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故,原则底线
一番话下来,秦沐总算知道,雷哥除了护院的工作,平日里也会向客人兜售烟卷。
不过因为‘打茶围’本是牵涉利益的,一般都是潇湘馆的洪教师总负责的。
雷哥只是普通的护院,而洪教师则是护院的头,管着所有的护院。
洪教师姓洪单一个刀字,教师是对他的一种尊称。
只是洪刀更喜欢人叫他‘刀哥’,显得流气,没那么文绉绉。
刀哥也不能拦着下面的人没点额外的生计,所以有些事情就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是单单就雷哥一个人私下兜售烟卷。
而雷哥越界就越界在他暗地里兜售一种叫沉涎苋的卷烟,这沉涎苋不但会使人致幻,还能让人对其上瘾,久而久之便丧失了本性。
由于沉涎苋对修炼之人和寻常百姓都有害,不单南梁朝廷,几乎是所有官府都明文禁止吸食的,但有查到,量罪从严。
只是这玩意的利润实在是丰厚,还是有不少人走私。
雷刚三年前就骗过潇湘馆的一个姐妹说只是普通烟卷,最后那姐妹戒不掉瘾,有一天被发现衣衫褴褛死在一条巷子中。
秦沐听得这些,只了解了沉涎苋的特性,便知道雷刚这和贩私有天壤之别,这个消息利用得好的话,就是对付雷刚这种小人的利器:“刘欣姑娘,扒出这些料你还能隐忍不动雷刚,你够狠啊。今天你告诉我这么多,想必也有明路指点一二。”
刘欣眯了眯眼,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都是你自己摸索到的,出了这门,一概与我无关啊。”
只要是江湖,就有内部的制衡,刘欣也不能明着帮一个外人。
似乎有意无意,刘欣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沉涎苋模样的物品,补充道:“三年前我还没来潇湘馆,那个潇湘馆的姐妹巧了也姓刘,叫刘婧。刘婧死于过量吸食沉涎苋,生前可能还被人侮辱了。潇湘馆的姑娘嘛,世人眼中,本就是出来卖的,官府草草以吸食过量定案,这事就算揭过了。这个故事听起来挺悲惨的,对吧?”
话毕,刘欣眼眶微红。
既给秦沐见识沉涎苋的模样,人家又不愿意挑明,秦沐自然不语:估计刘欣口中的刘婧,与她有渊源。
也难怪刘欣会帮兰儿,毕竟兰儿是清倌儿,还是能有一段好姻缘的,不必跌在这勾栏坑中。
“多谢你的提点。那就不打扰了。”秦沐起身,想着今天倒也不急着找雷刚要账了,回头还得合计合计。
秦沐心道:欺负我爹,我岂是能吃亏的人?雷刚啊雷刚,你竟然和朝廷对着干,咱们就看看谁更刚。
这想着想着,脚似是无意中踢到来时提进来的那篓子,秦沐弯腰拎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
虽然刘欣不屑于贪墨这点好处,但还是声音幽幽传来:“你那篓白鳝不是买消息的费用么?怎么就提走了?”
秦沐也是洒脱,脸皮该厚就厚,是铁公鸡的表现无疑,笑道:“刘欣姑娘自己都说了你什么都没说,你啥都没说的话,自然是没费用的。这白鳝我还是拿去卖了罢。二十斤啊,够打一次茶围了。”
可能是每次来潇湘馆正人君子的表现太突出了,这会秦沐故意装作登徒,败一下形象,省得兰儿痴缠。
气得刘欣直跺脚,心里有些不舒畅,啐道:“你这个小人!我不屑与你计较,但你给点脸好不好?拿进来的东西,主人没有出声的情况下,你岂有自己搬出去的道理?”
岂不知秦沐自己有算盘,既然刘欣能够知悉雷刚贪墨了小便宜的事,说明潇湘馆复杂得很,哪里有眼线都不一定。
虽然区区小便宜,但留下这白鳝,就是授了人把柄,对刘欣也不好,秦沐可不想她被人诟病了。
轻轻松松拎着那一篓白鳝出了街,走了一会,秦沐眼尖,瞄到了雷刚的身影,鬼鬼祟祟上了一辆马车,看样子去向是偏僻处。
之前不觉得有啥,得了刘欣的消息,秦沐觉得雷刚必然有鬼。
看见角落边有个一副放荡不羁、嘴里叼着根草梗的叫花子,大概二十岁的模样,秦沐走过去。
“帮个事,这篓白鳝就给你了。”
叫花子抬眼,不咸不淡道:“违法的、要命的,不做。”
“上道得很嘛。看见远处那马车没有,你帮我跟一下,明天你告诉我这马车去了哪里。”秦沐指着还在视野中的那辆马车说道。
“仅此而已?”叫花子疑问道。
秦沐把整篓白鳝给了对方,拍着他的肩膀,肯定道:“仅此而已。”
也算做一件好事吧。
“小盖子,提走。”
叫花子顺手把篓给了另外两个看起来七八岁光景的小乞丐,答应了:“好。”
说完就不着痕迹地追了上去。
双方谁也没再交流,叫花子没问明天怎么联系,秦沐也没担心叫花子会不会跑路,甚至连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
有些人,江湖跑马,风里来,雨里去,拳头上能立人,胳膊上能跑马。
花开两枝,各表一头。
秦老头倒是不知道秦沐找雷哥的事,秦沐这前脚刚走,后脚他就翻开床底下的一个破箱子,拿出一本有封皮的本子。
上面印着俩字:户册。
顾名思义,户籍登记的册子。
秦老头摩挲了一下封皮,露出悲痛的神色,翻开了其中的一页。
上面载着一些信息,诸如秦二狗,建平二十五年生,南昆镇人氏,与秦不言为父子关系,母亲胡氏等等。
现如今南梁是建平四十七年。
“二狗,你走后,爹和你娘都记挂着你。八年了,爹没去官府销了你的户册,就是放不下你。八年前的那个暴雨天,爹没能捞你起来,天可怜见,八年后让爹捞到了秦沐,你得改名叫秦沐。在爹和你娘的眼里,沐儿就是二狗你换了个身份回来了。”
说的是建平三十九年的那场洪灾。
端的是老泪纵横。
胡氏在旁边也是戚戚然。
“他爹,赶紧去吧。趁着时间还早,改了户册信息。这钱你带着,万一要使一下。”胡氏擦了擦浑浊的眼,干枯的双手拿着半吊钱递给秦老头。
这半吊钱就是五百文铜钱,已经是除开给秦沐娶媳妇的钱后,压箱底的积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