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山洞内静谧无声。
洞外日头已落,陈骄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左彦虽还未清醒,但嘴唇上的乌黑已经逐渐散去。
“到底还是管些用的,”陈骄阳紧了紧衣领,盯着左彦身上的血迹道:“他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咱们是不是需要先帮他止血呢?”
伦玉拍手,“对!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曾听人说过,要是流血不止,的确会晕厥,可是咱们拿什么止血呢?”
二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红药瓶上。
伦玉倒出一粒药丸,稍稍用力一捏,便化成了粉末。
陈骄阳转身走远,背过身盯着黑漆漆的山洞。
伦玉将左彦衣服脱下,把粉末均匀的洒在他的伤口处,别说,只过片刻,左彦的伤口便不出血了。
待给左彦穿好衣服后,两人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左彦终于醒了。
他抬眼一见外面天色,赶紧就起身带着二人向外走,“我昏迷了多久?”
伦玉道:“估摸着有一个多时辰了,我们见你身受重伤,好像还中毒了,便给你喂了几粒这个神药。”
说着,伦玉将药瓶拿出来给左彦看。
还知道给他喂药,看来这二人也不算太笨,左彦一面掩盖踪迹,一面道:“这药虽说立竿见影,但是有副作用,绝对不能多服,你们给我喂了几粒?”
陈骄阳:“两粒。”
伦玉:“一粒!”
二人齐声说完,立即互看一眼,陈骄阳眼神责怪,伦玉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左彦眉头微蹙,“到底几粒?”
伦玉:“两粒!”
陈骄阳:“一粒。”
伦玉说完垂下头,这次他没敢去看陈骄阳。
一粒两粒无所谓,左彦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罢了,没多吃就行。”
三人一路择小路向山下走,越走天色越暗,浓雾逐渐升起。
左彦寻到一处废弃的小木屋,小屋只有一间房,里面堆满茅草,最里侧是一张土炕。
“在这里将就一晚吧,”药劲儿快要散去,左彦的身子已经逐渐有了疼痛感,他靠在土炕上,捂住心口道:“夜里会极冷,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生火。”
二人点头。
伦玉腾出一块儿空地,上面均匀的铺着茅草,他唤陈骄阳来坐,陈骄阳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疲惫地坐了下去。
伦玉小声道:“委屈娘子了,等我们回了上京,我定会亲自去给娘子买蜂蜜凉粽,糖醋丸子,白茶糯米鸡,还有……”
“咕噜——”
陈骄阳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她立即将伦玉打断,“别说了。”
伦玉抿唇,心更疼了。
他抬眼去看左彦,土炕上左彦半阖着眼,蹙眉极深。
莫非是那药的副作用来了?
伦玉决定试探性地问一问,万一真有什么严重的情况,他也好提前做好打算,“左兄,你那神药若是不小心服多了,会有什么副作用?”
左彦低低道:“这里面有麻沸散,若是吃多了,会出现幻觉或是沉睡不醒。”
伦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吃了两粒后,寻到山洞就晕了,不过这药的威力的确大,吃完立即就觉浑身是力!”
左彦解释道:“这里面还有一味药,是虎鞭。”
他斜了眼陈骄阳,见她合着眼似乎在休息,便继续道:“麻沸散吃多了,顶多睡个三天三夜,但这虎鞭则不同,少量会让人兴奋有力,多的话……”
左彦瞳孔一震,忽然顿住,他用力眨眼,伦玉的肩膀上怎地多出了一个脑袋?
伦玉见左彦傻愣愣地看着他,便抬手在左彦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了,若是吃多会如何?”
左彦甩了甩脑袋,张口准备说话,却顿觉舌头又软又卷,怎么捋都捋不直,“嘿,梧桐磕饿困尿……”
“嗯?”伦玉上前蹙眉道:“什么尿?”
左彦缓缓倒下,嘴唇一张一翕,艰难地道出:“吃了困尿……”
困尿?
伦玉头上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莫非左彦又困又想撒尿?
“喂,”伦玉拍了拍左彦的脸颊,“你要是想尿,就出去尿,我娘子还在屋内,你可别睡啊!”
左彦眼皮越来越沉,他心里着急,怎么这样简单的一段话,他就是说不清楚呢?
一次若是超过四粒,会如同吃了春|药!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可传在伦玉耳中,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陈骄阳缓缓抬起眼,她见伦玉坐在土炕上盯着左彦,而左彦来回扭动着,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陈骄阳起身也来到土炕旁,“他在嘀咕什么?”
伦玉一脸费解地道:“说什么,黑梧桐吃尿困尿?”
“困尿?”陈骄阳压身凑近左彦,蹙眉细听,半晌后起身点头道:“什么困尿,他是在说脱掉。”
“脱掉什么?”伦玉更是不解。
陈骄阳想了想,指着伦玉的外衫道:“他身受重伤,又流了那么多血,这会儿夜深,他定是觉得又虚又冷。”
“哦哦,”伦玉恍然大悟,“他要我把衣服脱掉给他!”
伦玉不带含糊,直接就起身脱掉外衫就往左彦身上盖。
左彦这边浑身燥热难耐,好不容易感觉到一丝来自人的温度,便一把握住伦玉的手。
伦玉心疼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左彦,“左兄,你放心,我就是自己再冷,也不会让你冻着!”
左彦体内虎鞭与麻沸散的药力同时起效,他一面心头燥热难以自控,一面又浑身发软越来越困,最终他还是松开了伦玉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土炕旁的二人松了口气,看来方才左彦真的是太冷了。
伦玉对陈骄阳夸赞道:“还是娘子聪慧,一猜就中。”
陈骄阳扬了扬唇角,真以为她徒有美貌而无智慧么?
她转身指着一旁茅草道:“后半夜会更冷,不如给你的薄衫上再盖一层茅草,如何?”
“好!”伦玉立即去拿。
陈骄阳此时疲惫不堪,若不是方才路过溪边饮了些水,恐怕她也要晕过去了。
她这边刚倒在茅草上,那边伦玉忽然着急道:“娘子!你快来看看左彦,他身上不知为何突然热得滚烫!”
陈骄阳强撑着起身,过去一探左彦额头,吓得立即收回手,“我记得在本医书上曾经看到过,尺肤热甚,脉盛躁者,病温也。”
伦玉一脸钦佩地看着陈骄阳,“那咱们现在可有办法医治他?”
陈骄阳若有所思道:“病温分很多种,不同的病因,需要用不同的方法来医治,若是用错了法子,可能会性命不保。”
思忖片刻后,伦玉道:“你看他刚才冻得浑身打哆嗦,肯定是因为风寒引起的。”
陈骄阳也是这个看法,“风寒的话就好办了,捂一身热汗,将体内寒气逼出就好!”
话音一落,二人便齐力又给左彦身上压了几层茅草。
“娘子,我觉得只盖茅草不管用的!”伦玉提议给土炕里生火。
陈骄阳颇有些犹豫,“可左彦说了不让生火,火光万一引来刺客该如何?”
伦玉道:“咱们就在土炕里烧些小火,主要让左彦暖和起来就行,再说,今日左彦救了咱们性命,若是咱们不管不顾,他兴许就活不过明日了。”
陈骄阳虽然不喜左彦,可伦玉说得没错,她点了点头,转身去关门窗。
伦玉往土炕下面的洞里塞了些茅草,掏出火折子将草点燃。
屋里渐渐有了温度,陈骄阳和伦玉靠在土炕旁,左彦感受到身下发热,哼哼唧唧又开始扭了起来。
伦玉见他开始动,便松了口气,“看吧,还是火最管用,方才他都冷得动不了了,这会儿明显恢复了一些力气。”
未见陈骄阳回应,伦玉以为她睡了,便又向她身边挪了挪,两人肩头相靠,伦玉合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娘子,”他低低开口:“我想我娘了。”
昏暗中,陈骄阳睁开眼眸。
“我娘去世的那一日,我跪在她床边,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涌,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听得到她的话。”
“她告诉我,日后成人,定不要辜负自己的妻子。”
伦玉嗤笑,“她在临死前,连那个让她托付一生男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却在临咽气时,叫了三声那男人的名字。”
眼泪落在手背上,伦玉没有去擦,而是任由它落。
“我知道我一向纨绔,所说之话娘子未必全信,我以我性命为誓,此生我绝不负你,当我喊你第一声娘子时,你便是我伦玉的一切。”
陈骄阳没有出声,在看着伦玉手背上越来越湿润时,她终于忍不住掏出绢帕放在了他的手上。
伦玉猛然一惊,他回头看着陈骄阳,“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陈骄阳淡道:“这样的地方,我睡不着,只是合着眼休息而已。”
伦玉:“啊,你全听到了?”
“废话,”陈骄阳别过脸,“你说那么多不就是给我听的么?”
伦玉哑然,片刻后,他凑到陈骄阳面前,低声问:“那你相信么?”
“嗯。”陈骄阳轻轻点头。
伦玉瞬间露出笑容。
“对了,”陈骄阳猛地一下转过身来,由于方才伦玉靠她极近,眼下二人几乎快要贴面。
陈骄阳连忙后仰着要拉开距离,伦玉却抬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伦玉!”陈骄阳着急道:“别以为你说了那些,就能在这儿碰我!”
伦玉面露无辜地收回手来,“好吧,但是……”
“没有但是,”陈骄阳红着脸直接打断,“你往那边挪挪,离我远点。”
“哦,”伦玉一面挪着,一面道:“没想到你真的和别的女人不同。”
“嗯?”陈骄阳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某些不好的信息,她质问道:“怎么,你还动过别的女人?”
伦玉连忙摆手:“不不不,娘子千万别误会,是我妹妹他们,他们从小就特别怕虫子,就是伦锦现在嫁人了,也还是怕,伦绣就更不用说。”
“我也怕啊,等等!”陈骄阳终于反应过来,瞬间尖叫:“啊……虫子!我身上有虫子?”
伦玉点头,指了指陈骄阳的头顶。
“啊——”
陈骄阳瞬觉头皮发麻,她冲伦玉喊道:“你愣着干嘛!快给我拿下来啊!”
伦玉没动,噘嘴道:“你不是不让我碰你么?”
陈骄阳吓得泪花花扑簌簌地朝外涌,“碰碰碰!随便碰,你快点啊!”
伦玉慢悠悠抬起手,“这是你说的啊?”
陈骄阳崩溃大哭,“呜呜呜……”
伦玉收起笑意,迅速抬手帮她拿掉头上的虫子,扭身丢进了火光中。
“好了,别哭了,虫子已经烧成灰烬了。”
陈骄阳抱着双腿还在抽泣,是因为虫子,也是因为这一整日的惊吓与委屈,终于在此刻得到宣泄,眼泪的开关被打开,便顷刻向外涌出,一时间根本没法止住。
伦玉默默看着她,几度抬起手又放了回去,最后他一咬牙,反正娘子说了,让我随便碰的!
他直接将陈骄阳揽在怀中。
“娘子,别哭了,都怨我,若不是我非要你骑马,你也不会随我来狩猎,不会身处危险,也不会花容失色,更不会忍饿挨冻……”
花容失色?
陈骄阳抬起头,看着身旁一脸疼惜的伦玉,顿时止住哭声,用着不许骗我的神情问他:“我是不是妆花了?”
岂止是花了,伦玉咽了口唾沫,点头道:“嗯,眼睛一圈都是黑的,脸蛋蛋上也是黑的,嘴巴这一圈也红了……”
陈骄阳顿了几秒,顿时又哭了起来,这一次更加委屈,彻底哭出了生无可恋的意思。
伦玉心里难受至极,他将她搂得更紧,恨不能彻底揉进身体,“乖啊,不哭了,在我心里,我家骄阳不管怎样,都是人世间最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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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注意,文中陈骄阳和伦玉以为左彦发烧时的处理方法是错误的。
发烧应该降温,而不是捂汗。
左彦:我好难过……
陈骄阳:我也是。
伦玉:我家娘子难过,我就难过,可是为何我会嘴角上扬?
作者:因为你在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