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来送你下黄泉
在戏水之畔、渭南边界,处矗立着一座营寨,营中高悬“郑”字大旗,迎着朔风猎猎飘扬。
只是营中将士显然刚打了一场败仗,一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大帐外,一个二十三四的模样青年人,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他身高八尺相貌爽朗,此刻却周身素缟愁眉不展。
“唉,竖子无方,没听你们的话,一击未成,我军反倒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弟弟,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啊?依我看,这郑国的社稷,还是……”
看着营中剩残兵,他哀叹一声,停下脚步看向身边另一个青年。
这两个青年正是郑国的世子姬掘突与公子姬成。
几日前,姬桓护送郑国一行人东撤,途中接到郑伯姬友战死的密信。
姬桓听到消息后,返回镐京寻找其父姬玄。
姬掘突与姬成兄弟二人待安顿妥当,当即点兵车三百乘,连夜奔驰。
犬戎主不知从何处探得消息,命犬戎部队先行做了埋伏,郑军日夜兼程疲惫不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走。
“兄长,你是郑国世子,切不可自暴自弃。”
同样一袭白衣重孝的公子姬成在一旁连声劝道。
古时诸侯服丧,多自称“子”,而今兄长姬掘突竟自贬为“竖子”,而且谈及社稷存亡,言语间像是存了退位让贤心思。
“我军远道至此,师老兵疲,犬戎却以逸待劳,两下交锋,故有此败,无非主客异位而已!”
姬成一边说着,一边双拳相撞以作示意。
“世子殿下,胜败寻常之事,万不必挂怀。何况犬戎深入宗周境内,四立无援,可战不可久。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侍立在一旁的老臣关其思也补充道。
“上下一心……”姬掘突长叹一口气,“国君薨逝,尸首难寻,民人悲恸不堪。而天子又不知所踪——咱这儿只有不到三百乘兵车,你们说,我拿什么上下一心啊?”
恰巧此时,外出打探的游哨探子来报,有卫侯部队自东而来,北路探到晋国起兵,而西北有金鼓之声,隐隐可见“秦”字大旗。
三人听罢,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公子姬成开口道。
“卫侯年岁最长,事立三朝,不是咱们比得了的;这秦人最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姬成微微阖目,思忖道,“晋侯与我们素来交好,当年我郑国立国之战,便受了晋侯的恩惠……”
公子成看向关其思,后者眼中则满是赞许之意。
“依臣之见……兄长,我等前去迎接晋侯,待卫、秦兵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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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日晕当空。
年幼的姬桓以总角之龄破格参加了大射选士之礼,百步之外一箭贯穿箭靶,从一众王室子弟中脱颖而出。
周天子大悦,称赞连连,破格为其加冠赐字。
选士之礼结束后,姬桓自城墙上一跃而下,接过缙黎手里的长剑,两人说笑着走向校场,边走边讨论虎贲军的招式路数。
转眼间校场变成战场,姬桓被派去边军平乱,缙黎独自站在骊山的尸山血海中。
周遭的雾气渐浓,白雾层层遮云蔽月,伴着阵阵阴风弥漫开来。
白雾之中惨叫连连,隐隐绰绰见一巨兽穿梭其中。
那巨兽高约三丈,不见头尾,落爪之处血肉飞溅,缙黎挽刀跃起直奔巨兽头颅劈去,
只见巨兽嘶吼着猛然回头,抬起前爪便向他迎面拍来——
“缙黎?缙黎!醒醒!”
听见有人一直喊自己的名字,缙黎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挣扎着,好一阵才睁开眼,慢慢坐起来。
姬桓见他醒了,递过来一个酒囊,然后继续去找自己的剑。
华光晃得缙黎两眼发疼,他揉了揉双眼。
周遭地面上的冰雪和白霜已经融化,身边是土屑和成堆的乱石,看来自己是被姬桓从石碓里刨出来。
梦里是原身的记忆?
若是如此,原身与姬桓早就相熟,关系还不错。
虎贲氏的少主与兵丁,总角之交?
缙黎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许原身的身份比自己想的要高许多。
大概记忆接受的并不完全,缙黎总觉得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一连串的变故像一盆冷水,泼醒了因为穿越而发热的头脑,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
“对了,姬宜臼和西申侯呢?”缙黎想起还有这么几个人在,四下观望。
这里乱石成堆,该不会……缙黎一阵冷汗,万一改写了历史走向,不知道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被天道毁灭。
“找什么呢?”姬桓拎着长戟走过来,掂了几下后抛给缙黎。“你的兵刃。”
“多谢。”
“这武器并非周人的制式,你从哪得的?”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在战场上捡的。”
姬桓皱了皱眉:“犬戎竟有这般工艺了吗?”
缙黎挥动长戟舞了几下,兵器在手,底气也多了点:“姬桓公子,你看到申公了吗?”
姬桓听了,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跑了。”
“跑了?”
“你醒来之前,申公带着那一行人跑了。”
西申侯这老匹夫果然不可信。
再说了,在这个有牛鬼蛇神的世界,什么司徒、王侯的,先活下去才行。
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对付它们。
“系统?系统你还活着吗?”
缙黎试探性的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
自打见到那条墨龙后,系统就消失了,墨龙扰乱了系统的磁场信号?
不应该啊,再说,那条龙她应该是……
缙黎正想着,营寨外响起一串诡异的铃音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姬桓从乱石堆里找出自己的剑,转身看过去,“犬戎巫医的锁魂铃……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铃音由远及近,姬桓握着剑,盯着翻到乱石堆上的五个犬戎勇士。
为首的那个人身形又高又瘦,头上戴着一对巨大的鹿角,身上披着白色鹿皮缝制的衣袍。
他手里握着一根三尺余长的法杖,法杖顶端是一颗巨大的青铜鹿头,左手腕上缠着三圈褐色的绳结,绳结上挂着十数个小巧的铃铛。
二人看见了为首的鹿角人,鹿角人也看见了他们。
只见鹿角人转过身来,竟然冲着二人俯了俯身。起身后他举起法杖,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铃镯,在铜铃上嗅了嗅。
“生人的味道……”
那鹿角首领的声音却极为难听,沙哑得像是一把利刃划过铁器。几人相距不近,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到二人的耳中。
得知此人是犬戎四巫神中的白鹿巫神后,缙黎不由得感叹这白鹿巫神确实有变态的潜质。
“囊知牙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还要装死装多久?”白鹿巫神骂了一声,一边搓着手指凝聚出一个光团,一边在营寨中寻找着什么。
忽地,他停下来,狞笑一声便将光团甩了出去,炸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上。
只听一声巨响,一个巨汉从碎石堆下被炸飞了出来。
那巨汉落地之后,在地上滚了两滚,发出了一声闷哼。那巨汉干咳了几口,慢慢褪下了头上戴的狼首兜帽。
缙黎一惊,想来便是昨夜化身白狼的那个犬戎勇士。
“你这废物,看来白狼神已经将你抛弃了……继续留着你的性命只会玷污神力!”白鹿巫神哼了一声,身后四个护卫会意,提刀就向那巨汉砍去。
“焚加,你这般歹毒,也是你的白鹿之神教给你的吗!”囊知牙斯瓮声瓮气的吼道,挣扎着站起身来,与四人赤手相搏。
囊知牙斯侧身闪过一刀,一手擒住敌人手腕,一手高高扬起,做刀状劈了下去,一下子竟将那犬戎勇士从头至肩劈成了两半。
跟着回身一爪捅穿了一人胸口,接着肩头硬生生抗下迎面一刀,反手将挥刀者的脖颈捏断。
最后一个护卫吓得魂不附体,瘫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囊知牙斯见此懦夫行状怒气更甚,双手一拍便将他的头颅拍碎。
犬戎众人竟当着几人的面同室操戈,显然不把周人放在眼里。
“嘶……哈哈哈哈,”焚加怪笑道,“看来白狼神还是留了你一命。”
囊知牙斯扯掉身上的狼皮,光秃秃的头顶满是鲜血,右眼一条刀疤从眉弓划到颧骨,虬髯横布的脸上更添了一股杀气。
“这笔账我一定要算!”说罢,他将狼皮一扔,随后飞身跃起,五指成爪扑向焚加。
焚加早就有所防范,见他扑来,手中法杖一横,架住对方直逼面门的一爪,“好勇斗狠,还不是靠我来救你?”
“用你来救我?”囊知牙斯双爪挥舞,劈在法杖之上,火星四溅。
“若非你废物,怎地会是一地死人?主上的交待莫不是让你办砸了?”
“我呸,”囊知牙斯啐了一口,怒道,“你知道个屁!要不是昨天那个臭娘们……”
“你们嘴巴干净点!”姬桓忽然冷脸,爆喝一声。
白狼巫神和白鹿巫神相斗正酣,见这两个周人模样的小子非但不跑,还敢插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同时收手。
“那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焚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露出目中无人的神色。
囊知牙斯耸了耸肩:“抓住不就知道了。”
“抓活的,我有些话要问他们。”话毕,焚加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姬桓扔过去一捆绳子,“你们两个自行捆上,我不杀降。”
听到此话,焚加和囊知牙斯愣在了当场,他们俩实在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这种话。
见他俩谁都没动,姬桓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不杀降,也不杀受伤之人,你们两个自觉点,别逼我动手。”
“啊啊啊啊!”囊知牙斯怒气勃发,脸红如血,只听他狂呼一声,朝着姬桓冲去。
一旁的焚加却轻蔑一笑:不过是两个娃娃,与之交手没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也只有囊知牙斯这愚蠢暴躁之辈才会被轻易激怒,哼,当真蠢材。
随即他看向缙黎,舔了舔尖牙,“啧,俊俏的小子……白狼!这个留活口罢,我要留着……”
“问话”二字尚未出口,焚加只觉一阵冷风吹来,随即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嗖”地一声从他面前飞过狠狠地撞向山崖。
“你自寻死路,那便怨不得我了,”缙黎扬着下巴,方天画戟直指焚加面门,“这便送你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