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门村(六)
林琅闻言一震,旋即苦笑:“没错,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让姐姐的魂魄不被冥界唤回的方法。”言毕,林琅的躯体里散出道道白气,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女魂。女魂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如红宝石般妖异的眼珠,冷冷地看着周泰,没有丝毫的感情。
周泰的视线没有在林秀女魂上停留多久,他转头问林琅:“天阴锁魂阵,你们从何处学来。”
“埋葬了姐姐后我去往父亲所说的后山山洞,将山洞中的一众陪葬品全部扔入河中,留下了一本羊皮古书。书中有记载这种阵法。”
“屋外即将成型的求雨阵法和你布在此地的百鬼夜行阵也是出自那本书中吗?”
林琅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周泰叹了口气,他指了指地上的阵法说道:“你们所要做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要以中元之夜召唤百鬼的这个百鬼夜行阵,我要抹去。此阵有伤天和,以你二人的状态和修为,只怕一个开阵就会要了你们的命,根本无法关闭。百鬼夜行对人间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话音刚落,身为女魂的林秀身上爆发出强烈的煞气,无形的煞气将整个三楼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显然她对于周泰所说十分不满,甚至不惜一战。连一直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林琅,眼神都变得不善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周泰:“我们要是不呢?”
周泰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笑着,只不过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冷冽:“我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告知你们。以你二人的修为,我若是要强行抹去你们拦不住我,而且......”周泰顿了顿,“你们在屋外的求雨大阵还没完成吧?”
肃杀的气氛,沉凝的空气,窗外的风刮得似乎猛烈了些,将破旧的窗户摇的嘎吱作响。林琅的神情不断地变换着,经过一番衡量,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
他闭目仰天长叹,旋即苦笑道:“阁下修为确实高深,虽坐于对面但却观之不透。希望阁下能够履行诺言,不再插手我等之事。”
周泰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抬袖一拂将地上的四十九根蜡烛尽数熄灭。铭刻在地上的纹路也在同时被尽数抹去,整个三层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阵法一般。做完这一切,周泰便化作一股清风离开了三层。
阮丰家中,陈进和阮丰正伏案呼呼大睡。周泰的身形从虚无中逐渐凝实,他将陈进扛起,回头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阮丰,转身化为狂风吹开大门离开。村口陈进的车停在路边,周泰将陈进放进车内,随后用袖里乾坤之术将车子收了起来。
深夜十二点,夜深露重。林琅拄着拐杖来到二楼,他点燃三支新香,朝着林国富和张玲的灵牌深深地拜了下去。良久后他抬起头,一只眼睛呈现出和林秀之魂一模一样的红光。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拄着拐杖,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屋外走去。在三层小楼周边的泥土地上有一道道沟壑,在庄稼人眼里看起来简直没有丝毫章法的沟壑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求雨阵法。
林琅环视了一眼后朝着屋后走去,那里有最后一个地方还未完成。原本他们是打算以百鬼夜行阵召唤百鬼让整个村子的村民-----这些当年杀害双亲的仇人感受人间最痛苦的折磨,在折磨中死去,然后再用当年他们梦寐以求中的大雨将整个村子彻底地夷平。但这一切被周泰的出现打乱了,可为父母报仇的复仇之火却没有熄灭。
“父亲母亲应该可以看到这番景象吧?”林琅望向后山,那里葬着他的父亲和母亲。
拐杖落下,林琅用尽全身力气将两道沟壑连接在一起,在连接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聚起滚滚乌云,闪电如一条条银色小蛇在云层中穿梭,发出闷闷的雷声。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的狂风穿透了整个村庄,呼呼的风声如死神夺命的镰刀在挥舞。
林琅瘫坐在地上,他的口鼻中流出了如石油般黑色且粘稠的血液,十几年的双魂共生,哪怕他找来了大量的天阴石辅助滋养林秀之魂,但气血终究是衰败到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周泰说出要抹去百鬼夜行阵的时候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的原因。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周泰给他的感觉哪怕是当时马上召唤百鬼都不一定对付得了,因一时意气断送自己的复仇大业实在是划不来。
雨滴落在林琅的脸上,林琅抬手轻轻的摩挲着,他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了,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张开双手想要拥抱着什么,但最终双臂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后山,周泰站在两座简易的坟墓前沉默不语。
山下,暴雨如注,小小的风门村在这场撕天之雨中渐渐走向了末路,连同它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一同葬在这片雨幕之中。倾盆的大雨似是要洗刷掉所有肮脏的过往,但冲刷不掉的是人心中的贪欲和自私。
陈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一个好心的老人家收留过夜了,可醒来的时候确是在副驾驶座上。坏掉的货车已经修好,周泰正紧张地把着方向盘。
“老周,小心你要撞上了!”
“老周,方向盘别打那么大,快拉回来!”
“那个,老周要不我来开吧?你踩刹车,刹车!那是油门!”
......
往生栈门口又亮起了白灯,屋内范无咎和周泰面对面而坐。
“那对姐弟怎么样了?”
“还行,托你的福他们没有放出百鬼,不然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在第十八层牢底坐穿了。”
范无咎呷了口茶道,
“不过林秀终究是冥界逃脱之魂,时间也不短了,林琅作为帮凶虽然情有可原但是也免不了受一番刑罚,毕竟上面那位你懂的,铁面无私啊。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周泰白了他一眼:“有感情的干得了你们这行?”
范无咎不满地准备反驳,但周泰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风门村呢?”
“一个村子几百魂,除了那些鸡鸭猫狗外其他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都被那位爷判了。”
“哦......”
屋外清风拂过,将风铃吹得叮铃作响,悠扬的铃声在渡生街上传出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