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若野草
唐历四百七十二年，上元，金陵。
金陵的内城热闹非凡，酒肆里画阁里，灯红酒绿，嬉笑欢闹。
而金陵的外城却是昏黑的贫民区，内城的灯点再亮，也照不透这里的黑。
那些破败的草屋堆里，偶尔有几声传出的咳嗽，也是低低的压着，更多的是怒骂声和惨叫声。
隔了一条窄窄的金陵河，就像是隔开的两个世界。
“抓住这小子！偷我们黑狼帮的宝物，把他挂起来点天灯！”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手持刀棍，正在追着一个少年。
那个逃跑的少年，就是狄夜，他的脸上满是污垢，隐约能看出五官的棱角，和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
狄夜抿着嘴跑着，眼里流露出坚定的神色，身上只有一件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服，一条勉强能盖住大腿的裤子。
而这些，
已经是他在冬天，所有的保暖衣物了。
他赤着的脚上，除了紫红的淤青，就是一块块黑色的污泥。
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狄夜借着漆黑的夜色，在一间间茅草屋之间躲闪，时不时操起旁边的东西，甩向身后。
追杀的打手中，领头那人，长得獐头鼠目，穿一身锦花夹袄，正是黑狼帮主的小舅子，刘成。
刘成已经认出了狄夜，上次狄夜偷了帮里的粮食，去分给贫民区的人，害刘成被帮主抽了十鞭子。
这次又偷了他替帮主买来的封灵珠。
看着狄夜满身的污垢，刘成顿时心中更升恼火，
一个连武徒都不是的贱民，竟敢和黑狼帮作对？
他尖锐地叫喊着，
“小畜生！屡次在我黑狼帮闹事”
“你跑得了，你家旁边那些邻居可跑不了！”
“一个个全部挂起来，全部点天灯！”
狄夜一个转身，突然停下来，狠狠地盯着刘成。
刘成见自己两句话竟让这小子停了下来，心里暗赞自己机智。
他放慢脚步，试探着逼近狄夜。
狄夜看着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狗东西，心里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自从刘成在黑狼帮得势后，任何捞钱的事情他都做，逼良为娼，拐卖幼童，将贫民区里的人敲骨吸髓。
但只要黑狼还活着，就没人敢站出来反对黑狼帮，因为在这里，武者，就是天!
“狗东西！我迟早有一天，把你的狗头割下来装尿！”狄夜口中喊出的声音，像是索命恶鬼一般。
他突然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齿，
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刘成，然后转身就跑。
“给，你的大宝贝！”
刘成伸手接住，一看是块石头，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他大声呵斥着身边的打手们，“给我追！今天抓不到他，回去有你们受的！”
打手们呼喊着追上来，狄夜心里却一片平静。
贫民区的路，他在三年里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各种逃命的路线自然熟记心中。
再拐过个弯，便是金陵河，
让他进了水里，便是再来百八十号人，也别想抓到他。
然而拐过这个转角，
狄夜却看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黑狼帮主长得吊眼凶眉，着一身兽皮大衣，
在这金陵河边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金陵河对岸的夜空。
此时，金陵河对岸的内城里，灯火通明，凤箫声动，玉壶流光。正是贵人们在过上元节。
嬉笑欢闹声沿着金陵河隐隐的传出。
而贫民区这侧的河岸，几颗被扒了皮的枯树上，渡鸦的几声嚎叫，却显得这里的夜更加清冷。
狄夜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强大的武者气势，压得他瘦弱的身体几乎要跪下来。
狄夜强作镇定，嗤笑了一下，试图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
“竟然是帮主亲自出手，看来我今日命该绝此。”
心里却是焦急起来。
贫民区的人都知道，自黑狼帮主娶了刘成的姐姐刘芸，平日里都是深居潜修，但是狄夜今晚偷的那个珠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惹得他出手。
黑狼帮主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说道，“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跪下交出来，可以留你全尸。”
刘成在后面追着，也看到了黑狼帮主的身影，就像狗儿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他兴奋地大喊道，“姐夫！这小子滑溜的很，我们追了三条街都追不上他，他还说要杀了我们黑狼帮所有人”
“一群废物！”黑狼帮主看着对岸的繁华，暗叹一口气，转过身，眼神冷然的看着狄夜。
“我交。”狄夜强作镇定，
缓缓地把手伸到自己怀里，然后迅速地掏出，
用力朝着金陵河的方向掷出一道黑影。
同时，他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奋力逃跑。
“找死！”黑狼帮主面露凶色，纵身跃向狄夜抛出东西的方向，厉声喊道，“抓住他！”
只是两三息的功夫，黑狼帮主跃起半空中，像苍鹰一样掠过两间草屋，跃到第三间草屋上，一伸手，猛得抓住了那个东西。
可他一看手里，哪里是什么珠子！
不过是一块随地可见的烂石头。
黑狼帮主冷哼一声，目露凶光，用力把石头捏得粉碎。
他再看向狄夜，已经跑出了好几百米远。
狄夜一丢出石头，就撒开腿朝着左边的河面跑去，刘成带着十几个打手扑上去围堵，但是狄夜滑溜的就像个小泥鳅一样，左闪右躲。
遇到躲不开的，狄夜就从怀里掏块石头，丢出去。
这样的夜色里，哪怕刘成他们打着火把，也一时间看不清是石头还是珠子。
竟然硬是被他突出一条生路来。
狄夜跑到河边，回头看了一眼黑狼帮主的身影，恰好黑狼帮主也站在草屋上看向他。
“嘭~~嘭~~嘭~~”
巨大的爆竹声在内城里响起，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漂亮的焰火，把金陵河沿岸照的忽明忽暗。
狄夜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伸出一根中指，冲黑狼比了一下，
然后掏出怀里最后一块石头，用力朝刘成砸去，
转身跳入了金陵河里。
“噗通”
轻轻的一朵小水花溅起，便再也不见狄夜冒头露出水面，只有刘成和那群打手在金陵河边破口大骂。
有几个打手自认水性不错，跟着跳进河里去抓人的，可在这样的夜里，哪里还寻得到那少年的身影
黑狼帮主一下子更是怒火冲天，大声地吼道，“抓不到他，我就活剐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