺痛，她低头一看，发现整条右腿已经鲜血淋漓。

她双手扶地，忍住剧痛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碧吉斯身上。

他同样也是四肢大开，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左臂与右足像被焚毁殆尽的树木残渣，被损坏的地方没有血液，也没有骨肉，宛如被烧掉的树木年轮。

身上的皮层也像被摔碎的玻璃器皿那般，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面，露出表皮下棕褐色的实体。

他已经破烂不堪了，随时都会丧命。

莱丝娜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一脸安详地仰望着夜空，残留的右手轻轻放在腹部，显得非常餍足，作为核的权杖也断裂成两半落在旁边，慢慢沙化消失。

“你这家伙怎么还没消失！表情还这么满足！”她略微不满地用左脚轻轻踢了一下碧吉斯的腰。

但碧吉斯却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前所未有的，独属于少年人开朗的微笑，看着她用气声回答：“很快…就要死了啊，但是…死之前，莱丝娜，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哈…！？”莱丝娜烦躁地用手撩拨一下右马尾，没好气地应答：“说。”

他拼尽全力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用指尖指着旁边的高楼：“我想…去楼顶看看星星，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莱丝娜转头看看那栋高楼，体力还有剩余，用悠悠球的线很轻易就能上去，她看向华莱斯，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看到他无声地点点头，莱丝娜才转过身举起悠悠球警告碧吉斯：“要是你敢耍我，我就直接把你打烂。”

说完，她再度抛出悠悠球，细线同时缠绕住两个男生的腰肢，将他们瞬间从地上吊起来移向楼顶，莱丝娜也抓住细线向上移动。

她是率先到达楼顶的人，操纵细线慢慢将华莱斯放到自己身边，让碧吉斯背靠铁丝网坐到地上。

碧吉斯抬起头，淡蓝双眼映出星夜。

深蓝天穹镶嵌着难以计数的纯白星星，每颗洁白的星犹如温柔祥和的微小梦境，照应着他这个即将逝去，且不会迎来黎明的生命。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既没有表达愤怒，也没有任何不安与哀叹，他只是背靠在铁丝网上，对那些璀璨的白色星粒展露出不掺杂一丝污垢的笑颜。

这个笑容令莱丝娜感到莫名其妙，她双手抱胸疑惑地问：“看个星星而已，就让你高兴成这样吗？”

“你不觉得…它们…很漂亮吗？亏你…还是女生。”碧吉斯垂下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轻声调侃她。

“哼，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懂得漂亮的东西。”莱丝娜只是轻哼着反驳了他一句。

碧吉斯只是半睁着眼睛笑着回答她：“有尊严的死去之前，能够凝视美丽的事物，对我来说…是最至高无上的享受，可惜，布罗夫那家伙…不会懂吧……”

“布罗夫…是那个带走你的宝剑侍从…？”华莱斯上前走一步问。

“他是四个侍从牌中，唯一拒绝注入情感模块的牌…他只会忠于命令，不停战斗和破坏，鄙视与践踏所有美丽的东西……”说到这里，碧吉斯慢慢阖上双眼。

“听起来你跟他不合呢。”莱丝娜放下双手说。

“嗯…他是我们中，最难对付的…让我看看人类的奇迹吧，莱丝娜…如果有下次…我们…再战斗一场……”碧吉斯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听到这里，莱丝娜感到喉头一紧，她压低声音回复：“…哦，一定。”

她却没有得到回答，碧吉斯在得到她回答的那个瞬间，就已然含笑而逝。

残破不堪的躯体渐渐化为如火焰般的橙黄星屑，犹如四散的蒲公英，随着夜晚寂静的微风轻快地拥抱向星空，飞往那美丽之物所在的地方。

望着那些轻飘飘的星尘四散飞舞，直至消失在夜空，莱丝娜抿紧双唇，闭上双眼，重重咽下一口唾沫。

“…莱丝娜……”华莱斯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双肩上，温润的蓝眼睛中投射出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莱丝娜抬起右手，轻拍几下华莱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睁开双眼转头看向他：“我们回去吧，明天告诉其他人，权杖侍从碧吉斯已经被我打败了。”

与华莱斯分别后，莱丝娜联系麦恩拜托他用月亮牌治好腿伤，并麻烦他将自己送回去，返回途中，将战斗经过告诉给他。

“你各个方面都真的很厉害，莱丝娜，我已经对你另眼相看了。”麦恩将莱丝娜送到家门口，笑着从口中说出赞誉的话语。

“没什么，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之后早点休息吧。”莱丝娜跳下车走到家门口之后，转过身看向他。

麦恩点点头，缓缓将车窗摇起来：“明天我要在学校开小会，记得早点过来。”

莱丝娜给他比划一个ＯＫ的手势之后，麦恩便让管家驱车离开。

等到看不见车的踪影，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星空，回想起碧吉斯逝去前的话语与模样，内心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制在上面，心脏难以翻身，失落顺着血液奔走在她的身体中。

“…碧吉斯那家伙…到底是什么…虽然说是被创作出来的牌，但是它们…真的仅仅只是牌吗…”莱丝娜表情凝重地从怀中掏出皇后牌。

并将它高高举起来，与夜幕融为一体。

“皇后，要是你能回答我的疑问就好了…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和碧吉斯一样，变成人类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她高昂起脑袋聚精会神凝视着牌面，从口中问出发自内心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