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
古月御剑在空中转了三圈,才在一股浓烈的腥臭之气的引导下,回到了昨日的山谷。
满地的死蝙蝠和干尸,把这里变成了修罗地狱。
"有人吗,我是玲珑啊,巫医伯伯,长牙叔叔,你们在哪里啊?还有人活着吗,能不能回答我一声!"
玲珑捏着鼻子,不停地回来叫喊着,声音里有越来越重的哭腔。
一遍,两遍,三遍……
十万大山,灵溪谷。
当古月和玲珑带着两袋草药和一具吸血巨蝠的尸体走进灵溪谷后,这个仅有一两百人的小部落,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哭天喊地的场景。
人们只是静静听着他们的诉说,仿佛早已麻木一般,平静的接受一切。死去亲属的人流下几滴眼泪,带回去一些草药,失去朋友的人留下几声叹息,转身离开。他们深深地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就不再是第一次,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无力改变,就只能接受。居于在这片古老天地之中的人,终于被生存的残酷抹去了棱角。
十万大山,龙首原。
古月在漫天罡风中狂舞,似乎在发泄着积压在心中的情绪。突破到六阳之境的喜悦并没有盖过他心底的悲伤。那种面对凶险时力有不逮的失落感,反而愈发增强了他对力量的渴望。
"你太弱了,你要变强,你要变强!"
那个神秘的声音一直在古月脑海之中回荡,挥之不去。此时此刻,更是一遍遍冲击着他脆弱的心防。
不知不觉间,一股狠戾之气悄然而生,十数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古月面容之上。他感到了灵魂深处对杀戮的渴望,一种用毁灭来冲破枷锁桎梏,实现自我的冲动。
手臂不停挥动之下,古月出剑一式比一式凌厉,在龙首原上泄愤式的留下许多巨坑,直到用尽力气,慢慢跪倒在地上。
夜已深沉,胡雪静静坐在桌前,凝视着对面的少男少女。他今天已经回答了太多问题,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一一做出回复。如释重负后骤然而来的轻松之感,让他在半日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古月抬起头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后开口说道:
"雨师兄,这么说来,除了玄机门和伏波楼,就连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也是没有一点线索吗?还有我的眼睛,我先前做的那个梦,究竟有什么关联,你也不清楚吗?"
胡雨苦笑一声,悠悠说道:
"变生仓促,我和你风师兄也是毫无头绪。事情经过我也已经全部告知,所有的答案也需要你以后自己去寻找了。"
古月看了一眼玲珑,又把目光转向胡雨,平静的说道:
"雨师兄,我的修为已经到了六阳之境,我想出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胡风师兄,我的爹爹,我那叔叔,我那舅舅,如果他们还活着,我想去找找他们的下落……"
胡雨闻言一惊,眼里有摄人的精光,忙起身一手按在古月的气海之上,良久,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师弟你的修行真是一日千里,假以时日,光大宗门,报仇雪耻也未必不是没有机会!"
言及此处,这个古月眼中一向冷静内敛的雨爹爹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十万大山,灵溪谷口。
玲珑扶着胡雨,在此和古月告别。
胡雨看着失落的两人,替古月开口说道:
"玲珑,你不是也向往十万大山外的世界吗,这次有机会,何不随古月一起去看看?"
玲珑低下头去,轻声回答道:
"婆婆还生着病,需要有人照顾,不能没有我。昨晚我跟着听了那么多,只觉得外面凶险,不是我可以想象的。再说月哥哥是要去办正事的,我那么没用,只会和上次一样,成为他的累赘。我还是不去了,就呆在灵溪谷中,等……等他回来吧!月哥哥,你还会回来的吧?是吧?"
古月眼露精光,似乎想说什么,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沉默。
胡雨见了,又嘱咐了几声,递过包袱,自顾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谷中走去。
古月望着远去的人影,注视良久,心中有无限的不舍。
只见他解开包袱,从中取出一支碧绿的玉簪,轻轻放到玲珑手里,对她说道:
"我有许多许多话对你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从小到大,你是除了两位师兄之外,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我最宝贵的东西。雨师兄要我把它送给深爱的人。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愿意要吗?"
玲珑眼含热泪,接过玉簪,紧紧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抽泣着道:
"你什么也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一直以来都明白的。你放心的去做自己的事吧,我就呆在这灵溪谷中,哪也不去。照顾婆婆,也替你照顾雨爹爹。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替你保管这支簪子,等你回来找我!"
晨风温柔,拂过人的脸颊,也替离人擦干眼泪。万物都遵循着同样的规则,相聚又别离。
玲珑掏出一把精致的石质匕首,割下一缕青丝,系在古月的手腕之上。这是灵溪谷中,男女之间最高的礼节,代表割下头发的人,对另一方永远的忠贞。
古月再也压制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背起包袱,转身御剑离去。
只留下一个凄美的身影,在晨曦之中,站成一尊永恒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