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节制
夏司言走了之后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脸上暖乎乎湿漉漉的,好像是有人在舔自己。他瞬间汗毛直立,蓦地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呼呼的喘气声,毛绒绒的一团白色出现在眼前——原来是雪球。
这家伙现在长得太胖了,趴在身上实在是沉重。
“先生终于醒了啊,”夏司逸趴在床边上高兴地说:“你睡了好久!”
“二殿下怎么来了?”韩佑把雪球抱开,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还有一些虚弱,浑身没什么力气。
“我最近每天都来啊,”夏司逸把雪球接过来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去玩儿,对韩佑说:“皇兄心情不好,我就多过来陪陪他。”
“陛下心情不好?”
夏司逸理所当然道:“先生每次生病的时候皇兄都心情不好。”
韩佑怔了一会儿,想起夏司言红着眼眶朝他吼的样子,原本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豪迈之情都变成了愧疚,在他心里滋生起丝丝酸楚。
夏司逸忽然严肃得像个小大人,语重心长地说:“先生都长这么大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经常生病呢?”
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这样说,韩佑不知该如何回答,叹了口气,“殿下说的是,怪臣没有照顾好自己。”
夏司逸嘴巴向下撇了撇,不放心地叮嘱他:“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生病了啊!第一天袁太医说你可能救不回来,都快把我们吓死了,你没看见皇兄都急哭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哭呢!”
韩佑觉得自己眼前的红纱帐又开始浮现,忙低下头说:“是,臣遵命。”
夏司逸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问道:“先生现在好了吗?”
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再睁开时眼前又恢复了清明,韩佑点头道:“好了。”
夏司逸马上高兴起来:“太好了!那我们可以去放烟花了!”
韩佑知道他盼着中秋的烟花盼了很久,但因为爆炸案的事,京中的所有娱乐都停了,宫中的中秋宴也取消了,烟花自然是不能放的。
“恐怕要让二哥儿失望了,这个月不能放烟花哦。”
“为什么?”
“前几天棋盘街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有很多人在那件事里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
“哦,我知道,”夏司逸点点头,“我这几天都跟着皇太妃在佛堂念经呢,皇太妃说要抄够三十六份经书为死去的人超度。”
夏司逸说的皇太妃是先帝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妃子,她十六岁进宫的时候先帝已经病重了,所以未有留下子嗣。先帝宾天后她就不问世事一心向佛,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而已,就常年与青灯相伴了。
韩佑每年只会在中秋宴和新春宴的时候见到她,夏司言为了避嫌也很少去后宫,只有夏司逸年纪小,可以去走动一下。
“皇太妃还好吗?”
“好啊,昨天还让人做凉糕给我吃。”
“中秋这几日二哥儿都在皇太妃宫里?”
“嗯,我每天都有帮忙抄经书,很乖的。”
“每日的功课做了吗?”
“当然做了!”夏司逸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前一阵子我听皇兄说要给我找个老师,先生你可以做我的老师吗?”
韩佑想起皇帝说夏司逸是储君的话,不由得发起了愣。昭国从来没有皇帝尚未大婚就将兄弟立为太子的先例,这不仅于礼不合,而且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夏司言现在不过才十几岁,正是冲动的年纪,等他长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个话有多么荒谬了。
少年君主的爱太过浓烈,让韩佑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心里隐隐作痛。
夏司逸见他沉默,以为是他不想教自己,捧着脸露出受伤的表情:“先生是不是嫌我没有皇兄聪明,不想教我啊?”
“当然不是,二哥儿哪里不聪明了?”韩佑放下思绪,摸摸他的头说:“只不过陛下很重视二哥儿的学业,老师必定是要好好挑的,臣学问有限,还不一定能教好二哥儿,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吧。”
“哦。”夏司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韩佑又问了他一些功课上的问题,于是这几天其实并没有好好温书的夏司逸,很快便找借口跑掉了。
待到申时,袁征提着药箱进来,看到韩佑醒了,气色也还好,笑了笑作揖行礼道:“韩尚书。”
“袁太医,”韩佑回礼,“多谢袁太医救命之恩。”
“你的命可不是老夫救的,”袁征坐下来为他把脉,说:“你的命是陛下救的。”
韩佑问袁征为什么,袁征却不肯细说。
韩佑觉得袁征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和皇帝的关系,有些尴尬,主动换了个话题问道:“袁太医,我的眼睛还有办法治吗?”
“这个……很难,”袁征把完脉便打开他随身携带的木盒,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针里面挑出几根来,捏在手上,对韩佑说:“若是长久地保持心境平和,不让它发作,久而久之毒素可能会自己排出体外。但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难免情绪激动,所以会反复发作,很难根除。”
袁征很清楚像韩佑这样的文臣,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出心思,心里就算惊涛骇浪,面上都得平静如常。这个情绪激动瞳孔就会变红的毛病,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不大方便。
不过既然韩尚书跟皇帝是这样亲密的关系,旁的事倒也都是小事了,按照皇帝对他的上心程度,怕是没人能动摇他的位置。
袁征做了几十年御医,这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不过皇帝和大臣搞断袖,在昭国——至少最近三代皇帝中还是第一次。
对此他不作评价。然而身为太医院院使,皇帝的房中事多多少少跟他有些关系。皇帝不主动问,他当然也不好说。施针完毕,他只委婉地告诉韩佑,最近这一段时间可以稍微下床活动一下,但是切忌剧烈运动,房事更是需要节制。
韩佑自然听出了袁征的意有所指,想辩解几句却又无从说起,他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夏司言从文华殿回来的时候,韩佑正坐在床上看书,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玄色中衣,款式和暗纹都是皇帝的仪制。夏司言喜欢看他穿自己的衣服,有一种他被自己彻底占有的错觉。
韩佑捧着一本《淮南子》看得颇为专注,竟没发现皇帝回来了,直到夏司言走到床边把他手中的书抽走。
“别看了,眼睛累不累?”
韩佑抬起头看向来人,“不累,今天睡了一整天了。”
夏司言穿了一身簇新的暗红色团龙衮服,周身带着一种陌生的压迫感,哪里都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韩佑还有些迟钝,这时在脑子里愣愣地想,自己以前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小皇帝柔软可爱又粘人的?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韩佑还没反应过来,鼻尖上又落下一个吻,韩佑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感觉到嘴唇上温热柔软,带着夏司言的气息,舌尖湿漉漉地探进来,他有些不太明显地躲闪了一下。
夏司言很克制地不再继续,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说了不逼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许是睡得太久、睡得太沉,忘了朝政和天下,亦或许是红曼子的残毒让人头脑发昏,韩佑有些鬼迷心窍了,很想再凑上去继续那个吻。忍耐了片刻没有忍住,然后他真的追着夏司言的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