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话本
但东海里的众人,都看好这一对青梅竹马,觉得上方吟对白息总归是有些不同。
直至今日,即便两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底,也会在每年的中秋相见。
再后来,文昌仙君回了九重天,与东海海帝辞别。那时东海海帝才发现,自己的二儿子成熟稳重,比起喜欢钩心斗角的大儿子更适合继承东海海帝的位置。
于是东海海帝开始频繁把上方吟叫到身边作陪,说是作陪,实则在考察上方吟的才学品德。日子一长,他发现上方吟不仅处事不惊,胸怀宽广,而且对事物的见解独到。
东海海帝对上方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他甚至开始懊悔自己曾冷落了这个二儿子,甚至想要弥补与上方吟之间缺失的父子情。
但海帝与上方吟的亲近,引起了上方止的忌惮。他能感觉到父王的天平也正从他这边慢慢地向上方吟倾斜。
于是他开始暗搓搓地给上方吟使绊子,故意让上方吟在父王面前出丑。
但东海海帝即便看出上方止的不满,也只是假装没看见,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上方吟的偏爱。
后来不知怎么的,东海海帝身中赤火毒,身体虚弱,卧床不起。
上方止作为大皇子,理所应当地代替海帝处理政务,却也变本加厉地刁难上方吟。
他常常随意找一个由头按在上方吟头上,将上方吟鞭打一顿。
大皇子想要害死二皇子,这是皇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上方吟敬上方止是自己的兄长,向来不拒抗兄长的银鞭,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从未有怨言。
直到最近,上方止再次刁难上方吟,借为父王治病的由头,让上方吟去寒山涧谷取玉灵芝。
上方止本想让自己的皇弟尸骨无存,不曾想上方吟真的把玉灵芝带回来了。
晚镜说完,胡七的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上方吟竟有这样凄惨的身世。
她瘪嘴,心想以后一定要对上方吟好一些。
自从胡七知道上方吟的身世后,看上方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晚上方吟又来给她疗伤,上方吟一进门,就看见她眉头蹙起,一双秋瞳满是怜惜地看着他。
他刚在她床边坐下,她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从袖子里掏出珍藏的最后一块栗子酥,塞进他手里。
上方吟盯着手里的栗子酥看了半天,自觉好笑。
“给我这个做什么?”
胡七张嘴,费劲地用沙哑的喉咙挤出两个字:“你,吃。”
她在上方吟殿里修养了大半个月,身子骨养好了大半,但唯独这嗓子依然是说不出话。但相比之前,现在她除了“嗯嗯啊啊”,还能嘶哑地发出些简单的音节。
上方吟轻笑一声,在胡七热切的目光下小小地咬了一口,看到她一脸的欣慰,便把手里的栗子酥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舍得把最后一块给我?”
胡七闻言,忽然睁大了眼睛,难掩惊讶之色,心道他是如何知道这是最后一块的?
“我在救下你当日,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灵狐。”
上方吟的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俯身在她耳边道:“其实……我睡觉一直很浅。”
胡七一愣,温热的呼吸喷在胡七的耳朵上,像羽毛划过,让她的耳朵霎时从耳根红到耳尖。
所以说,她之前每晚变成人形,将他的所求之物放在他床边,他都是知道的?
她低下眼皮,仿佛只要她不看上方吟,上方吟就不知道她内心的慌乱。
幸亏她现在不能说话,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上方吟似乎是存心要让她不自在,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又追问道:“上回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胡七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什么事情?
“你要不要,”上方吟顿了顿,锋利的眉眼里展露出柔情,“以身相许。”
胡七心头一动,目光从上方吟的脸上缓缓移开,挪到他脖子上依然丑陋的伤疤。
她确实毁了他一副好皮相,理应向他赔不是。
但上方吟叫她以身相许,不过是怕以后娶不到媳妇。
如果她帮他把这伤治好,她便不必把自己的后半辈子赔进去了。
于是她颇为得意地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上写下——我会帮你把伤治好的。
上方吟轻挑了一下眉,随后苍白的薄唇抿住,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行。”
胡七胸有成竹地拍拍他的手,仿佛再说,包在我身上。
上方吟的脸色却变得原来越难看,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胡七面前让她喝掉。
从前都是他用自己的修为疗伤,怎么今天要喝药?
“把这个喝了,说不定能治好你的嗓子。”
她迟疑半晌,看着面前散发出苦味的药汁,又把眉头拧成一团。
耳边又响起起上方吟毫不客气的声音:“我掰开你的嘴帮你灌下去,或者你自己喝,你选一个。”
胡七闻言,毫不犹豫地夺过上方吟手里的药碗,咕嘟咕嘟地就往自己的嘴里灌。
她的预感没错,这药汁又腥又苦,一口气喝完,嘴里还余留着悠长腥臭。
上方吟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满意地点点头。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一碟子炒花生,重重地丢在胡七的床头,撂下一句:“这药要喝七天才起效。”
说罢,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七看着上方吟别扭的背影,困惑他为何情绪变得这样快。
但看到床头的炒花生,转眼就忘记了上方吟的臭脸色,在床上快活地剥花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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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上方吟都带着黑药汁和炒花生来给胡七治嗓子。
但这药水连喝了好几副,她的嗓子也不见好转。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身伤,是因为她没法控制体内的至阳真火,遭到反噬所致。
她便以为自己的嗓子也因此缘由,不能说话。
但现在她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嗓子却恢复缓慢。
就连她自己也不禁害怕起来,她不想当一辈子的哑巴。
她虽然害怕,但也没闲着。
她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上方吟允许她用他的书房。她便每天跑去上方吟的书房,查阅古籍,寻找为上方吟医治脖子的方法,同时也看看能不能顺便治好自己的嗓子。
按理来说,上方吟被她的至阳真火所伤,那块伤口应该算是烧伤。
古籍里关于治疗烧伤的方子不少,但是那些方子就连胡七都觉得不靠谱。
什么取耗子尾巴两条,蜥蜴眼珠一颗,猪眼泪数十滴,捣烂敷在伤口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胡七头疼万分,心想,要是自己那两位精通药理的师兄在身边,能帮她解惑就好了。
上方吟看她没日没夜地呆在书房,脸又一下子黑下来。
本就冷峻的脸上,又生出几分怒意。
他拎着她的后颈把她往卧室里一丢,说她身体虚弱,应该好好休息。
她不想遭他说教,便把书籍搬进自己的屋子。她在上方吟的书架上找书时,翻到了几本人间话本子。
她随手翻了几页,便被故事迷住。
于是把这几本话本连同医术悉数带回去,医术丢到一旁,专注地看起了话本。
她从小在天山,听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故事,从没看过这些讲男女情爱的东西,很是新奇。
看了话本她方才晓得世间情爱是何等模样。
她每天就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看书。
日子好不惬意。
她每天看话本看到深夜,直到上方吟进屋把她手里的话本抽走,把她裹进被子里,盯着她睡着,她才不至于陷入废寝忘食的地步。
时光飞逝,转眼几日就过去了。
这日,她又埋头沉浸在话本中,连晚镜进屋都没发现。
直到晚镜敲了敲她的脑袋,她才从话本故事里抽离出来。
晚境坐到她床边,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今日有客人要来二殿下宫里拜访。那两位客人不是好惹的主,殿下让我嘱托你,不要到处乱跑,就在房里好好呆着,等他晚上来找你。”
胡七先是一怔,随后挥挥手,意思是她知道了。然后又把头埋进话本里,一脸的投入。
“记好了,千万别乱跑啊。”晚镜又忍不住嘱托她一遍。
胡七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晚镜看她痴迷的样子,关上门时,小声嗔了一句:“玩物丧志。”
胡七整个人陷在话本里,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她感觉肚子空空如也,可又正好看到故事的高潮。她就捧着书,想去厨房里找些食物。全然忘记晚镜早些时候的嘱托。
她手里看的这本话本名叫梁祝,讲的是一个叫祝英台的女子女扮男装,与同窗梁山伯相爱的故事。
她在厨房里找到中午剩下的肉包子,捧着书,叼着包子就回屋走去。
她刚要推开屋门,却正巧看到了故事的结局。梁山伯阴差阳错错过了向祝英台提亲的日子,还活生生被男二马文才气死了,祝英台殉了情,与男主双双化蝶。
一时间,胡七也被这凄美的故事感动得涕泪横流。
她嘴里咬住包子,小声地抽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包子上,咸滋滋的眼泪又顺着包子流进嘴里。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她猛地转头。
看着眼前这个手拿折扇,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少年,她骤然止住哭泣,嘴里的包子“啪嗒”落地。
她呆呆地看着,从沙哑的嗓子费力地挤出两个字:“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