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官

第2章 为官

夏司言长大以后,高擎为了让他浸淫声色无心朝政,颇费了些心思。从三年前陈太后去世起,就不断地往宫中送各色美女娈童,今日韩佑所见的那种奢侈乐舞,也是高擎的人进献的法子。目的只有一个,用声色诱之,美色惑之,使皇帝沉迷,生出懒惫堕落,好叫高擎一直掌权下去。

韩佑看在眼里,春风化雨地给小皇帝灌输沉迷声色的危害,循循善诱让小皇帝把韩非子八奸背得滚瓜烂熟。所幸夏司言没有歪到声色荒淫上去,但现在看来,却好像矫枉过正了。

虽然夏司言没有跟高擎进献的美女娈童做过什么有损明君之道的事,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免不了学了一大堆。

韩佑不信夏司言不知道这些亲昵的举动多么令人遐想,前些年还念着他年纪小,很多事情都尽量迁就,可如今他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这种事情上再不能用不懂事来开脱了。

整理了一下心神,韩佑站起身岔开话题道:“陛下,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对高元辅吧。”

夏司言好像突然心情变好了,又倒回去斜靠在御榻上,懒洋洋地说:“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韩佑弯腰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臣以为,现在应当立即将折子发回内阁票拟。”

夏司言冷笑,“折子是高擎写的,发回去让他票拟,再让他来长乐宫批个红?”

“所以才要今日立即发回内阁,”韩佑提醒道,“今日休沐,内阁值班大臣是胡其敏。”

“然后呢?”

说起朝政,韩佑便不自觉地带出了点给小皇帝讲课的气质,他长身而立,从容道:“胡其敏做了二十多年的内阁大臣,靠的就是一个审时度势。他看到这个折子发回内阁,一定会以为陛下是顺从高擎的。他怎么会错过这个,为元辅大人锦上添花的机会呢?想必他立刻就会上书支持高擎的提议,不仅如此,他还会通知京中各部大臣,一起上书。”

夏司言狡黠地笑了一下,接着说:“立后是国家大事,部院大臣、各路言官、甚至地方大员都会上书。虽然高党势力庞大,但也并不是只手遮天,反对他的人自然会乘机进言。先把水搅浑,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韩佑粲然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夏司言睨他一眼,“先生好会说话,谁不知道胡其敏惯会见风使舵,你倒夸他审时度势。”

韩佑还兼了文华殿侍讲学士,夏司言小时候都叫他先生,如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这样叫他。韩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今天算是把陛下给哄好了,忍不住又啰嗦了一句:“一个人的缺点,只要能为陛下所用,在陛下这里就变成了优点,夸一夸也无妨。”

“嗯,”夏司言笑了一下,语调轻佻地说:“先生嘴好甜。”

韩佑假装没听懂,后退一步,躬身拱手道:“那么臣就先下去安排了。”

韩佑从宫中出来,韩三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

京中人多眼杂,身着朝服不方便在外走动,所以官员出入宫廷都会安排轿子或者马车在宫门口等候,禁卫军便在皇宫东门外划出一块地,作为专用停放点。这天休沐,停放点只有零零星星几辆马车。

韩三今日亲自驾车,现在正靠在车厢上跟人闲聊,瞥见侍郎大人从宫门里出来,忙跟那人拱了拱手表示道别。跳上马车,熟练地将车驾到大路上,不偏不倚停在韩佑面前。

韩佑上车前看了一眼刚才跟韩三闲聊的人,韩三解释道:“那是胡其敏胡阁老家的小厮。”

“唔,”韩佑点点头,随口问道:“胡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就是不好呢,”韩三把韩佑扶上车,然后自己牵起缰绳坐上去,“说是没多少日子了。”

韩佑点点头,没作声,闭着眼睛养神。

不多时,马车到了纱帽大街,韩宅就在纱帽街里头。忽然,韩佑感觉马车停了,他撩起门帘问:“怎么回事?”

“先生,前头好像是在抓人。”

韩佑探头看了一下,街市口的豆腐店门前围了一圈短衣布褐的老百姓,人群里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两三个官兵正在对他拳打脚踢,旁边一个带着头巾的妇人正掩面痛哭。

“诶,那个不是滕源吗?”韩三认出了地上挨打的人正是豆腐店的老板。那家店食材新鲜用料上乘,是京中有名的豆腐店,韩府也是这家店的常客。

“去看看吧。”

韩佑说完,撩开门帘准备下车,还没站稳,就被围观百姓认了出来,有人叫道:“韩大人来了!你们还不快住手!”

那哭泣的妇人立刻像是见了救命的神仙,拨开人群扑到韩佑脚下,“还请侍郎大人为小民伸冤!”

这妇人就是豆腐店的老板娘,韩佑每天从这里经过都能看到他们夫妻俩当街做生意,便问:“你有什么冤屈?”

妇人哭着说:“我们滕家在这条街卖了二十几年的豆腐,年年都按时上交牌子钱。今天那几个官兵来说我们牌子钱没交够,还要收十倍的罚款,我们交不出来,他们就要砸我们的店,把我们赶走。”

昭国重农抑商,从太祖开始,就不断遏制商业的发展。生意人必须每年向户部缴纳费用,领取准许经营的牌子,也就是那妇人所说的“牌子钱”。牌子钱收多收少全是户部根据这家店的生意好坏来算,说白了,就是户部说收多少就收多少。有些生意好但没人脉的商家,一年的营收有多半都要拿来交这个牌子钱,昭国商人的生存困境可想而知。

韩佑让韩三把妇人扶起来,豆腐店门前的人群已经自动朝两边散开,为他让出一条路。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地上呻吟,几个身穿皂隶服饰的人手持棍棒站在一边。

那几个皂隶看到穿着三品官服的韩佑来了,先是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随后为首的那个人马上带头向他行礼道:“韩大人,我们是带着吴郎中的手令来的。”

说着他翻出身上的簿册,双手捧着交到韩佑手上。簿册上写着,“滕氏豆腐店应收牌费一百两,实缴四十五两,欠缴五十五两,罚款五百五十两,共计六百零五两整。”

下面签了户部金科司郎中吴世杰的名字。

韩佑看了一眼就气笑了,“这卖豆腐生意再好,一年也不过八九十两银子的营收。缴纳四十五两银子已经是人家全家大半年的收入了,不知这吴郎中是怎么算出牌费一百两的?”

那皂隶愣了一下,京城里谁不知道吴世杰的父亲吴闻茨是吏部尚书,不仅是韩佑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是他的老师。皂隶本想着都是自己人,他亮出吴世杰的名号,韩佑自然不会为难,谁知道这韩侍郎不知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当街找起吴世杰的毛病来了。

这个数本就是吴世杰自己拍脑袋写的,只因为他刚娶的小妾家里看上了这家店位置好、口岸佳,想把滕氏夫妻赶走,将店面据为己有。年轻貌美的小妾耳边风一吹,他自然无有不应。

赶走个小商小贩对户部郎中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没想到半路出了个管闲事的。那皂隶害怕自己差事办砸了回去挨骂,凑上去跟韩佑耳语:“韩大人,这是吴郎中吩咐的,您看……”

围观的百姓大都是附近的商户和平民,早对这个牌子钱怨声载道。听到韩侍郎说户部计算不公,就已经很激动了,好不容易有个大官愿意站出来为他们说话,这时又看到皂隶和韩佑窃窃私语,生怕侍郎大人不管这个事,于是纷纷下跪,请韩侍郎主持公道。

一时间纱帽街上呼声震天,围上来的人群将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韩佑后退一步跟皂隶拉开距离:“吴郎中吩咐的又如何?你们拿了簿册就敢当街打人?”

皂隶见形势不对,挺了挺胸,小声争辩道:“那这也是户部的事。”

“户部的事本官不能管?”韩佑冷冷地笑了一下,周身又透出那种让人为之惊心的气势,“你手上拿的是吴郎中亲笔签名的簿册对不对?”

皂隶点头:“对。”

“叫你来收这家店,是吴郎中的吩咐,对不对?”

皂隶缩了缩脖子,又点头:“对。”

“那么我问你,吴郎中是几品官?”

“正……正五品。”皂隶越说越小声,被韩佑凌人的气势迫得不敢抬头。

韩佑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那我是几品官?”

那皂隶气若游丝:“大人是正三品……”

“既如此,这件事本官管得管不得?”

几个皂隶都垂手恭立不敢说话。昭国以礼治国两百多年,纲常等级十分森严,官大一级,确实能压死人。他们平日仗着户部的名头跋扈惯了,这时面对正三品大员,也是大气不敢出。今天若是韩佑下定决心要管这个事,就是吴世杰亲自来了,怕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思及此,那为首的皂隶生出了点畏惧,心虚地把簿册收回怀中。

韩佑看出了他们的退缩,继续道:“牌费的事情我自会上书向陛下禀报,但你们当街打人已经触犯了我朝律法。现在命你们立刻将伤者送去医治,至于你们要不要依律受罚,全看这位伤者的意愿。”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伤者妥善安顿,再找事就走律法流程将他们送押。几个皂隶忙将地上的滕源抬起来,七手八脚地送往医馆救治。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片欢呼,韩佑不愿多说,转身回到马车上。人们拥着马车一直将韩佑送到府邸门口,看着韩佑进了府才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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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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