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第一百二十四章
宋城是個縣城,不算大,當街發生這麼大的亂子,官府的人很快趕了過來。
這些刺客十分警覺,眼看沒有得手,在官兵趕來之前秩序井然地全數撤退,毫不戀戰。
等官兵掌控局面的時候,四周已經只剩下部分刺客的屍體,被抓住的則當場咬破了口中毒藥自盡,最後竟是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知縣領著手底下的官排成一排立在街邊,齊齊朝姜嬈和賀泠請罪:「下官等治理地方不力,竟當街發生了這樣的事,萬幸公主沒有受傷,可督使大人卻……下官等百死莫贖啊!」
事後說這些話毫無用處,姜嬈只聽了兩句就皺了眉。
這麼大一批刺客潛在城中,知縣卻毫無所覺,可見太平久了,官員對此多有疏漏鬆懈。
「公主,督使,下官等一定竭盡全力追查刺客,將這些膽大包天之徒繩之以法,還請公主和督使息怒,十日內,下官等必給公主和督使一個滿意的結果!」
知縣這幾乎是立下軍令狀了,姜嬈看他一眼,卻道:「不必查了。」
「什、什麼……」
賀泠垂目不語,等她包紮完,問了一句:「公主之前……經常給人包紮么。」
姜嬈攙著賀泠上了馬車,刑恩跟在後頭,手裡拿著葯和紗布。
姜嬈攙著他,愣了一下:「那你的傷……」
「原來是這樣。」賀泠低低應了聲,像是認真聽了,又像是隨口這麼應了一句。
這一番動作十分熟練,像是做過千百回似的。
姜嬈扶賀泠坐下,轉身從刑恩手裡接了葯和紗布,刑恩本要進馬車幫賀泠包紮,手裡的東西忽然全被拿了去,腳步一時頓住,有些茫然。
「這……」知縣望了賀泠的傷口一眼,有些擔憂,但也只能聽命,「是。」
他只好朝賀泠看過去,賀泠卻沒看他。
不過一小會,他腰側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和衣袍的布料糊在了一起,她小心翼翼揭開,處理了血污,又上了葯,最後給他包紮。
傷口一直在出血,賀泠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搖搖頭,卻不去那茶樓:「你命人立即再備一駕馬車,本官和公主即刻啟程,回奉明述職。」
她最後那句話說的聲音很小,知縣等人沒聽清,但她說不必查了,他們卻是的的確確聽清了,一時間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連忙應了聲,心中暗道屯糧改種之事可萬不能再出岔子了。
隨行來宋城的大夫這時候才在一片混亂中尋到了葯和紗布,趕來給賀泠包紮傷口。
「本宮說不必查了。」姜嬈又重複一遍,「你們只需加強戒備,再不要出現這樣的事,另,督促落實好屯糧改種一事,至於這些刺客……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知縣的動作很快,因賀泠有傷,他不出片刻就不知從哪裡弄了一駕馬車來,竟比原先那輛馬車還大些。
姜嬈手上的動作一頓:「……我自小頑皮,經常受傷,怕別人悄悄找父皇母后告狀,所以受了傷一般都是自己處理,或是叫紅葉幫我處理。」
知縣躬身,指了指一處茶樓示意:「督使,還請移步。」
刑恩跳下了馬車,辦差去了,姜嬈這才安心給賀泠包紮傷口。
這些刺客打著百姓的旗號,若是她和賀泠在宋城出事,必定挑起朝廷和民眾之間的爭端,這時候希望有這種爭端的,無疑只有包藏禍心的晉國。
「無礙。」賀泠語氣篤然,又對知縣道,「還有,從縣衙抽調兩隊人馬,要身手最好的,護送本官和公主離開安都。」
「……是。」
刑恩不知道怎麼辦,看了尚未及笄成年的公主一眼,在馬車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小公主察覺,看向他:「你守在這裡做什麼?去縣衙接收一下知縣分派來的人手,安排好準備啟程。」
他低著頭,不知是在看自己的傷口,還是在看他腰腹前晃來晃去的那雙認真的小手。
姜嬈包紮好了傷口,正要撤身,目光一轉,卻看見賀泠上半截衣襟上也浸了血出來。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是不是牽動之前的箭傷了,我看看!」
「公主……」賀泠蹙了蹙眉,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面前的人動作迅速,已經將他的衣裳剝開了。
姜嬈一看,果然,心口的傷又裂了。
原本這麼久過去,這傷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今日驟然遇刺,賀泠和刺客動了手,舊傷複發也是難免。
她眼底浮起一層深重的憂慮。
賀泠見她這個樣子,抬手撥了撥衣裳,將沁血的傷口擋住:「只是牽動傷口、微有開裂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不知哪句話戳到了小公主的愁腸,面前的人眼眶一紅,眼看要落下淚來。
賀泠心口一緊。
他未曾想過,他不怕戰場廝殺,金戈鐵馬,也不怕朝堂暗涌,爾虞我詐,卻獨獨,怕一個小姑娘的眼淚。
他可能是上輩子讓她哭得太多,欠了她的,這輩子來還債了,所以她一哭,他心口就堵得厲害。
心隨意動,望進那雙濕漉漉的杏眼裡的一瞬,他的手不自禁抬了上去,捂住了那雙杏眼。
盛夏炎熱,方才一番纏鬥,他手心出了一層薄汗,正燙得厲害,而她的肌膚卻涼涼的,掌心觸及的一瞬,彷彿是落進了一片孱薄的雪花。
他的手莫名一僵,整個人無端添了幾分翼翼小心,宛如她真的是一片雪,一個不慎她就會渙然消融。
「賀泠哥哥……」被蒙住眼的姜嬈不知面前的人心思百轉,有些懵。
賀泠回過神:「……若公主見了傷口就要哭,那以後就不必公主上藥了。」
姜嬈愣了愣,過了片刻,她急急忙忙將他的手扒拉開,露出一雙黑漆漆的圓眼看他:「這麼說,督使一開始是打算以後的葯都讓我來上?」
賀泠沒說話。
「到底是不是呀?」她催問,小手輕輕搖著他的大手。
方才險些要哭的人,眼睛又變得亮晶晶了,賀泠恍惚覺得胸口有團淤塞的氣息,慢慢散了去。
未乾的淚珠還掛在小公主蜷長的睫羽上,搖搖欲墜,他望著那晶瑩的淚珠晃了晃神,伸出手,輕輕去拂。
珠淚拂落指尖,有一瞬的灼人,賀泠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收拾街道,安撫百姓,還要從縣衙分派人手做回程的護衛,這一圈的事情忙下來,已經是將晚時分,一行人趁著夜色離開宋城。
馬車踏著月光而去,郭清怡站在城門裡遙遙望著。
行刺一事,郭父發覺外頭已經不太平,便不準女兒去查賬了。
丫鬟在一旁勸:「小姐,其實就算老爺不讓您去查賬,小姐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意先告知督使啊,也許督使也對您有意呢。」
郭清怡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她原本的確還抱著一絲希望,即便看到了粥棚里他對公主的維護,看到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她還是安慰自己,這只是君臣之義。
直到……遇刺。
她親眼看見他擁她在懷,抱得那麼緊,那雙慣來溫和的,或者說冷淡的眸子里,迸發出了她從未見過的洶湧情緒。
或許轉瞬即逝,但她的的確確、清清楚楚地從他眼裡看到了在意,對公主的、不屬於君臣之義的在意。
「小姐?」
「算了。」郭清怡嘆息了一聲,「賀督使非是我的良人。」
丫鬟不解:「為何?」
「因為……」郭清怡轉身,往回走,「他已心有所屬。」
*
因賀泠的傷勢,離開宋城后,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不敢太過顛簸。
姜嬈憂心賀泠的傷勢,又是在馬車上過夜,一夜都沒睡好。
一早,馬車忽然停了,姜嬈睡得淺,一下就醒了。
緊接著外頭傳來一聲刀嘯,像是有人拔刀出鞘。
剛經歷了昨天遇刺的事,這點聲響就足以驅散她所有的倦意,她整個人霎時間警覺起來。
姜嬈看了一眼賀泠,他也醒了,眼底一片清明。
「我出去看看。」姜嬈起身。
她剛站起來,手腕就被抓住,她轉頭,賀泠道:「臣與公主同去。」
「你的傷……」
「無事。」他起了身,鬆開了她的手,掀開車簾先下了馬車。
天色已經轉明,晨光熹微,草地上還有昨夜的露水,但時值六月,只等兩人走了不遠,那些露水就在晨風中浸微浸消了。
聲響是從馬車後方傳來的,好在這次並不是刺客。只見有四五人團團站在一起,將一件什麼物什圍住了。
刑恩也剛到跟前,看見幾人圍著的,是一個大木箱子。
這回去宋城時,一行人是空著手去的,回來的時候倒帶了些東西,多半是宋家除了銀票以外捐贈的金銀。
「怎麼了?」刑恩站到箱子跟前。
「大人,裡頭好像……有動靜。」一人說道。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似的,箱子裡頭果然又有聲響傳出來,像是什麼東西在內|壁撞了一下。
「打開看看。」刑恩拔了刀,緊盯著箱子。
姜嬈和賀泠這時剛到邊上,箱子被邊上兩個人打開了。
「啊……」開箱的人其中一個低低驚呼了一聲,「這裡頭怎、怎麼有個人?!」
姜嬈往旁邊挪了兩步,這才看清裡頭果然有個人,蜷縮著身子卧在箱子里,整個人幾乎是塞進去的,箱子只餘下了一點空隙。
這人方才還有動靜,這會兒卻好像睡著了一般,一點反應也沒有。
刑恩用刀鞘戳了戳,箱子里的人儼然是昏死過去了,只微微晃了晃。
而這一晃,他披散在臉上的頭髮溜開了一點。
姜嬈一怔:「……宋元嘉?」
賀泠蹙眉,聲調沉沉的:「又是宋小公子。」
——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我的番外不會寫著寫著和正文一樣長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