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江城的夜色有些凉,在机场旁边的餐厅开完后续半场会议的周逢秋和他工作室的其他人走进夜色中,郑国治落后半步在排开他后续的工作,当夜风打在他身上时让他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石陶敏锐的观察到了他的不适,关切的问道:“哥,你不舒服吗?”
周逢秋的脸色是有些不正常的白,从参与《一起搞说唱》这个节目开始他就一直在高强度的工作,后续好不容易能歇一歇,他还又接了好几个工作,那场救水行动后他也没怎么歇过,而且又遇到了这档子事。
他的唇瓣也没了血色,冷白色的肌肤让他的气色更差,棱角分明的脸上越发的消瘦,他一直提着一口气,似乎这口气散去后,他就会就此倒下。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
他在飞机上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脸色才稍微好看那么一些。
“你嗓子都哑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石陶忍不住劝道。
周逢秋沉默的摇了摇头,轻咳一声接过石陶手里的行李包:“咳,没事,你先带着其他同事去酒店吧,还有人在等我。”
那个行李包是在北城的时候,快要到机场了周逢秋叫石陶停了下车他下去拿回来的,有一定的重量,石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这样拎了一路。
机场外的角落里停着辆黑色的面包车,周逢秋拉开车门,把手里的包扔给了坐在车里打游戏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衫,嘴里嚼着口香糖,明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却带了个墨镜,他闻声单手拉下来墨镜看了周逢秋一眼:“来了?”
周逢秋上车,把那行李包往他那踢了一脚,就像一团被扔在脚边的垃圾一样,惹得那打游戏的男人立马放下手机惊呼:“这是我的!”
“没人跟你抢。”周逢秋从兜里摸了跟烟点上,熟练的吐出一个烟圈,然后闭上了眼:“找到了吗?”
“哪那么快。”
周成昊把那袋子宝贝的藏起来以后重新捡起手机继续刚刚那盘游戏,司机开车去往早就约好的目的地,大概才走了一半的车程,他结束了一盘游戏侧眼望去,周逢秋倚在座椅里睡了过去。
他没好气的踹了座椅一脚:“这小子,倒是睡得踏实。”
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露出一抹凶狠的表情:“昊哥,要把五少爷做了吗?”
那语气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周成昊没好气的踹了他的椅子一脚:“这小子刚把周成墨弄进去,你猜我动了他我还能活多久,这才是老头子的心肝宝贝蛋。”
那司机倒是一脸的不忿:“老爷子也太不公平了,集团的事你处理的最多,替他干了多少的脏事才把集团洗干净,最后还要替五少爷做嫁衣,要不我把他弄了,你就当不知道,多少替你出口气。”
“你那是替我出气吗?”周成昊反问。
司机回答的倒是挺实诚:“怎么不是啊。”
“阿忠啊。”周成昊叹了口气,“你要是看不惯你昊哥我呢,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想要弄死我。”
他们周家兄弟姐妹五个,也就周成墨一个蠢货,一直看不清老爷子到底疼谁,整天做着继承家业的春秋白日大梦,最后被周逢秋一个电话给收拾进了监狱。
这次来江城,本来就是周德陈让他来的,如果真动了周逢秋,他还能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江城都另说,别人家勾心斗角非死即伤,他们家的太子爷早就内定,剩下的不过都是些磨刀石而已。
所以他不光不能动周逢秋,还要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办好,这其中的辛酸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倘若周逢秋在刚上车的时候没有给他扔那一袋子钱和金条的话。
阿忠不说话了。
直到车停到顾家的别墅门前,他都没再开口。
周逢秋卡点般自己醒了过来,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伸手打开车门下车,在关上车门的时候扔下一句:“你这司机技术不错,就是话有点多。”
周成昊满不在意的笑了笑,拉下来墨镜直视周逢秋的双眼:“是吗,我这个人就喜欢热闹一点。”
车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周成昊坐了回去重新开了盘游戏,他熟练的用口香糖吹着泡泡,含糊不清的跟阿忠说:“瞧见了没,你家五少爷精明着呢,他坐在我车上不敢睡。”
又或者说,他跟另外的那四个哥哥姐姐在一起,就没放松警惕过。
周家的人心黑,从上到下的一脉相承,不机灵点,在那个会吃人的大宅子里真的活不下去。
顾家的别墅坐落在江城有名的别墅区内,周围环境幽静,两座相邻的别墅间隔不远,在此刻都是同样的灯火通明,看起来没有人睡得着。
周逢秋目的性极强的走到一栋别墅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顾宁壹,她在见到周逢秋时眼睛亮了一瞬,声音也洪亮了不少:“爸,乖乖的男朋友来了。”
顾宇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却还是让周逢秋进了家门,家里的阿姨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点心,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耐下心来尝一尝。
“我知道你来是想问什么。”顾宇海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们也都在找着乖乖,只是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
两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没找到踪迹。
“她们没上那趟飞江城的飞机,整个北城我们也联系了不少人,都没有乖乖的消息,她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了,现在只能跟赌博一样去赌她们在哪,然后再找。”
顾宇海干脆利落的把现在的情况托盘而出,目的就是为了和周逢秋交换情报。
港城的周家还有一条暗线,以前没洗白上岸的时候专门做一些背地里的生意,这些年做的少了,但那条暗线还没有解散,明面上的方式他们都用过了,那就只好换一条思路。
周逢秋垂下了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伸出一只手转了转眼前的杯子,借此来转移了顾宇海的注意力,随即扔下炸弹:“我打算报警。”
“什么?”顾宇海坐不住了。
顾宁壹拉住他,把他重新拉了回去:“爸,我早就这样打算了,警察用天网系统帮我们找是最快的,而且现在已经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可以立案了。”
“不行。”顾宇海想都没想,一口否定,“我们私下里找就可以,不能闹出去。”
周逢秋闻言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他的眼中满是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顾宇海还是其他人,把杯子往前一推,向顾宇海表明自己的态度:“顾总,我不是来跟你商量,是来通知你这件事的。”
顾宇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周,我知道你急着找乖乖,但是我要考虑的多一些,公司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你再给我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还是找不到的话我跟你一起去报警行不行?”
周逢秋没应声,垂下了眼睫。
“乖乖是我女儿,我肯定比你着急,我比谁都担心她的安危,可情况比你想的要复杂一些,我太太之所以会再次应激,是因为她看到了乖乖参与了丽城的救水行动,她下意识认为那会伤害到乖乖,所以她提前把乖乖带走,藏了起来。”
说到这,顾宇海叹了口气,揉了把眉心,倚在了沙发里,他跟顾宁玖有着三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都透着淡淡的无害,只是顾宁玖的眼睛是清澈的,他却是饱经风霜后的睿智。
“我们家的情况,你可能也知道点,小周,吴阮她对乖乖愧疚了一辈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偏激的举动,我们能不能再相信她一次,让她好好的和乖乖相处一段时间?”
最后这句话已经带上了祈求,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头上已生白发,与那日见到的西装革履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的模样。
周逢秋的唇抿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出别墅,顾宇海坐在沙发上发呆,顾宁壹看了他一眼,起身追了过去。
“周逢秋,你等一下。”
周逢秋依言停住脚步,背对着顾宁壹。
顾宁壹快走的两步,绕到了他面前问道:“我阿姨和乖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嗯。”
“那你会对乖乖好吗?”
周逢秋故作讶异的挑了挑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话?是因为你享受了她的母爱,还在每次经历‘电车事件’时都放弃她了吗?”
顾宁壹:“……”
这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实话。
顾宁壹沉默片刻,还是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她能过的好。”
“你放心。”周逢秋的话里充斥着十足的恶意,他很少这么故意的专戳人痛处,“离了你们她肯定过的更好。”
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离开,院子里闪出另外一道人影,顾宁肆的表情十分复杂:“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的都是实话。”
顾宁壹转身往屋里走去,顾宁肆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已经情绪平和下来的声音道:“嫂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虽然二婶很警惕的找了很多辆车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但通过监控来看,她们上的那辆车没有离开北城。”顾宁肆道。
顾宁肆的妻子就职于江城的交警部门,但她的舅家却在北城有着不低的地位,这次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也是北城那边的人出了力。
“范围缩小了就好。”顾宁壹放下心来,“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往北城多派人,争取在两天之内找到乖乖,哥,这件事还得你多跑一跑。”
“好。”顾宁肆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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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的周逢秋拉开车门,周成昊刚刚结束一把游戏。
他先前拎上车的那包东西已经不见,但他也没多管,拉上车门后对阿忠道:“送我回酒店吧。”
周成昊却上下抛着手机,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阿直啊,我这里有你那个小女朋友的最新消息,你打算再出多少钱买啊?”
这是明显着打算坐地起价了。
周逢秋看都没看他,跟来时一样闭目养神:“你随意,不告诉我的话我就给周叔打电话,这个电话拨出去你觉得我给你的那些你还能留下多少?”
他一向信奉打蛇打七寸,周成昊没多少爱好,就是好赌几把,集团里的钱他挪动不了,一些背地里的钱周维铎又看的紧,这次周逢秋给他的那些够他潇洒一阵了,偏偏他有些贪得无厌。
那周逢秋自然就敢一脚踹翻他的饭碗,让他一分钱也得不到。
周成昊不免有些讪讪:“开个玩笑嘛,怎么着你也是我弟弟,我怎么能真要你钱呢,谈钱多伤感情啊。”
“那你把钱还我。”
周成昊:“……”
他能屈能伸,直接转移话题,抛出周逢秋最喜欢的饵料:“你那小女朋友根本没出没成,哥几个刚刚扣了你老岳母的司机,问到了地址,等会发你手机上。”
终究是周逢秋快了顾家一步。
“北城我不太好进去,只能给你找几个帮手,你到时候别在老头子跟前告我黑状啊。”
“不用。”周逢秋拒绝了周成昊给他安排人的提议,“我没那么闲,把我送到酒店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北城是他的地盘,他在北城盘踞了这么多年,总会有一些自己的门路,而且周成昊的人他真不敢用,指不定这条假装面善的蛇会在什么时候窜出来狠狠的咬他一口。
“还真把我当你司机了。”
周成昊也不想管他到底用不用,翘着二郎腿重新开了盘游戏,后半程的路程上两人没有再交谈,大概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井水不犯河水。
阿忠把周逢秋送到酒店以后,眼睁睁看着周逢秋拿着他们辛苦查出来的地址走了进去,有些愤愤不平:“老大,就这么轻易的给他了?”
“不然呢?套麻袋打他一顿?”
“也不是不行。”阿忠倒是忠厚老实。
周成昊被这傻子气的心肝脾肺疼:“阿忠啊,没事你就看看眼睛,周直他本来就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你非上赶着当他的出气筒是吧,这狼崽子狠着呢,你哥我不想跟他闹得那么僵,不然这狼崽子咬住你的喉咙狠狠的撕下来一块肉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疼了。”
他都弄不过小时候的周直,怎么可能能弄得过现在的周逢秋啊,也就周成墨那傻子才会真不长眼的往上撞。
周逢秋刚刚回到周家的时候,六岁,本就还沉浸在丧母的伤痛中,就遇到了一群‘和善’的哥哥姐姐,他们明面上依着周维铎的命令好好照顾周逢秋,背地里却用他们从小就见识的东西把周逢秋当成一个玩具来玩。
周成昊是家里的老大,在周逢秋没回来的时候他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他也是最明白周逢秋意味着什么的人。
周逢秋是婚生子,周维铎跟柳成姿正经领证,举办过婚礼而生下来的孩子。
而他们几个,则是连妈妈都不能进入周家庄园的私生子。
在都是私生子的环境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分不出好坏,所以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而周逢秋的到来直接击碎了这个平衡。
他从出生的那刻地位就比他们几个人要高。
清楚知道这一点的周成昊越发的肆无忌惮,把周逢秋扔进水池里,直到他濒死才救上来;或者把他关进废弃的房间,然后假装跟家里人找个一两天才把他放出来;又或者把他带出去然后丢在商场里这种事他们都没少干过。
柳成姿六年没在周家生活,所以他们兄妹四个的妈妈都往周家塞了不少人,借助这这些大人的掩饰,周逢秋在周维铎那落了个‘调皮捣蛋’的名头。
反转发生在周逢秋来到周家的第二年,周成昊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宴会上,他带着周成墨想要再次把周逢秋假装不经意的推进水池里,却在周成墨伸出手的那一刻被周逢秋反杀。
他拼着一股狠劲就是要把事情闹大,狠狠的钳制着周成墨的头,另外一只手却把他的脑袋往水池边上磕,那股子要把周成墨弄死的狠劲吓坏了周围的人,有眼力见的赶紧去把周维铎叫来。
“你在干什么!”
周维铎的怒吼本就是周成昊最恐惧的东西,他下意识缩紧了脖子,眼神却不受控制的瞥向周逢秋。
被他钳制住的周成墨已经吓破了胆,正哭着喊妈妈,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足以证明周逢秋确实没有留手。
偏生坐下这一切的周逢秋一脸无畏,见到周维铎来了也是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我要弄死他和周成昊。”
这句话说的跟弄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条鱼一样。
他这种平静的情绪让周成昊恐惧到不行,若是他愤怒一点还好,可他连一丁点情绪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八岁的孩子。
周遭满是看热闹的人,他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会议论,会怎么样看待他,他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当然要一击致命。
“为什么?”周维铎也是个疯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去骂他,反而在询问原因,就好像周逢秋打算弄死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因为他们也是这样对我的。”
周成昊心里大喊冤枉,他可没想着真的弄死他。
“你先松开,水里凉,上来,爸爸给你做主。”
周成昊要年长周成墨几岁,也是这一句话,让他清楚的认清,在周维铎心里,一百个他和周成墨恐怕都越不过周逢秋去。
后来的事情他已经淡忘了,他只记得周逢秋那平静的话和周维铎的偏心,也就是那次的事情,让他清楚的明白,如果真的要搞周逢秋,就只能一次把他搞死,但凡他能爬起来,都会狠狠的报复回去。
想到这,周成墨搓了两把有些凉的臂膀跟阿忠道:“阿忠啊,你最好不要跟那狼崽子对上,他现在虽然装的跟个人一样,实际上他在乎的东西不多。”
不在乎,所以才不会怕。
“走吧,回港城,哥哥带你去玩几把。”
“行哥,都听你的。”阿忠也听话。
周成昊对着窗外吐了被嚼得发白的口香糖,轮胎滚动过,口香糖被车轱辘带着,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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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陶大清早被周逢秋叫起来的时候还是蒙的,昨天晚上半夜刚刚落地,第二天就要紧接着回北城,他是真的搞不懂周逢秋打算干什么了。
“哥,我迟早被你折腾死。”
周逢秋也知道他身边的这些工作人员不容易,只能从别的方面弥补:“等忙过这阵给你们放假,然后年终奖翻倍。”
老板痛快给钱的时候就是最帅的,石陶立马来了精神:“你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今天我都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这变脸速度极快,快的周逢秋觉得有些好笑,他笑骂道:“我以前有亏待你吗?”
“没有是没有,但我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猫要养,怎么会嫌钱多呢?”
提到三岁小猫,周逢秋的眼睛暗了下来:“石头,你去帮我把咪咪接过来吧。”
因为飞机托运对宠物来说是一次应激考验,所以周逢秋跟顾宁玖说好了,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想办法让咪咪过来,可谁也没想到这一耽误,就耽误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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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阵白茫,躺在床上的顾宁玖一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刺骨的湖水和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周身,她却恍惚自己置身在一片柔软的地方。
耳畔两道陌生人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吴总到底怎么想的,说要不疼小顾总吧,她紧接着就跟着跳了进去自己把小顾总捞了起来,说要是疼呢,她又可以连着十几年不管她,我大半夜的时候被喊来的时候可吓坏了呢。”
“大概他们有钱人都有点怪癖,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吴总现在还病着,这位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也没醒,三层高说跳就跳,这一点倒是跟她妈一个样了。”
“唉,大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先把她照顾好吧。”
耳边的声音越走越远,顾宁玖的睫毛忽闪忽闪,很快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是被敲击窗子的声音吵醒的。
她浑身酸痛,睁着眼往窗外看了看,一架白色无人机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正撞着玻璃。
这个房间不是她以前住的那一间,房间在一楼,可以看得到窗外的湖泊,天又黑了下来,她捂住了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摸索着下床,拉开窗户,透过防盗窗,看到那架无人机的身上绑了一个手机。
黑色的手机。
现在已经深夜,此处万籁寂静,呛水后的错觉还残留在她的身体上,她的心跳如雷般跳动,伸出白嫩手越过防盗窗,指尖轻点那只手机。
手机是温热的,她的手却冰凉,仿佛她置身湖底被这一抹温热拉起,空气重新涌入肺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等她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撕开手机上的胶带,手有些颤抖的划开手机屏幕上静静跳跃着的那个手机号。
“顾乖乖,你别哭。”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顾宁玖越发忍不住,她的身躯有些孱弱,倚着墙瘫倒在地上,手死死的抓着手机,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逢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坐在车里,遥遥的看着无人机传递回来的画面。
顾宁玖瘦了很多,那双晶润的眼中的光似乎都熄灭了,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脸小了一圈,整个人带着大病一场后的萎靡,蜷缩在地板上,流着眼泪。
就像那没人要的小猫一样。
周逢秋眼底发胀,他揉了揉鼻尖,掩下那股子涩意:“顾乖乖,你抬抬头,我好久没见你了,你是不是瘦了啊。”
无人机上有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的,周逢秋正借着无人机看她。
顾宁玖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动作间带着不正常的迟缓,在关着灯的房间里,借着窗外的月光,周逢秋看的清清楚楚,穿着白裙的女孩在努力的笑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说话了,她的声音格外的沙哑,还带着呛水后的疼痛:“周逢秋,你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他的声音满是哑意,恨不得在此时此刻就越过吴阮布下的安保走到那栋小楼前,把被困在高塔里的公主救出来,“你瘦了,等我带你出来,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你朋友说你喜欢吃你们学校门口的那家毛血旺,配上一杯冰可乐能吃两碗饭呢,我们把这段时间瘦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他的心底蔓延着难以言喻的酸涩,这股子酸涩就像连喝了三杯老陈醋又口吃了三个带皮柠檬,又苦又酸。
两个人隔着一整个无波的湖泊,就像他们手里这块电子屏一样冰冷,至少在此刻,周逢秋没办法越过去,没办法把顾宁玖抱在怀里让她别怕。
顾宁玖的身体撑不住这么长久的冰冷,她摸索着上床,面向窗户,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像是在吴阮的肚子里一样,那大概是她这辈子离吴阮最近的时候。
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这湖风一吹,有着湿漉漉的冰凉。
“周逢秋,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顾乖乖,我很快就能去见你了。”
“我有点累,我能睡一会吗?”
大病初愈的身体经历了此刻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后,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活力,她需要睡眠来让身体快速的好起来。
躺在床上的女孩已经闭上了眼睛,周逢秋压低了声音轻哄:“好,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嗯。”
轻柔的鼻音被风吹到对岸,河对岸送来一首属于她的歌。
“嘿乖乖,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菠萝奶糖,能不能换来一个你微笑的脸庞……”
确认顾宁玖已经睡过去以后,周逢秋没舍得挂电话,用平板操纵着无人机飞了回来,白色的无人机在湖对岸落地,石陶收好后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这湖边的蚊子还挺多的。”
“怎么样哥,跟顾老师搭上线了吗?”
从前天他们回北城以后,周逢秋就来到了周成昊给他的这个地址,看着这一大片湖泊和那栋小楼,周逢秋有着十成的预感,顾宁玖就在那栋小楼里。
只是吴阮并不是没有准备,他勘察了一下地形发现这个小楼前安保看守的很严实,三班倒,确保每一个死角都可以及时支援到,查了一下这家安保公司,发现背后的老板是吴阮。
他找人过去试探过,发现无论用什么样的理由,都会被人很快的打发走,那座小楼里仿佛藏着吴阮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人都无法靠近。
也就只有晚上,这里的安保熬不住夜打瞌睡时,巡逻才会松散一些。
“刚睡了。”
周逢秋收起手机,揣进兜里,接过石陶递过来的无人机,顺手放在了后座上,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还是不行,进不去。”
石陶有些泄气的扯过安全带系上,发动车子拐上主路,把周逢秋送到离这小楼最近的酒店里后跟在他后面上了楼:“哥,要不咱再想想别的法子?”
“嗯。”周逢秋应了下来,“明天帮我去机场接个人吧。”
第二天一早,石陶出发去机场,拿着周逢秋早早准备好的接机牌在出口处等着,等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老先生面容严肃,一位温婉贤淑的老太太挽着他,仿佛这前半辈子都这么相携着过来的。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位微胖的中年女人,爽朗而又大方,帮两位老人带着行李,也是她过来寒暄:“你就是小周的助理吧,辛苦你了,这么早来跑这么一趟。”
石陶带着吴尔陶他们往机场外走,边走边说:“不辛苦,辛苦的也是三位,这么早就坐飞机来北城,累不累,要不要先在附近吃点东西?”
吴尔陶的面色却不怎么好,他回绝了石陶的好意:“不用了,先直接过去吧。”
周逢秋给他打电话说顾宁玖被吴阮关起来了时,他心脏都快要停滞了,三岁的顾宁玖被吴阮扼住喉咙脸颊发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很难不去想吴阮是怎么伤害顾宁玖的。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应该让吴阮再接触顾宁玖。
回酒店的路上,车后座的三个人一言不发面色沉重,直到跟着他上楼,见到周逢秋后,吴尔陶积压了许久的情绪才寻了个口子,爆发出来:“吴阮呢?”
周逢秋引导着吴尔陶看向窗外:“在湖对岸的那个小楼里。”
吴尔陶牵着阮辞走到窗边,看到那片压在整个吴家头顶很久的湖泊,脸色铁青,握着阮辞的手也忍不住用力。
湖水在阳光底下泛着波光粼粼,明明是很美的秋景,吴尔陶和阮辞却觉得心间一片冰凉。
阮辞的脸上满是悲戚,她忍不住捂着脸落下泪来:“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他们家上辈子到底欠了姓盛的什么,这二十多年里他们哪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啊。
等两位老人的情绪平稳一些后,李月莲陪着他们一起穿过湖泊旁的小路,最终停在了小楼前。
有一个保安警惕的看向他们:“你们是谁?这里是私人宅院,禁止进入。”
“吴阮呢?”吴尔陶压抑着怒气,和阮辞相互搀扶着,没什么好气的问那个保安。
“这没有吴阮。”保安秉持着职业素养说道。
“那你进去问问我那女儿还认不认我这个爹!”
吴尔陶的声音洪亮且严肃,颇有凶狠之意,他往常儒雅有礼,眼下被吴阮逼得只能这样不顾风度。
见他实在是坚持,又与自家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保安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进去问一问,等他再次出来时变了态度:“老先生,吴总请您进去。”
“哼!”吴尔陶带着老妻和李月莲在那个保安的陪同下进了小楼。
只是吴阮却不在客厅,吴尔陶一行人被引到了一楼一间紧闭的房间里,保安帮着打开门,吴尔陶一眼看到了正半倚在床头的吴阮。
她的头发尽数放了下来,脸上有几分并不好看的病态,她裹着一件酒红色的外袍,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吴尔陶一行人:“你们来干什么?”
一听这话,阮辞立马拦住吴尔陶,小声劝道:“好好说,你跟她好好说,我们把乖乖带走才是正事。”
听着阮辞的劝,吴尔陶的火气硬生生的压住,他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声线说道:“乖乖呢,她学校已经开学了,她得回去上课。”
“回去干什么,我给她请了假,这段时间就在这陪着她爸,他们父女俩二十多年没怎么相处过,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也要来打扰他们的父女时光吗?”
吴尔陶:“……”
他硬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子上来,恨不得在此刻就把吴阮从床上拉下来晃一晃,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有几斤的水。
“你疯了吗?乖乖姓顾,她爸是顾宇海,顾家找你们娘俩都要找疯了,你在这又给她找了一个什么不着调的爸!”
老爷子没压声音,他的声音穿过墙壁,吵醒了正在睡的顾宁玖。
身体的疲乏难以抵抗,可隔壁就是一手带大她的外公外婆,她挣扎着清醒过来,目光却对上了坐在她床尾打瞌睡的两位中年女人。
她的面色苍白,看着忍不住令人怜惜,正坐着小声闲聊的中年女人分神看了一眼,连忙站了起来:“小顾总,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宁玖静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帮你弄点热乎的,刚好的身子可是要好好的养一养。”
那个跟她搭话的中年女人拉着她的同伴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却在关上房门的时候顺手把门从外面上了锁。
跟在吴尔陶和阮辞后面照看着的李月莲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那两个人从顾宁玖的房间离开,她确认了一下位置,凑到阮辞耳边小声道:“婶,乖乖应该就在隔壁呢。”
阮辞不动声色的往隔壁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吴阮听到了吴尔陶的话,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往日的针锋相对,她的面色苍白,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强硬:“她是我的女儿,我说谁是她爸谁就是她爸,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只有我可以保护她。”
“你真的疯了?”吴尔陶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阮却道:“我没疯,我的女儿是我生的,只有我能保护她,我已经二十年没有照看过她了,你凭什么不让她跟我一起生活?”
“软软,你听妈妈一句劝,先把乖乖放出来,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好商量好不好,北城不是咱家,咱回江城,回去你跟乖乖好好说好好谈,如果乖乖同意跟你一起生活的话我们绝不阻拦,你总把她这么关着也不是个办法啊。”阮辞站不住了,忍不住劝道。
明明是理性的劝慰,落在了吴阮耳中却成为了阻拦她跟顾宁玖生活在一起的话语,她勃然大怒,从床上走下来,明明也是一副大病未愈的状态,每一步却都走的很稳:“你是来拦着我跟乖乖一起生活的吗?”
李月莲见状挡在了吴阮的跟前,想劝她一劝:“姐,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叔婶年纪都大了,经不起你这么说话。”
若真是气出来个好歹,等她清醒过来难受的还是她。
看到李月莲,吴阮却突然冷笑一声,毫无征兆的一巴掌甩在了李月莲的脸上,李月莲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
“啪!”
清亮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很快消散。
李月莲捂着脸有些许的无措,吴尔陶见状拿着拐杖打了过去:“你干什么!”
吴阮却不躲不避,任由吴尔陶的拐杖落在身上,她说的话格外刺人:“都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养我的孩子,如果没有你,乖乖怎么可能会跟我不亲!”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大废物,没写完,感觉还有一大堆情节要写,我们小区中风险了,然后单位把电脑从门缝里给我塞了进来,白天上班晚上一直在看新增确诊消息,小区里每天有人被带走,在这种情况下人很焦虑,真的希望两天后能放我出去,每天对着空白的电脑就是写不出来,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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