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氏回了芳菲院就叫来了沈雪菲,忍着火气问她:“你们那日在恭肃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雪菲不曾想王氏会问她这个,瑟缩了一下道:“没什么呀。”
王氏冷冷看着沈雪菲没有说话,当家主母的压迫一览无余。
沈雪菲知道再瞒下去已是不可能,便如数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完,面沉如水,一时没忍住,狠狠扭了一把沈雪菲:“你这个蠢货,恭肃王府是能乱走的地方吗,你长没长脑子,你以为你有几把刷子,那点小心思摆上台面来都要笑死人。”
沈雪菲被骂呆了,又是自己理亏,只好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王氏出完了气,心软了几分,见女儿哭的可怜,搂住她道:“好了,有本事做没本事抗么,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算不到你头上去。”
沈雪菲哭得更大声了,仿佛要把这些时日的委屈都发泄完。
天幕半明半暗,黑沉沉的压的人心里焦躁不已,隐隐约约风雨欲来,果不其然,没一刻钟的功夫,天上就飘起了小雨,雨幕润如牛油,遮天漫地,笼着民间疾苦,幻化成盛世太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雪敏坐在廊下,一条腿点着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扶手椅缓缓摇着,说不出的惬意自在,不时扭过头吃一口绿芜喂的青葡,也不咽下,只是含在嘴里慢慢吮吸着汁水,清甜爽口,不腻不涩。
回头看见佩儿手中拿着几支插花经过,沈雪敏冲她招了招手,心情很好的道:“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佩儿不动声色看绿芜一眼,有些苍白的小脸挤出几丝笑模样:“小姐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雪敏示意绿芜接着喂,嘴中含糊不清道:“听说你娘以前是母亲的陪房?”
佩儿低着头应声道:“回小姐,是的。”
“可替你许了人家?”沈雪敏一脸天真的看着佩儿,眼中纯粹的让人心惊,似乎没有一丝邪念。
佩儿咬了咬唇,脸上有些羞涩和尴尬:“还没有。”
“哦------”沈雪敏别过脸去又吞进一颗葡萄,闭着眼睛细嚼慢咽,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覆下一片阴影,纤长而浓黑。
就在佩儿以为沈雪敏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翘了翘嘴角道:“那日听卞嬷嬷说王管事有个儿子,生得英挺伟岸,又有一技傍身,我瞧来瞧去,你倒是个合适的,若你愿意,我就托卞嬷嬷去通个气,只是你年纪还没到,我要多留你几年,你可有意见?”
佩儿俏脸一片通红,五分姿色也有了七分美貌,王管事的儿子叫王虎,她跟几个要好的姐妹偷摸见过,谈不上芳心暗许,但也是有一些意思的。
佩儿当下又惊又羞,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沈雪敏脸上韫起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吐出一口气,似喟叹似沉吟:“只是我听说最近宋嬷嬷和母亲屋子里的下人走得近,你可明白?”
“小姐.......”佩儿语气踟蹰。
沈雪敏也不说话,脚尖点了点地,摇椅便开始晃了起来,好几下都堪堪要打在佩儿身上。
佩儿不动声色的避开去了半步,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奴婢明白了。”
沈雪敏闭着眼睛,好像缓缓睡了过去。绿芜小心的为她披上了一件毛毯,对着佩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仿佛有降不完的水遮天蔽日,人都要长霉了,看不到晴天,心情都有些烦躁。
沈雪敏学着绿芜的样子,在桌边打络子,但是没有一会儿就开始唉声叹气:“真是麻烦死了,谁要打这些。”
绿芜放柔了声音哄道:“奴婢的打了大半,给小姐可好?”
沈雪敏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头摇的像蒲扇一样:“去廊下坐坐吧。”
绿芜整理了一下线头,刚要起身,就看见紫儿领着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秋香进来,于是不动声色看沈雪敏一眼,也不去理络子了,迎上去笑道:“什么风把秋香姐姐吹来了,你可有多些时日没有来了,昨儿碧儿还提起你呢。”
秋香也笑:“二小姐,这是门房那里送来的信。”
沈雪敏接过信,漆封已经被拆开,信纸软趴趴的躺在信封里面,折痕有些凌乱。
段冰在信中邀沈雪敏去西山赏秋景。
绿芜上前把一个小荷包塞到秋香手里,秋香手中捏着赏银却没有动作,沈雪敏轻轻瞥她一眼,眼中含了点冷意,语气却是和软:“秋香姑姑还有事情吗?”
秋香咽了口唾沫,木着脸道:“夫人知晓二小姐是赴郡主如约,明日四小姐无事,正好同行。”
一边的绿芜早已是气得不轻,这叫什么事儿,私自拆看信封也就罢了,还捎带买一送一,郡主的信上可必然没说要带四小姐,脸皮子也太厚了一些,真当她们家小姐是软柿子好拿捏么,绿芜瞪了秋香一眼,等着自己家小姐给她下脸子。
不料沈雪敏只是折好了信纸,小心塞回信封,收了起来,头也不抬起的道:“一切但凭母亲安排。”秋香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真是个黄道吉日,本以为还要折腾一番,自己都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没想到二小姐竟如此好说话,要知道她向来可是座瘟神。
第二日,沈雪敏上马车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候在马车里的沈雪菲,只见她笑意盈盈,甜甜地唤了一声:“二姐姐。”
沈雪敏笑着点点头:“四妹妹好。”
沈雪菲看着沈雪敏身上绣着团团簇簇大丽菊的鱼尾长裙,带了几分酸意道:“二姐姐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果然大哥哥最疼你了。”
沈雪敏兜天翻一个白眼,不疼我难道还稀罕你不成。
西山枫叶红如灿霞,马车停在了山坡下面,已经停了不少人家的马车,都是来寻秋问景的,沈雪敏一行人走在红枫道上,入目皆是一片热烈的红,枫叶鲜艳欲滴,姿态娴雅,仿佛是盛夏的最后一点挣扎。
有恭肃王府的小厮候在路上,引着二人去了恭肃王府的别院。
七拐八绕之后,走进了一间花厅,里面是两人高的十六张红木椅,窗户大开,水榭微风徐徐吹来,隐隐还带着芬芳花果香气,拂去了一行人身上的暑热。
段冰从里间出来,笑吟吟道:“你们来了,可让我好等,茶水都不知道换了几盏了。”段冰语气娇憨软糯,让人心生好感。
沈雪菲上前几步拉住段冰的衣袖晃了几晃:“好郡主,我们可是紧赶慢赶的就来了,我藏了几簸箩闲话要与你说呢。”
段冰温柔握住沈雪菲的手:“雪敏姐姐不如先去偃月湖边的凉亭,我与雪菲说会子话就来。”
沈雪敏没有心思去听沈雪菲的一车子矫情的闲言碎语,不说自己的坏话就算她有脑子了,随着领路的小厮就去了凉亭。
偃月湖中的亭子罩着纱幔,随风轻舞,走得近了,亭中竟已有人,隔着纱幔看去依稀是个男子,身姿挺拔修长,一头乌发束在平金冠里,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他犹如谪仙。
沈雪敏放满了脚步,想要一窥究竟,但又有些情怯,仿佛受了什么蛊惑,脚步不受控制的一步又一步向前。
男子蓦然回首,剑眉星目,五官俊朗,既有着少年的温润,又有着成年男子的硬朗,薄唇微微抿起。
沈雪敏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真真是好相貌,看一眼都要沉沦,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女子。就在沈雪敏被男子容颜所摄,一时之间有些晕头转向,稍稍还有些自卑,恍惚间竟看见谪仙对着她扬唇一笑,倏而沈雪敏只觉得周围仙鹤环飞,雅乐轻奏,飘飘然恍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