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第二日。
徐获从榻上坐起,垂眸望着手上那被张邯茵包扎成熊掌一般的手,忍不住发笑。
张邯茵在旁听见动静,翻了过来,脑袋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道:“...大早起,我们陛下心情这么好?”
“昨夜与爱妃共度良宵,今日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差。”徐获难得玩笑。张邯茵听罢,却拱着身子向后撤去。
平躺在榻里头,她睁开眼便大骂了声:“登徒子!”
徐获不乐意,二话不说翻身压了上去。张邯茵瞧他又是这副样子,不免抱怨道:“沉死了,快给我起来——”
徐获没理会张邯茵。
他侧着脸靠在张邯茵的胸膛,眼神望向昭成殿后刚刚盛开的丹桂,开口说道:“阿茵,听我的。昨晚的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去过问。”
如今张邯茵掌管后宫诸事。徐获怕以郑媛媛多变的性子,若是张邯茵此刻出言出面,极有可能也会将她也一同牵扯其中。
张邯茵将手从身下抽出,轻轻搁在了徐获的背上。他什么意思,她怎会不知。
将下颌抵在徐获的头顶,张邯茵沉声道:“我明白,你且放心。我只管做好我手头的事。但徐获,你若需要我,我一直都在,我们永远都是一体。你能为我做的事,我也能为你做。”
徐获忽而撑起身子,把那坦坦荡荡的吻落下。
“好,我记下了。”
离身下榻,将龙纹锦袍披上身,徐获最后再瞧了眼榻上的人,抛下一句:“走了。”便向殿外走去。
昭成殿外,夏莺一早便候在此处,接帝王上朝。
瞧见徐获推门出来,夏莺赶忙领着御前的人,迎去道:“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冠冕朝服。臣都已准备妥当。您在昭成殿换罢,即可直接到文成殿上朝。”
“别打扰淑妃休息,到偏殿去换。”徐获吩咐,众人便跟着去了偏殿侍奉。
到了偏殿,一通更衣正冠。
夏莺特意提前将人遣散,留下自己为徐获最后束带。
绕至徐获身后,她低声开口:“陛下,福德偏殿那边,臣已命人将宁昭仪暂时看管。太后殿下,到现在也不曾派人问过此事,似是想佯装无事。臣不知陛下您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那边?”
徐获瞌眸不语。
眼下,永召以仁孝治国自不能轻举妄动,既然郑媛媛想装作无事发生,他便陪她演到底。
可徐获不会轻易了结此事,杀鸡儆猴的事,倒也做得。
徐获睁了眼,厉色道:“既然太后如此依仗重用,朕便将她变成一颗弃子,送还给太后。夏莺,赐福德偏殿一份息子汤,你可记得亲自服侍宁昭仪用完。”
“是,臣遵旨。”夏莺应下。
徐获不再多言,其余的事,只管交给夏莺去办。
...
昭成宫外分道。
夏莺至医署亲自煎了汤药后,便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向福德宫去。
踏进福德宫,一众人穿过小花园往偏殿去时,正巧碰见李荷中陪着郑媛媛在小花园里摆弄花草。
夏莺瞧见郑媛媛,眼中立刻多了几分不屑,但碍于她太后的身份,还是不得不上前恭敬问安:“臣见过太后殿下,太后殿下万安。”
“夏莺,这一晃赵居云离宫数年。真没想到,如今你又得势了——某人当真是阴魂不散。”郑媛媛眯眼笑着,手中那朵才刚刚修剪下的翠菊,却被她捏作一团。
夏莺曾是赵居云身边的得力女官,夏莺此人仁且不愚,深得赵居云的信任,于后宫之中更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只可惜,长秋宫一朝离散,郑媛媛便将夏莺丢去掖庭,苦熬了七年之久。
直到徐获登基,才将曾经赵居云身边的旧人,一一赦免,提拔在了身边。
李荷中站在两个人身边,垂眸不语。
宫中这三十年河东之事,她看的太多,往后那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准。
夏莺忍着恨意,开口道:“殿下说笑,臣不过全仰仗陛下提携,与前朝先皇后的福泽庇佑罢了。”
这话说来讽刺,郑媛媛听了站起身,向着夏莺缓缓走去。
到了她面前,郑媛媛边将手中揉碎的翠菊,散在夏莺面前,边开口道:“赵居云输了就是输了,夏内司又何必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睁眼瞧瞧,如今坐在那上位的人,是谁?是本宫。”
“殿下,说的那条路上可曾有赢家?”
直视起眼前人,夏莺有一瞬竟觉得郑媛媛是如此可悲,“皇后殿下,与您,甚至前朝皇帝,都是输家。每个人都付出了自己的代价,至于您的代价,就是孤独的活下去。”
“贱奴。你竟敢妄言本宫与先帝——”
夏莺猜到郑媛媛一定会恼羞成怒,便早有准备,即刻抓住了她将要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掌。
“殿下,自重。”
甩开郑媛媛的手臂,她又昂首道:“臣今日有皇命在身,特来送陛下赏赐宁昭仪的息子汤,还请太后不要妨碍臣办事,更不要违逆圣意。”
“你说什么?息子汤?”郑媛媛不明所以。
李荷中在旁也是一惊,这息子汤的息子二字,虽意为亲子。
可细细读来,另一层含义却是不孕。这陛下的意思,分明是想断了宁昭仪的生育之能。
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一向在太后面前,寡言和善的徐获,怎会因昨日的事,做到这种地步。李荷中诸多疑惑不解,走去郑媛媛身边,斗胆问道:“内司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将宁昭仪...”
“李侍中,本官提醒你。陛下的圣意,还是不要妄加揣度!”夏莺漠然看向李荷中,怒斥道。
夏莺比李荷中官大一级,再多说什么,怕是郑媛媛也保不了她。
李荷中只得缄口不言。
这会儿,郑媛媛大抵是明白过来,徐获这是想斩断宁梧这枚棋,更是给了自己一个警告。
转而怒目看向夏莺,郑媛媛道:“若本宫抗旨,陛下当如何?”
“殿下,若是有何不满,尽可等陛下下朝之后,到御前去说。臣今日只奉命行事,其余的,臣一概不问,不听,不管。”夏莺态度强硬,不畏郑媛媛分毫。
郑媛媛则用太后的身份去压制夏莺:“夏内司,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连本宫的懿旨也敢违逆?”
夏莺据理力争道:“臣乃御前女官,听的是陛下的皇命,行的是陛下的圣旨。还请太后娘娘,不要逾矩。”
“时辰到了,臣先行偏殿。太后娘娘请便。”
夏莺在抛下一句话后离开。
郑媛媛哑口无言。
瞧着夏莺远去的身影,不禁让她想起从前赵居云还在时,她便是这般作态,为主为忠,分毫不让。今日碰上夏莺。看来,宁梧是免不了此一难了。
...
来到偏殿前,夏莺瞥了眼门外的沉香,厉色道:“把门打开。”
“夏内司,我们昭仪娘娘还没...”沉香自打进了宫,整日里担惊受怕,不再同往日那般伶俐了。
夏莺开口警告了句:“本官让你将门打开——”
沉香唯唯诺诺地推门,那手掌心才刚刚碰到上头,门却被人从里头缓缓打了开。
只瞧宁梧拖着长衫站在门前,颈间干涸的血掌印犹在,刺眼的光,晃过她的眼,沉声道了句:“内司大人,何故一早便闯我这福德偏殿?”
宁梧说着,双手丢开殿门,转身朝着殿内走去。
“宁昭仪,是想同本官装傻?”夏莺跟着进殿,却被股酒臭熏得遮了面。
“不敢。您可是统掌宫事的内司大人,就算是那盛宠的张淑妃,见了您怕也得是毕恭毕敬。我这个连侍寝都要耍阴狠手段的小小昭仪,又怎么敢同您装傻?”
宁梧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当真是喝了一夜大酒,到现在都没醒。
夏莺见怪不怪,转头低声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侍者得令出门打水,夏莺则站在殿内一言不发,可宁梧又不知从何处拎了个酒坛出来。抱着刚准备一通畅饮,就被夏莺一把夺下。
酒坛落地声清脆,弄得宁梧一愣。
与此同时,打水的侍者进了殿,紧接着又是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底。
夏莺瞧着宁梧愣在原地,面无表情道:“宁昭仪,这会儿可清醒着?可接陛下的赏赐否?”
宁梧缓缓跪下,她黯淡的眼眸,紧紧盯着夏莺的袍角,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特赐宁昭仪息子汤,陛下还特意吩咐臣,亲自服侍您饮下。还望宁昭仪莫要辜负陛下一番苦心。”夏莺说着,端过托盘上的息子汤向宁梧走去。
宁梧抬了头,凝眉望向夏莺,开口问道:“这当真是徐获的意思?”
“宁昭仪,别坏了规矩。不可直呼陛下名讳,免得罪加一等。”夏莺耐着性子回答。
宁梧跟着冷笑一声:“我在他那儿的罪过,何时少过?”
夏莺本以为宁梧会有所反抗,可没想到,她竟伸手接过自己手中的汤碗,将息子汤一饮而尽。
饮罢,宁梧狠狠将药碗掷地,高声道:“还请夏内司替我转告陛下——有些事妾认栽,但妾与陛下,行路至此,往日恩怨不消不减。妾不会放弃,妾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夏莺闻言,眯眼笑道:“在这宫里头,总有些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的人,宁昭仪可知他们是个什么下场?”
与之对视,宁梧执拗地不肯作答。
“头破血流。”夏莺好意提醒,但她也知此刻的宁梧,被鬼迷了心窍,根本不会听得进劝,“宁昭仪的话,本官一定带到,这段时间,您就好生修养。本官告退。”
夏莺毅然离去,刚刚踏出偏殿的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惨叫。
身旁侍者见状相问:“内司大人,宁昭仪这是?”
“去将董太医请来。”夏莺没有多言,只是如此吩咐道。但夏莺心里却明白,这些时日,有她好受的。
抬眼漠然看向郑媛媛的福德殿。
夏莺心中感慨,他们的这位陛下啊,被压制了太多年。有些债,也是时候好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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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碑有话说:上一章夏莺的职位写错啦!非常不好意思!因为是定时发送,怕修改了,让大家以为是更新。所以,等到明早一起床!小碑就去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