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人仪式
()笛玉心里一阵悸动,突然脸sè变了,三年前那个血泊中的女孩苍白的脸庞再度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有问题吗?”柴老头眉头微皱,隐有不喜。
笛玉缓缓摇摇头,忽然道:“你知道目标就住在楼上吗?”
柴老头点头,嘴角嘲弄的笑意令笛玉恼火无比,“又是测试是吗?你还觉得我不合格!?安排我住这里,十二点坐电梯下楼吃饭。”笛玉露出冷笑,心冷,情冷。
柴老头没有回应,笛玉怒道:“混蛋,你知道这三年我杀了多少人吗?男女老少,我从来没手软过!”
柴老头站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句“既然如此,何必激动?”将笛玉满腔怨火堵回心间,又问:“有问题吗?”
笛玉咬牙切齿道:“没,问,题。”
“好!明天带你去见个人,任务从后天开始,为期一个月。”柴老头简单交代两句,潇洒离开,留下笛玉忿然倒在沙上。
他成了一名雇佣兵,这三年辗转中东、西亚、中美、北欧等地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枪林弹雨浴血拼杀,不敢有半刻松懈,沙漠、雨林、草原、冰天雪地、城市巷战,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中锻炼出一身杀人本领。
那段岁月不堪回,身边时刻都有敌人,乱七八糟,敌友难分,有时为了自身的安全,见人就得开枪,有时开枪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有时开枪与敌人几乎面对面,shè杀令人心脏狂跳,血液急涌。
后来麻木了,子弹打完了拿枪砸,匕、短刀、拳头、牙齿、石头、竹子、木头,所有东西都可以成为致命武器。
笛玉想起自己的第一战,那是在中东地带,那时他昏昏沉沉刚抵达战地,炮火一响,抱着机枪,跟着人群便冲出去,紧张得连敌友都分不清楚,一枪也不敢开。
一场混战下来,双耳什么也听不到,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血sè的,吃不下,睡不着,胃里一阵阵酸。
但他奇迹般的活下来了,有雇佣兵冷嘲热讽拿他打赌,赌他可以活几天。
一个头有些白,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亚洲人见他不吃东西,狠骂了他一顿,“不想死就吃,打不过至少有力气逃!”
“逃”字如烙铁似的烫在笛玉身上,他猛跳起来,“我不会逃!”全帐篷的人都吓一跳,接着爆一阵大笑。
笛玉满脸通红,气得直喘息,中年汉子也在笑,却递给他一块烤肉。笛玉狠瞪他一眼,劈手夺过牛肉狂啃。
第二天,笛玉要了一杆狙击枪,这番举动又惹起不少嘲笑,战场混乱,威力强大、shè快的步枪才是他们雇佣兵的明智之选。
三个小时后,没人再敢小瞧笛玉,一场短促的接触战中,两百米范围内,他狙杀了十八个敌人。
短程狙击!极度危险!不只敌人危险,狙击手自身也危险。狙击手最大的优势在于距离,战场上被敌人接近到百米范围的狙击手必死无疑!
笛玉一点都没夸张,男女老少都杀,从不手软!
有一次他们一队雇佣兵被调到中美洲与zhèngfǔ军联合执行一项剿匪任务,闷热的雨林环境令人烦躁,各种从未见过的虫蚁、蜘蛛、毒蛇虎视眈眈。
五辆卡车轰鸣着,他们正前往一个补给点。
“咻~轰”,火箭炮带着耀眼的火花烟雾袭来,巨响中第一辆卡车化作火球翻腾而起,猛烈的狙击突然爆,沉闷的雨林变得狂躁,绿荫被映照成一片火红。
第二辆狠狠停住,带起一地泥尘,尚未来得及倒车,一杆机枪疯狂扫shè,弹壳叮叮铛铛如雨般从枪膛中跌出,子弹如梭,光电似的划破虚空,驾驶员倒毙,顷刻间,第二辆卡车吃了数百颗子弹,油箱破裂,轰然爆炸。
笛玉在第三辆车上,听到枪响,旁边一个战友的头颅爆成一团血雾,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他急忙跳车,就地一滚,俯入路旁草丛中,不断后退。
枪声、炮声、惨叫声,第一波攻击下他们损毁两辆卡车,第三辆基本报废,死伤三十多人。
队长整合人员,呼救,请求撤退。“轰”一声巨响,又一团火球炸起,第三辆卡车彻底报废,翻腾在空中,火焰熊熊。
笛玉躲在树后,子弹“啪啪”打在树身上,树皮炸裂,木屑纷飞,树身狂震。他知道这棵树支持不了多久,低吼一声,猛地窜出,眼睛一扫,扣下扳机,就地一滚,躲入相距三米的另一颗树后。
机枪手被他毙了,他左额被一枚流弹擦过,鲜血直流,迷糊了左眼。
队长看到这一幕,大喜,又示意笛玉击破对方火箭筒。笛玉点头表示明白。队长猛一挥手,七八人从藏身处冒出,举枪狂扫,进行火力压制、掩护。
笛玉在弹雨中狂奔,将体能挥到极限,掠空步早已融入他的肢体中,敏捷如豹。
掩在路边一颗树后,默数着时间,突然他双目爆亮,猛地跳出,闪现在往后狂倒的第四、五两部车卡之间,第四部车眼看就要撞到他,他俯身倒地,yīn影遮蔽而来,四轮激起满地烟尘,模糊了视线,堵住了呼吸道。
路的另一头边上,一个人影半跪着,肩头举着火箭筒。
笛玉没时间校准,就在车下轮间扣动扳机。大地猛震,那人连火箭筒一同爆成火团,冲击波掀翻旁边一辆军用吉普。
笛玉的子弹正中火箭筒zhongyang,引爆尚未shè出来的火箭炮,猛烈的爆炸阻住敌人的攻势,枪声突止。
队长马上下令登车,仅剩的两部卡车急忙掉头逃命,笛玉急追两步,抓住一名战友伸来的手,翻身上车。
后面的匪军很快就重整旗鼓,紧追不舍,子弹狂飞直掠,动机连声咆哮,双方在丛林中追逐不停,情况依旧危急。敌方越追越近,火力强猛,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照情势判断,只怕难逃全军覆没的局面。
卡车狂奔到一条分岔路,通讯兵突然大叫:“左转!”
方向盘猛打,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带起一蓬尘土,车尾几人差点被甩出。
“轰轰轰~”动机剧烈的轰鸣声中,两部车顶驾着机枪的装甲吉普车突然从右边冲出,“咻咻咻咻咻~”机枪子弹如暴雨倾泻,匪军紧追不舍的第一辆吉普爆成火团,翻到在路边。
支援到了!
反击干净利索,五挺机关枪齐扫,压制着匪军节节败退,或逃或擒。
事情并没有结束,这样的遭遇战大大小小,笛玉基本已麻木,之所以这一次如此特殊,是因为之后的行动。
拷问匪军时,他们得知补给点信息泄露,全军覆没,另有多名士兵和医护人员被抓。匪军突偷袭,补给点来不及出信息,导致笛玉他们一头扑入,正中埋伏。
将情报反馈给总部后,总部要求他们即刻实施营救,一队人马护送伤患人员撤离,余下一支三十人队简单的补给后,趁黑深入敌后。
笛玉头上包着纱布,肩膀大腿等处还有不少刮伤,本该随队撤离,但他知道队伍这个时候需要一名狙击手,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所以他主动要求留下。
战友们纷纷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和支持,今天如果不是他一枪击毙机枪手,又击爆那枚火箭炮,他们恐怕等不及支援就已全军覆没。
穿着丛林迷彩作战服的掩护,他们如幽灵般行走在黑暗中,穿过丛林,涉过溪水,来到一个掩映在丛林中的小村庄前。
本该等候支援到来再实施营救,但隐隐听到村中人质被拷打的惨叫声,大家脸sè越来越难看,还有几声惨叫突然中止,令人心悸。不用亲眼目睹,他们也能想象人质的遭遇。
队长yīn沉着脸,看看手表,距离支援部队抵达至少还需半个小时。队长果断提前行动,下令突击。
笛玉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经过消音处理的狙击枪震动不止,一个个站岗的敌人飙血倒地。整个村庄都处于他的狙击范围中,观察员将目标一个个点出来,他移动枪管,稳定的手猎杀一条条xìng命。
突击队员和狙击手相互配合,岗哨一一被毙,突击小队已悄然摸近村庄,还未引起喧嚣,可见狙击效果之佳。
突击小队被现时已接近人质关押地点,接触战爆,枪响如雷,沉静的黑夜被喧嚣的战火惊扰。营救行动顺利,匪军没想到遭遇白天的惨重伤亡后,他们会一刻不停,迅摸上门来反击,兼且村中匪军火力有限,又有笛玉暗中伏击,故而未能形成有效抵抗。
任务完成,突击小队保持战斗队形,护送人质撤退。两名士兵人质因受伤过重已失去xìng命,三名医护人员遍体鳞伤,身上刀刮、火烤、电钻的伤口触目惊心。
惊恐的村民躲在屋角柴堆里瑟瑟抖,突然一个村民打扮的匪军端枪冒出扫shè,笛玉一直jǐng惕监视着,第一时间将其击毙,但依然有两名士兵腿脚中枪。
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士兵们,士兵人质遭拷问受伤是常有的事,但致死事件极少,医护人员、红十字会人员一般都会得到善待,这伙匪军的行为极度违背了人道主义jīng神,本来就已怒极的士兵再遭村民偷袭,终于扫shè泄怒。
这里匪军与村民关系良好,不少村民从小接受军事训练,成年后便加入匪军,甚至妇女也熟悉枪械,混乱shè击引村民反击,最后演变成屠村事件。那天笛玉用手里冷硬的狙击枪击毙了多名持枪的十来岁孩子、年轻妇女和老人。
为避免人道主义者的声讨,雇佣兵将整个村庄化作一团烈火。虐俘、屠村,化为灰烬。
三年的历练令他心肠硬如铁石,他坚信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杀任何人,老头做作地营造出这样一种情势,对他而言是一种不信任,自然令他愤懑。
“老头,我恨你!”笛玉诅咒一句,无声回到寝室,脱衣上床,脑海里时而闪过三年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孩苍白的脸sè,时而浮现这次目标女孩鬼jīng灵般青net生动的笑脸。
良久后笛玉拿起垂在胸口的黑sè合金链坠放在嘴边轻轻一吻,低声念道:“命运。”
链坠呈下细上宽的不规则菱形,中间是一个十字架造型,十字架交点刻着一个“运”字,横竖顶端四点各有一个“命”字,正反面一样,链坠上端菱形两条短边结合的地方有一个小孔,黑sè细线穿过其中,套在笛玉脖子上。
这项链挂在笛玉脖子上已有一年多,杀的人越过,脑袋越麻木,后来的一次经历重新激活了他几乎僵毙的思想。
那天后,他交给司令部这样一个图形,请求帮忙制造这个链坠。那时笛玉已名声在外,拥有一些特权,司令部慷慨地答应了这个请求。从那以后,笛玉每次参加战斗都会亲吻一下这个带边的十字架,念一句“命运”。
“被我杀死是你的命运,杀死你是我的命运。”不知是为杀人还是为救赎,仪式完成,他的心神沉静下来,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没有sè彩,没有声音。
柴老头再次走进房间时已是中午,笛玉一身黑sè正装加一副黑sè墨镜,一如电影中冷酷无情的杀手。
柴老头看得哈哈直乐,将一个包裹丢在他严肃的脸上,道:“换上这一身。”
笛玉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下次请你说明确切时间!”他自己可能都未现,尽管三年未见,但他对柴老头的指示依然一丝不苟,不管是否合理、合情、合法。
柴老头说明天带他去见人,他早上六点就准备妥当,只等老头到来,结果一动不动等到中午。
笛玉依言换过衣物,休闲的蓝白sè便西加一双白sè板鞋看起来与学生无异,只是脸上表情过分僵硬。
笛玉抓着胸前的翻领,显得相当不满意,“校服?”
柴老头打量着他,评头论足一番,然后往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再一打量才露出满意笑容,打了个响指道:“ok,成了!”
“成什么了?”笛玉将眼镜甩在沙上,叫嚷道:“我是杀手,你整些什么东西……”
柴老头忽一瞪眼,“闭嘴!”
笛玉心里一震,柴老头道:“杀手是一种职业,杀手可以并且应该拥有多重身份,你如果连职业和身份都分不清楚就给我滚蛋!”
笛玉突然想起老头说过的一句话,“最致命的杀手是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杀手”。
目标人物是学生,老头要我化身学生去干掉她?笛玉这么一想,平静下来。其实他明白自己的怒火并非针对这一身装束,而是因为昨天的不快。
“我错了。”笛玉低头认错,捡起眼镜戴好。
柴老头这才缓了脸sè,道:“还有,今后别提什么杀手,咱们现在不干杀手了。”
隔着眼镜笛玉眼中的愕然依然一览无遗,“什么意思?不干杀手?你把我扔到战场上杀了三年,回来跟我说咱们不干杀手了?”
柴老头摇摇头,有些失望道:“xìng子还是这么急,不能先听我说完吗?”
笛玉喘一口粗气,眉头紧皱。他能不急吗?现在除了杀人,他什么也不会!
“现在‘杀手’是违法的知道不?”柴老头慢条斯理地说。
笛玉心里大叫:“废话,杀手什么时候合法过!”但为避免“xìng子急”这个帽子盖来,他只从鼻中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柴老头继续道:“咱们现在叫‘赏金猎人’,不叫杀手。”
“赏金猎人?”笛玉终于忍不住出声。
柴老头显然对这个名号有些不屑,呼出一口气,解释道:“干的活差不多,算是组织化的杀手联盟之类的吧。”
笛玉不太明白,扭着眉毛问:“合法?”
柴老头沉吟着要怎么解释这个东西,半响才道:“‘赏金猎人’这个东西是合法的,杀人还是违法的,除非委托方是zhèngfǔ,或者你所杀的是通缉死刑犯。”
“那不是跟以前差不多!”
“是差不多,不过……”柴老头不知该如何措辞,停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挥手,道:“以后你会了解的,走吧,今天有事要做。”
“有事要做”仿佛是个神经信号,笛玉神情顿时一肃,jīng神凝聚集中起来,气质大变。
柴老头呷一下嘴,不满意道:“你的职业是杀……赏金猎人,但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你要有学生的样子……”
笛玉闻言尽力放松身体,感觉依然别扭,从雇佣兵到学生这样的角sè转变哪有这么容易。
柴老头撩拨一下他身上的衣物,道:“以后这些东西你都要自己准备,不同的身份各有特异之处,平时就要学会观察,不止是外表、装束,更重要的是不同身份的不同气质。”
柴老头随手指着街道另一侧相向走来的青年,道:“你看那人,手上拎着黑sè公文包,西装笔挺,皮鞋黑亮,型一丝不苟,一看知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白领,但绝对不是老板,注意他的表情,严肃,还有一点焦虑,估计最近业绩不太好。”
笛玉认真聆听,默记在心,这是柴老头在传授经验,有些经验需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能获得,有些经验可以间接获取。
“再看那个年轻人,同样是西装皮鞋,但不怎么合身,看他脸上表情,很明显是那种初出茅庐,充满干劲的愣头青,要么刚就业,要么就是在去面试路上。”
说到“愣头青”时,他扫了笛玉一眼,那眼神令笛玉相当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