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张邯茵取下脖间的玉牌,走去为徐获戴上。
眉眼相和,将掌心搁在徐获温热的胸膛,她想再感受感受,那颗为她鲜活跳动的心脏。
许久。将手抽离,张邯茵莞尔一笑道:“就让张氏的玉牌,代替我,陪在你身旁吧。一定记得回来,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钱塘江看江潮。”
张邯茵越是这个样子,徐获就越心痛。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有些话也来不及讲了。
“将军,军正司的人来问了。您该启程了——”无庸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徐获不便耽搁,临走前准备俯身一吻。
却被张邯茵用指尖,抵在了面前开口道:“徐获。这一吻,就留到再见的时候吧。你该启程了。”
张邯茵拒绝亲吻,徐获便换做相拥。嗅着她的香气,最后嘱咐道:“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我就尊重你的选择。但阿茵,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张邯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应了句:“好,我答应你。”
...
这一次别离。
张邯茵没有送行,她就站在昆山筑的廊下,静静看着徐获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又将目光移去了,厢房外的姬红绫身上。
“其实...你还是想去打仗的,对吗——”张邯茵忽然发问。
姬红绫不解回望,她不知道张邯茵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开口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留在将军府里一直这样蹉跎下去,你真的不悔吗?你是真的打不了仗,还是自己困住了自己,我想只有你自己明白。但是,这一次皇后崩逝,州府动乱,临安就要大乱了。”
“红绫,徐获需要你。”
张邯茵声势铿锵。姬红绫一时间默然。
她不明白张邯茵口中说的,皇后崩逝,临安大乱是什么意思。但望去张邯茵的眼眸时,她那股子愤怒,让姬红绫有所感应。
只听,她垂眸道了句:“既然临安大乱。我走了,将军也不在。你怎么办...”
姬红绫松了口,她是想回到战场去的。但却放不下张邯茵。
张邯茵会心一笑,将眼神移回后,开口:“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在这儿,好好的等你们回来。”
说罢,张邯茵转身推了门。
抬脚来到她身后,姬红绫抬眼望去,还没想好开口说些什么。张邯茵却深吸了气,撑着她那满是疲惫的身子,先道了声:“还望你万事周全。”
“那...阿茵,别过。”姬红绫俯身抱拳,同她道别。
张邯茵的泪,被姬红绫这一声呼唤催落,她扶着门框,轻轻回了句:“阿蛮,别过。”
快步进到屋内,张邯茵迅速合上屋门。站在里头,她隔着朦胧窗纸望去,姬红绫转身离开。
此路迢迢。
尚州是徐获他们的战场,而临安,将军府将会成为张邯茵的战场。
无论他们身处何处。这一战,只看成与败了。
...
徐获领兵离京,远赴尚州后。
普济寺天降大火,烧毁宝殿,宣和皇后当场身故的消息,便在临安传开。
世人皆认这是不祥之兆,是佛陀的指示。更有甚者将这件事传为亡国之兆。一时间,弄得是人心惶惶。
但晟宫之内,吕弗江却充耳不闻。只一心谋划册立新后的事。任凭百官劝诫,也不曾更变。为此散骑常侍华柏于文成殿中,撞柱而亡。
华柏死前高呼:“立此妖妃为后。明德,亡矣——”
惹得吕弗江暴怒,当即将其尸首弃于乱葬之地,眷属下旨流放百里。以儆效尤。
帝王一夜之间,独断专行,暴虐成性。
王都之下,怨声载道。
在帝师离去后,吕弗江就不愿再装了。
他的软弱,他的怯懦,都是在做给别人看。现在此刻,才是真正的吕弗江。
...
将至暮春,宣和皇后下葬。
百姓自发追出城外十里送行,吕弗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官道旁,几个前来送葬的百姓,围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语。
“帝王当真薄情,这可是赵氏皇后啊——怎可如此薄待!我都替皇后殿下不值,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
“你可小声些!我听说立新后的日子都定了,说是初夏。这宣和皇后刚死,尸骨未寒。陛下就等不及立后。这这这...是个什么道理!”
...
“得了。你们还有闲工夫操心这些事?尚州那边又开始打仗了,明州跟宁州,也不太平。怕是临安也要出乱子,我还想着要不要回渠南老家躲一躲?你们说...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要变天了?”
...
“变?让它变!我巴不得,换个好皇帝。叫我也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眼瞧着税价越涨越高,我这日子过的,真是够够的!”
大家义愤填膺地讨论着。
人群之外,有个人黑袍加身,压低斗笠,静候着宣和皇后的棺椁经过面前。
众人跪拜时,她跪拜。众人起身时,她起身。
抬头看着送葬的队伍,此路远去台山。不凡这回不再为赵居云亲自送行。她转身后,毅然朝着临安城而去。
从这天开始,不凡就像当年一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再见过她。更没有人知道,她又会在哪一日突然出现。
可蛰伏在不夜的临安之下,她终会回还。
...
半月后。
徐获奔赴尚州平叛的两月余。
尚州叛乱平定,此战以少敌众能胜。全是因为尚州刺史孟东手中,收编的尽是些,起义的农户和逃难混饭的流民。哪能抵得上训练有素的后骁军。
刚开始到了尚州,因为朝廷拨的军粮不多。徐获就没急着攻城,只在州府外头吊着孟东。
但试探着打了几场下来,尚州投降后骁军的都不知有多少人。
到最后,孟东自己也撑不住。干脆降了。
他的皇帝梦碎了,想到自己横竖都是一死。孟东就开始撺掇着徐获谋反,自己也好混条命。于是,前前后后是好一顿吹捧。可徐获压根没理,又将人丢到马房喂马去了。
按说尚州事了,徐获也该回京复命。
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全军上下,都以为徐获是被孟东说动了。
可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徐获自己清楚。当初,吕弗江下旨,分走一半后骁军,且以粮食吃紧为由克扣军粮的时候。徐获就明白,吕弗江压根没想着,让自己活着回来。
只可惜,急于求成的吕弗江。将棋走的太快,到底是算错了。
这徐获好不容易离开临安,就不可能再轻易回去送死。
可吕弗江怎会料不到?
所谓棋行险招,必有后手。早早扣下徐柳南,便是他的后手。
后来,京城接连送了三四道圣旨前往尚州,要求徐获携后骁军回京复命,皆被徐获以清剿余孽为由,搪塞过去。
可帝王耐心有限,在初夏立后大典前的一个月,吕弗江下过最后一道催命圣旨后,便让金吾卫围了将军府。
...
未时。
金吾卫来势汹汹,打破了将军府原本的平静。
但金吾卫只是围了将军府,旁的什么动作也无,府中众人却已是乱做了一团。
无为慌乱地闯进昆山筑时,张邯茵还正拿着画笔,于案前临摹云依送她的仕女图。
见状,无为上前急呼:“张姨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情画画——”
抬手蘸了些朱砂,张邯茵纳闷,什么事还能不叫人画画?
于是,便装作好奇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他...陛下,他...叫金吾卫!围了将军府!府内都乱成一锅粥了!”无为来得急了些,这会儿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张邯茵画画的手,忽而停住,笔尖的朱砂滴落在了那画中美人的脸颊。
她的这张画,算是废了。
将笔搁置。张邯茵冷静发问:“他们进府了?可听说是因为什么?”
“没进府,就是将府门全部围了去,不准人进出。也没说是因为什么。”无为摇了摇头答道。
说到此处,无为想让张邯茵拿个主意。可没想到,张邯茵却又不慌不忙地拿起了,她的画笔。那滴落在美人脸颊的朱砂,现在看起来也无伤大雅。
无为不明白,张邯茵为什么会这样冷静?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可眼下,他也不敢在府中乱走。干脆就趴在一边,看张邯茵画起了画。
只是,他瞧着瞧着,就趴在一边睡了过去。
直到张邯茵将最后一笔落下,无为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张邯茵转眼瞧了瞧无为,眯眼笑道:“看我画画就这么困吗?好了,无为别睡了。帮我将画晾干收好,我现在要去趟倦春芳。”
“是...”无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瞧着张邯茵出了屋。
...
离开昆山筑。
走在小道上,张邯茵总时不时能瞧见下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等她刚想离近听听,他们就又都闭口不谈了。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跑得慢的,张邯茵刚想开口。就被打远来的宁梧打断了。
那被逮住的下人,赶忙趁机陪着笑溜了。
“张姨娘——”宁梧抬声问道。干看着溜走的下人,张邯茵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无奈转身面对起身后的宁梧,她回了句:“宁姨娘。”
宁梧走到张邯茵身边,面带严肃,一开口便直言不讳道:“父亲从宫里传了消息,说金吾卫围了将军府,是因为将军要谋反!你可知真假?可知其中原由?”
“什么?宁姨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可乱说?将军忠心耿耿,如何会做谋反的事?”张邯茵装作一脸错愕地看着宁梧。
宁梧看着张邯茵半信半疑,她也不愿相信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可金吾卫都已经到了门口,她这颗心实在是落不了地。
张邯茵见宁梧迟迟不说话,又开了口:“眼下到了这般,只靠咱们也拿不了主意。公主虽没过门,但好歹也算半个主母。我去倦春芳,不如你与我同去?大家一起想想对策?”
“也只能如此了。”宁梧这会儿在如意堂也坐不住,倒不如去倦春芳想想办法。就答应了下来。
由此,她二人便一道向倦春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