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舒似一觉醒来,出门买了一些日需品,还有便服、睡衣之类的衣服。
余下时间她都在酒店里呆着,吃得好睡得香,醒着的时候就刷刷电影。
不用上班不用喝酒,什么事情都想。
吃吃睡睡宅了两天,整个人神清气爽。
本来按照病历上的日期,她打算今天早上医院打第三针。
但偏偏被刚拉出黑名单的何佳凑热闹,非要请她吃局中午饭,美名其曰——
为她庆祝自由和重生。
舒似没拒绝。
她和何佳说过她和戚济南之间的事。
何佳跟她身边所有朋友一样,对她和戚济南在一起这件事情都是持反对态度。
何佳看不起戚济南。
有一回舒似下班迟了些,何佳刚好准备下班。
何佳那天晚上喝得挺多,脸通红通红,非要拉着舒似去烧烤摊撸串。
去了烧烤摊,串还没撸几根,何佳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开始哭,妆花得像厉鬼,双眼红肿。
厉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舒似的手臂,骂骂咧咧:“他妈的那个戚济南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给你说……男人都是些……垃圾,垃圾!”
“咱们做这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吃点挣快钱的青春饭吗?你倒好,赚来的钱全倒贴给一个小白脸了,要没有他,你早富婆了你知道么……”
越说还越来劲儿,“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有钱人,你就是轴得要命,非要为那种垃圾守身?就不能想开点啊?不就是睡觉吗?眼睛一闭两腿一叉,忍忍就过去了,跟谁睡不是睡?”
声音虽然不大,但烧烤摊就那么大点地方,其他客人听得清清楚楚。
目光像钉钉子一样地凿过来。
舒似神色自然地拿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了撩,语气轻描淡写:“别喝了。”
何佳的指甲掐进她胳膊肉里。
“值得吗?就为他,值得吗?”
何佳掐得很深,但舒似不觉得痛,也没回答。
她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答不上来。
什么是值得?不值得又是哪样?
她的心里根本没有答案。
*
舒似在酒店里呆到十二点多,直到何佳打电话来催,她才慢吞吞地换上新买的黑色休闲服和小白鞋出门赴约。
是个好天气,温度不高,风轻云净。
何佳约局的地点是一家她们经常去的饭店。
何佳平常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爱组局带着自家组里的一群小妹来这饭店吃饭。
舒似也来过几次。
从酒店打车过去,用了十来分钟。
包厢一直都是那个,舒似甚至都不用服务员引导,自己轻车熟路地就找了去。
本来以为人很多,推门进去一看——
整个包厢就何佳一个人在里头,行头捯饬得光鲜亮丽,正坐在沙发上正在跟人打电话,看她进来,转头无声地跟她抬了抬下巴。
舒似走过去在她右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出去,挑眉示意何佳。
何佳摇着头指了指桌上的烟灰缸,里头俩烟屁股。
舒似收回手给自己点上。
打电话时何佳言笑晏晏,电话一挂,翻脸比翻书还快。
“妈的,什么鸟人。”何佳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交互环抱住胳膊。
看样子气得不轻。
舒似问:“怎么了?”
“就一客人,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上个月头两次来消费挺大方,第三次来的时候要签单,我看他出手挺阔,我就先拿自己的钱给他顶了。”
“后来就没来过了,我每次给他打电话说这事儿,他就推三阻四的,不是这样就那样,一堆屁事。”何佳神情哀愁。
“垫了多少?”
何佳拧了拧眉心,“打完折一万八。”
舒似挑了挑眉,眼角更扬,“豁,一万八?有钱,你牛逼。”
何佳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她一句挖苦,直接炸毛。
她冷笑道:“哪有你牛逼,这些年在那吃软饭的身上花的钱,打底三四十万吧?干嘛分手呀?分了多可惜啊,继续呀。”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舒似真想把手里的烟丢到她的脸上,“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怪我咯?”何佳耸了耸肩,“不过说真的,你分手太对了,我真的想给你鼓掌,双手加双脚的那种。”说完还特应景地拍了两下手。
“闭嘴好吗?”舒似啐她。
何佳浑不在意,笑着站起来抻了个懒腰,“算了,先吃饭。”
舒似问:“就我俩?”
“不然?”
“我以为你叫了阿涵她们。”
何佳哼笑着说:“她们太能吃了。”
舒似掐烟,跟着笑了一下。
何佳长得是一副可亲的美人相,五官秀美,杏眼菱嘴。
又特会做人,不管是对客人还是对自己手下的妹妹,全都滴水不漏,她人很精明,但是也厚道,让人对她难生恶感。
她的客人素质大部分都挺高,她们这些做妹妹的自然也轻松。
她跟何佳混了四年的夜场,对她有意思想要包她的客人也不是没有。
何佳问过她的意思,她拒绝了,何佳也没劝她,直接帮她挡了回去。
要换成其他的领班,利益当头的比比皆是。
谁管你愿不愿意,给你下点药打包送到客人床上,被吃干抹净了你也只能认命,有苦也不敢喊。
这也是舒似为什么在何佳手下呆了四年的原因。
何佳对她仗义,她也不能不厚道。
*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拢共六个菜,五菜一汤,两碗米饭,也没点酒。
吃完饭,何佳买单,八百三,她按出微信二维码给服务员扫,边跟舒似说:“这顿还挺便宜的。”
舒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金钱观从什么时候就悄然无声间变得扭曲了,跟普通人不同。
她们的工作钱来得快,手机轻轻一扫,微信余额随随便便进账上千,乃至上万。
每天在销金窝里纸醉金迷,再高额的小费,对她们而言都只是数字。
完全没有金钱概念。
俩人走出饭店,天上日头更盛了些。
比起来时,有些热了。
何佳今天开了车来,本来吃完饭她是要回家补觉的,知道舒似还要去医院打针,也不嫌绕远路,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把舒似送到市医院大门口。
*
舒似进了医院,大厅里人不多。
她踱步到犬伤门诊的办公室门口,房门紧闭,一旁走廊上也空空如也。
舒似看了眼时间,差两分钟就两点了。
估摸着是自己来早了,她坐到靠椅上,身子松松散散地靠着,低头打斗地主消磨时间。
打了十几分钟,豆子输得精光。
舒似抬起发酸的脖颈,扭动着转了个圈,骨头吧嗒吧嗒地响。
骨间舒展放松的舒适感让她忍不住张嘴轻促地“啊”了声。
旁边像是有人走来,舒似斜眼去瞥,甚至连嘴巴都没闭上。
哦,是那个长得跟仙人似的边医生。
边绍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扶着门把手准备开门的时候,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舒似猛地把嘴闭上,觉得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傻透了。
边绍这会儿穿的是便服,简单的白T恤和水蓝色牛仔裤,跟她一样的白运动鞋,右手抓着车钥匙,扶着门把的左手腕上一块男士表。
舒似看着那表,眯了眯眼,她认得的,那块表六位数,算挺贵的了。
他的肤色在男人堆里算是偏白的,给人的感觉既干净又清爽。
边绍微笑着旋开门把,温和问道:“来打针是吗?”
舒似点了点头。
“进来吧。”
舒似站起来,跟在男人身后,想要看他的后脑勺,就必须抬起头来。
目测……比戚济南还高,估摸着得有个一米八五。
舒似第一次来的时候,边绍是坐在椅子上的,看不出身高来。
而今天是站着的,背影让舒似看得十分清楚。
个子很高,肩薄且宽,整体给人感觉略微清臞。
舒似跟着进去之后又杵在办公桌旁,看着他拎过一边衣架上的白大褂穿上,戴口罩,挂好胸牌转过身,坐到了椅子里。
舒似把目光移到了办公桌上。
“把病历和就诊卡给我。”像清泉一样流动的声音。
“哦,好的。”舒似去包里掏病历。
办公室里很安静,舒似只听见空调运作的声音,和男人敲打键盘按鼠标时发出的轻微细响。
她的目光停在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上两秒,移到了他的胸牌上。
普外科主治医师——边绍。
边绍在病历上写了几笔,在合上时,视线在封面上停了两秒,把病历推回来,说:“护士还没来,你稍微等一会儿,好吗?”
舒似点点头,拿着病历走到门口。
边绍在她身后叫住她:“舒小姐。”
舒似停住脚步,转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边绍眼含笑意,指着她手里的病历。
舒似低下头去,病历封面上姓名一栏两个大字——舒似。
……她觉得她今天可能没带脑子出门。
“你可以先去药房拿药。”边绍说。
舒似悻悻回道:“哦,好的。”
*
等到护士来了,舒似坐到了小帘子那边,撸起右臂的袖子。
护士打针的时候,舒似思绪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儿。
她在想,今天打完之后,她两边胳膊都会很酸,晚上睡觉是不是只能平躺了……
右臂又挨一针,舒似心情颇忿准备走人。
“舒小姐。”
舒似满脸疑惑地转过头。
边绍旋着椅子,半身转过来对着她,双手手指交叉而握,眉宇眼睫深邃而明亮。
“打完针在外面观察半小时再走比较好,以免有不良反应。”
“……”舒似愣怔半秒,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突兀,却还是礼貌回了一句:“哦,好的。”
舒似坐在门口,寻思:上回打完也没啥不良反应啊,跟没事人一样。
她觉得边绍的话简直莫名其妙,象征性地坐了几分钟之后,她开溜了。
*
今天的犬伤病人并不多,上班时间开始到现在也就来了舒似一个患者。
边绍很闲,在舒似打完针走出去之后,他看了眼表,接着拿手机看新闻。
一会儿后,他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目光四处循望——
走廊里空落落的,哪里还有舒似的身影。
边绍的眉心微微蹙起,他抬起左手看表。
还不到十分钟。
边绍忍不住拿右手大拇指摁了下眉心,想起舒似走之前冷清的那仨字。
“哦,好的。”
言犹在耳,答应得直爽,人却没影了。
舒似的态度让边绍觉得有点不适应,平常其他病人对他都是医生长医生短,礼貌而和气。
他人衬托下,舒似显得尤其“异类”了。
边绍无奈地摇头淡笑,手指拉了拉口罩,转身回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