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战火连绵了二十五日,皇上看着桌上的军报,怒而扫落了笔墨砚台,呵斥道:“容家父子率三千兵,尚能与裴玄卿、李纨守住寒山关。雁门关五千守军,怎么可能不敌西召!他们……他们胆敢降敌?”

“回皇上,他们不止降敌,还与西召叛军齐行。剑门关守军更是一路直捣十二洲,逼到盛京脚下了!”

“反了,都反了!”皇上咳出一大口血,伏在桌上,气血翻涌而上,只觉得耳鸣眼花,眼前一片白茫茫。模糊中,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踏入门中。他撑着揉揉眼,欣喜地问:“是太子来了吗?”

良贵妃看着来者身后的禁军涌入宫内,忙将皇上护在身后,呵斥道:“安阳,你不在启元宫禁足,来这做什么?”

安阳?

皇上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却仍是徒劳,他挥手道:“来人,来人!”

“来人?这昭仁殿都是儿臣的人,父皇您有何吩咐,儿臣替您费心便是。”

安阳走得近了,良贵妃才看清,她身上穿着与太子同制的储君蟒袍。心下一惊,却不敢说出口,生怕再让皇上气血攻心,伤得更厉害。

禁军走上前,被血染得紫黑的包裹里滚出一个人头。良贵妃骇得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她双手发抖,无声地呜咽着。

人头滚到脚边,面上没有一处好肉。大监那双恐惧到极致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哭诉自己生前遭遇了何等折磨。

良贵妃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皇上与这些枪刃隔开,怯声道:“皇后和太子可知你如此行事?”

安阳负手而立,全然不似从前那样,将两手合在腰前。她伸手在皇上眼前晃了晃,笑声张狂放肆:“母后卧病在床,太子奉召前去侍疾。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储。不如,你改立儿臣为皇太女,自请退位。儿臣自会看在父女情分上,让您安度晚年。”

“逆女,咳咳……逆女!”

皇上胸前的绣的龙纹已被鲜血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他忆起,裴玄卿早早警示过,安阳能调动南楚世子替她办事;

借剿匪之名,逼其偷售矿产粮草,亦是安阳的主意;

就连杀死莞美人,裴玄卿也曾提过,齐庶人可能只是替罪羊。

可他总觉得,捧在手掌心上呵护大的女儿,怎么会、怎么可能,要动摇他的江山呢?

“锦乐,父皇自问这些年待你有求必应。即便你犯下天大的祸事,父皇也尽力替你遮掩。总想着自己年少时过得苦,便不愿你一个女儿家受半点委屈。不成想,把你纵成一个……”

蛇蝎毒妇、祸国之女,这些词他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满头白发的皇者,竟是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或许因为自个儿是皇家里厮杀出的可怜人,他看着越来越多、又接连去世的皇子,日夜不安。直到这个女儿降生,他以为,她此生都不必被卷进夺权的深渊里。

是否聪慧好学、体恤百姓,他都不在乎,只盼女儿此生锦绣姻缘、一生和乐,这才取了“锦乐”这个名字。

安阳听着这声声驳斥,拿过一尊没再吐出烟雾的金兽,狠狠砸向龙椅,全然不在意是否会砸到父皇。皇上眼前花白一片,只能听见身旁有巨响,吓得往侧边一跌,好在良贵妃及时扶住。

“有求必应?哈哈,父皇,您指的是这些金银财物,还是嫡公主的尊荣?”

她在屋内踱步,仰头轻蔑地一一细数。

太子哥哥、泽灵表妹、晋王桓王……便是江婳这个跟皇室半点不搭边的后来者,也有用之不尽的华宝。

“而公主尊荣,全因儿臣托生在了母后的肚子里。父皇,若儿臣只是个宫婢所生,对您再如何孝敬,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这一点,您可敢承认?”

皇上默然,无言以答。

“而此生,儿臣最想要的、向您求了许多次的……您终究不肯给。父皇,您还记得今年年初宫宴,儿臣满心欢喜地求您赐婚。可您说,裴玄卿是国之栋梁,不可屈居驸马位。”

若那时,在江婳还未出现之时,将她许配给裴玄卿,绝不会生出之后这许多事。

萧景衡说得没错,若她是皇太女,要娶谁、要杀谁,都易如反掌。

“父皇,今日这废太子、改立儿臣的诏书,您若写了,便相安无事。若不写……”

安阳挥手,侍卫上前,皇上只听得身边人痛呼一声,想去寻她,可双手白白挥动却什么也摸不着。

良贵妃被拖到殿中,安阳抬脚踩在她的颈上,拿过侍卫的剑,悬在她眼瞳前,笑得狡黠:“父皇,您如此宠爱这个贱婢,真能忍心看她被活活剜眼割舌?”

皇上手垂在桌案下,猛地发抖,上下牙关紧咬。良贵妃大呼着“别管臣妾”,被安阳一剑刺在左肩上,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够了!朕如你所愿!”

“呵……父皇果真爱惜她,儿臣定会感念禅位之恩,让她陪您住进寿康宫颐养天年。”安阳将空白圣旨摊开平放在御案上,递过笔:

“父皇自小苦学,想来看不清也不会影响您写字,对吧?”

皇上接下笔,颤声道:“那锦乐就再为父皇研一次磨吧,今日过后,咱们父女大抵不会相见了。”

安阳高高昂起的面庞上,染了一丝热泪。她背对着禁军,不着痕迹地擦掉,走到皇上身侧安静研磨。

圣旨上的字越来越多,皇上忽地开口:

“锦乐,你上一回替父皇研磨,还是十四岁及笄前了吧?若能一直是小时候多好……”

两滴泪珠“啪嗒”落进墨里,在漆黑的墨面泛起两处涟漪。安阳停了片刻,语中哽咽:“寿康宫离昭仁殿不算远,儿臣日后得空了就会——”

刻着龙纹的金柄匕首深深没入安阳腹中,将她埋在心底、渴望又不肯轻易呼出的爱意都击得粉碎。

“父皇你、你当真,咳,要儿臣去死?”

皇上抬起眼,瞳孔涣散无法聚焦,白须被血染得鲜红。

“你有做皇太女的品性吗?手段阴毒,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太子、桓王死个干净,朕也绝不会传位于你!”

匕首抽回,安阳如骤然断线的木偶,骨架软软的倒了下去。禁军忙扶起她,她指着桌上圣旨:“拿上……我们走。”

“是!”

禁军快步上前,可稍看了眼,面色一变。安阳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忍着疼问:“怎么了?”

“回公主,这上面所写……”

“念!”

“是……嫡公主萧锦乐,通敌窃国,残害忠良,妄图篡位。凡我中州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儿诛之,哈哈哈。”她嘴角本就有血,又笑得凄厉,发髻散乱,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音容悲怆:“既然父皇不念骨肉亲情在先,就休怪女儿无情。来人,封锁昭仁殿!”

众人退出殿外,门窗皆被死死封住。良贵妃捂着肩走到皇上身边,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却仍不住的安慰皇上:“没事的,公主是您的女儿,不会真的弑父。皇上别怕,臣妾会护着您。”

皇上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背部,无奈道:“若当时没有将你从花房调来昭仁殿,就不必遭受今日这无妄之灾了,是朕对不住你。”

良贵妃摇摇头:“臣妾这些年得蒙皇上怜爱,过得很幸福,即便今日死,也死而无憾。”

她言语恳切,到了这个地步,皇上也不想再隐瞒,便如实说:“其实当年……”

“臣妾知道!”良贵妃将头倚在他肩上,闭着眼,笑中带泪:“皇上违背祖制,赐臣妾红烛之喜那夜,喝醉了酒。半醒时,曾对着臣妾说,月娘,你真的回来了?月娘,你别丢下我,我一人在这宫中真的好孤单……”

平生仅那一次,皇上吃醉酒称了“我”。良贵妃便知晓,她是因形似月娘才得了宠。

可软卧玉枕,到底比花房的冷菜要好上许多。为何而得宠,她并不介怀。只尽心服侍皇上,盼着高飞枝头。

然而人非草木,哪怕养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都会疼惜,遑论是各怀心思,在宫中互拥取暖的人。她知道,皇上对她是生了情。

她亦然。

昭仁殿外堆满了干草和火油,安阳眼神怨毒,拿过火把扔到草堆上。小小的火苗迅速窜起,化为火蛇绕着宫殿奔腾。很快,浓烟便顺着门缝、窗户隙钻进殿内,安阳捂着鼻子,笑道:“父皇,您就跟这个贱婢一同长眠于此吧。”

皇上康健之年,没有他亲笔写的圣旨,无论如何也不能名正言顺继位。如今又烧了昭仁殿,安阳心一横,冷冷道:“太子弑君篡位,罪不可赦。传本宫命令,速去昭仁殿捉拿,格杀勿论,昭告天下。”

禁军盔甲下已出了满身冷汗,犹疑道:“可太子是您的胞兄……皇后娘娘知晓了,必不会同意。”

安阳抹掉唇边新涌出的血,嗤笑:“那火烧昭仁殿这天大的罪,你来认下?”

“末将不敢!”

禁军头领即刻下令道:“你们护送公主去太医院诊治,其余人,随我去凤仪殿,捉拿弑君逆贼,就地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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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王爷的掌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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