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陈骄阳哭到筋疲力尽时,依偎在伦玉怀中不知不觉已经睡去。
深夜的牙山寒气逼人,土炕那本就不多的干草燃烧殆尽。
屋外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伦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迷迷瞪瞪捡起茅草就朝一旁的土炕里面塞,也不知塞了多少,他逐渐感觉到温暖后,便又沉沉地睡了。
伦玉不仅睡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陈骄阳重回大婚那日,伦玉正在和陈骄阳喝交杯酒,陈骄阳忽然一顿,冲她大叫起来。
伦玉吓得猛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四周火光四溅,陈骄阳呛得一面咳嗽,一面拼命地摇晃伦玉。
伦玉连忙爬起,拉着陈骄阳准备朝外跑,可刚一转身,他便想起左彦还在炕上躺着。
火势俨然已经蔓延到了左彦身上盖着的堆厚厚的茅草上。
伦玉连推带搡地要陈骄阳先出去,自己留下去救左彦,陈骄阳跌跌撞撞来到门旁,将门打开后,一眼看到门旁倒着一把铁锹。
她立即拿起铁锹转身又往里面跑。
伦玉知她回来,本要责怪,一眼看到铁锹后,便没说话了,赶忙拿着铁锹将左彦身上的茅草打掉,随后他一把揪住左彦的肩膀,左彦身高体壮,此时的伦玉根本没有力气把他抱起,只能生拉硬拽的直接将他拖下土炕。
左彦的身子“咚”地拍在地面,他蹙眉闷哼。
陈骄阳也上来帮忙,两口子一人拽着左彦一个胳膊,就就这样将他拖出屋后,又走了十几米远。
两人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传来左彦痛苦的呻|吟。
陈骄阳极为抱歉地看了看左彦,“方才出门时,我不是故意松手的,我实在没看到那个台阶……”
伦玉宽慰地道:“没事,左彦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那个台阶就两层,左彦武功好,身体壮,滚两层台阶根本不在话下。”
说着,伦玉在左彦后脑勺上摸了一把,“你看,他都没出血,没事的。”
陈骄阳垂眼点了点头。
小屋内火光越来越大,浓烟直冲上天。
两人怕位置暴露,可带着左彦他们没办法走远,于是就近寻了个隐蔽的树丛躲着。
果然,很快林中便传来了响动,不过来的不是刺客,而是禁卫军。
看到禁卫军的刹那,伦玉高兴地差点要直接蹦出草丛,陈骄阳压住他道:“万一是刺客假扮的如何是好,先等等再说。”
不一会儿,前面传来禁卫军的声音,“薛统领,那边看到了拖拽的痕迹,方向朝东去了!”
东边草丛中的二人对视一眼,伦玉给了陈骄阳一个安心的眼神,他率先跳出草丛。
薛统领看到人影,立即将刀拔出,伦玉大声喊道:“别误伤,我是永安侯府世子!”
薛统领眯眼跑了过来,认清伦玉后,他也举起自己的腰牌,冲伦玉拱手,“原来是伦世子,今日可有受伤?”
伦玉对着腰牌细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这才转身冲草丛挥手示意。
陈骄阳走出来,将头垂得极低,根本看不到面容。伦玉知她心中所想,一把拉住她的手。
薛统领见二人没有大碍,便叫回正在搜索的侍卫,准备护送二人回山庄。
伦玉询问薛统领今日行刺之事的缘由。
想必是皇上下了封口令,薛统领明显有所顾虑,说起了伤亡的事来岔开话题。
“女眷方面柳县主伤势极重,同她一起的王尚书之女,已经,已经……唉……”薛统领长长叹气。
陈骄阳微怔,忙又问道:“那纪静如何?就是纪侍郎之女。”
薛统领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无事。”
陈骄阳松了口气。
伦玉却是猛吸一大口气,“等等!”
薛统领以为他是看到了什么,赶紧扬起手,身后侍卫顿时停下脚步,举起手中刀剑。
伦玉一拍脑袋道:“左彦,咱们把左彦给忘了,他还在那草丛里躺着呢!”
……
陈骄阳回到山庄时,天已微亮,云儿见到她就扑了上去,一双眼睛肿如核桃。
禁卫军将山庄围的水泄不通,云儿根本无法出去寻人,她只能和巍子干着急。
陈骄阳疲惫地笑了笑,“傻丫头,快给我打水洗漱。”
……
皇上与皇贵妃连夜赶回皇宫,其余人在第二日晌午才陆陆续续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离开牙山。
一路上传言漫天,有人说是梁王旧部,有人说是吐域入侵,甚至还传出了齐缙王的名字。
伦玉冲巍子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低低道:“待会儿夫人出来问的话,你莫要提齐缙王。”
巍子连连应声,“奴才知道的,世子放心。”
回到青禾苑,陈骄阳才发觉她的手腕被火烧了一块儿伤疤,倒是不大,却无比碍眼。
青儿帮她小心翼翼地上药,“主子莫要担心,咱们的药是极好的,上次我从左府回来后,身上的疤都被修复好了。”
陈骄阳柳眉微蹙,“可这都快十日了,怎地一点变化都没有?”
云儿笑着上前倒了盏差给她,“主子就是心急,青儿姐姐可是用足一个月才下去的。”
陈骄阳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好些。
云儿连忙又道:“奴婢方才去小厨房,看到世子命人备了一桌子好菜,都是主子爱吃的。”
陈骄阳看着院内,无精打采道:“今日阴云连连,也不知他跑出去瞎鼓捣什么?”
云儿笑着打趣,“咦,怎么牙山一趟回来,主子待世子好像不同了呢?”
陈骄阳脸颊微微泛红,用力瞪了云儿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青儿将药膏收起,终于也忍不住笑道:“要不然奴婢帮主子去探探世子的消息?”
“你们两个!”陈骄阳彻底红了脸,起身准备朝里屋走,这才刚走两步,边听崔嬷嬷在外叩门。
“陈夫人可在?”
陈骄阳板起脸,冲青儿递了个眼色。
青儿上前将门打开,崔嬷嬷连屋也没进,只是站在门外冲陈骄阳行了一个虚礼,“陈夫人,大夫人有请您去前院一趟。”
陈骄阳也没和她计较,淡道:“知道了,午膳过后我就去。”
崔嬷嬷冷冷道:“这怕是不行,夫人让您现在就去。”
“你……”云儿刚要上前,陈骄阳抬手示意,疑惑地问道:“是出了何要事?”
若非要事,郭氏应当不会如此着急见她。
崔嬷嬷点头道:“陈夫人还是速速同老奴前往便知。”
陈骄阳莫名觉得心慌,她没再多言,搁下茶盏便带着青云两个随崔嬷嬷去了前院。
一路上天气阴的可怕,压得人透不上气。
往常不觉得长的路,今日却像是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郭氏屋前,崔嬷嬷未叫陈骄阳等,直接将她引进屋内。
郭氏在上首正襟危坐,几日未见,她似乎鬓角斑白了许多,而次座上是一位年纪不大却梳着已婚发髻的女子,体态微胖,眉宇间和永安侯还有几分相似。
郭氏挥退屋内下人,冲陈骄阳道:“接下来的事,有关整个永安侯府的安危,你的人也要退下。”
郭氏语气异常严肃,陈骄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叫青云两人在外等候。
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时,郭氏倒是松了口气,语气也稍稍和缓,她让陈骄阳先坐下,待陈骄阳饮了口茶后,她才缓缓开口。
“你和伦玉的事,我虽不过问,却不代表我不知晓,”郭氏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感情不和,整个上京皆知,你瞧不上玉儿,我不怪你,我也深知玉儿配不上你,你们二人既未行夫妻之实,我们伦家便想不在耽误郡主了。”
陈骄阳蹙眉,郭氏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要休妻,又或者和离?
这可是皇上下旨的婚事,伦府是疯了吗?
陈骄阳不解道:“娘你此言何意?”
郭氏叹气,一面冲那女人递眼色,一面道:“这是我先前便拟好的和离书,玉儿已经签过字了,郡主若是没有异议,便也就签了吧。”
那女人起身,朝陈骄阳行了一礼,将和离书摊放在陈骄阳身旁的桌上,“我是伦玉的二妹,伦锦,之前因产子的缘故,一直未能与郡主见面,今日也是特地来赔不是的。”
陈骄阳一言未发,她盯着和离书下伦玉那七扭八爬的字许久,才抬眼道:“伦玉为何不亲自同我说?”
郭氏扶额不语,伦锦上前轻道:“大哥面皮薄,万一郡主不悦……”
“我不悦?”陈骄阳看着伦锦,语气冰冷道:“只要伦玉站在我面前,亲自告诉我他想休妻,我陈骄阳定会笑着走出永安侯府。”
“郡主莫急,”伦锦忙解释道:“这怎能是休妻,这是和离。”
陈骄阳眼眶微红,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叫伦玉亲自与我说。”
伦锦又劝一番,见陈骄阳依旧坚持,只好扭头看向郭氏。
“罢了,”郭氏下了决心,不顾伦锦摇头示意,直接就道:“你若是真对玉儿有一丝心意,便不要连累我们伦家。”
“连累?”陈骄阳心里咯噔一下。
郭氏站起身,缓步走向陈骄阳,声音压得极低,“齐缙王如今身在大理寺,你能想明白事情原由么?”
大理寺……
“不,不可能,”陈骄阳倏然起身,“我爹远在乡州,怎么会在大理寺?”
郭氏一把握住陈骄阳的手,压声道:“莫要扬声,此事如今还未彻底传开,但也是迟早的事。”
伦锦见郭氏说了,干脆也道:“郡主,我夫君在大理寺任职,这次牙山行刺之事,齐缙王在京中是有同党的。”
郭氏落泪,声音颤抖,“如果伦家不在此刻撇清关系,往后定会招惹祸事。”
陈骄阳怔怔地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爹事事已皇上为尊,怎么可能会谋反,就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谋反了,也不可能是他!
更何况她还在京中,爹爹向来对她宠爱至极,不可能不顾她的安慰!
不会的,不会的!
陈骄阳一把抓住伦锦的衣领,红着眼道:“定是梁王的旧部,一定是!叫你夫君去查,我爹爹是被冤枉的!”
“郡主,”伦锦也红了眼,语气似是在哀求她,“齐缙王当夜被擒,不管此事和梁王旧部有没有关系,他都不该出现在牙山……”
陈骄阳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郭氏与伦锦在她面前嘴唇一开一合,而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哐——”
门被推开。
青儿云儿看到面如死灰的陈骄阳,脚步虚晃地向外走来,便立即上前将她扶住。
陈骄阳抬起异常冰冷的手,手中是一张和离书,她苍白的双唇轻轻颤动,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回,若水院……”
顷刻间,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