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淮九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仙官,还不等啻晏询问,就将红莲的身份及来意说了出来。啻晏依旧面无表情,似是忘了面前楚楚动人的仙子是曾经“被他轻薄”过的人。“何处有惑?”
红莲大喜,端着落落大方的仪态盈盈一拜,才道:“道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请神君赐教,为何此为最接近于道?”
啻晏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论起道语气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不与万物相争,喜他人之不喜,偏坐一隅,便是忘乎世间万物,此便是道。你悟性太差,不适合论道,还是趁早作罢。”说完,他不顾佳人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朝书房走去。路过我时,下巴微抬,“你,随我过来。”
我吃了一惊,答了声“是”。
走在神君身后,我总感觉如芒在背,我转头看去,见红莲死死地盯着我,见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觉得莫名其妙之余也不甘示弱,更恶狠狠地回瞪过去,然后洒脱地挥一挥衣袖,跟着啻晏进了书房。
我本以为啻晏是要秋后算账,找我上次点评的那句“相差甚远”的麻烦,却不想他只是倨傲地坐在案前,摊开一张纸,冷冷地对我说道:“磨墨。”
我闻言松了口气,跪在案边恭恭敬敬地替他磨墨。
良久,当他拿着与上次如出一辙只是没有上色的鸡问我“如何”时,我才知道他为何让我侍奉在身边。我私下里曾细细揣度过那日淮九的表现,就是为了某一日能拍马屁于无形。我先是装出一副用心思考的样子,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做足了姿态后才郑重地开口:“神君作画水平进步之飞快让奴叹为观止。神君此次画的这冰凤,线条流畅,姿态优美,冰凤展翅欲飞,竟像是要从画中跃出一样,妙啊,实在是妙!”我目光依旧流连于画上,惊叹的表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自以为方才的表现完美得无可挑剔,打算抬头看看神君压抑着心花怒放的样子,却看到了神君一脸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看画,又抬头看我。反复几次,脸色越来越古怪,还掺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我今日画的,是我此次在凡界看到的一只山鸡。”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偷偷喜欢了几百年的栏尘突然跑到我面前跟我说要娶我为妻一样玄幻。我默默低头,思考着神君是不是只会画这一个形态,所以无论是凤凰还是山鸡,都画成一个德行。
时间在沉默中悄悄流逝,尴尬在我们之间反复流转,良久,我才颤颤巍巍说道:“能把山鸡画出凤凰的形态,神君果然非同一般。”
啻晏闻言抿着的嘴角缓缓松开,正当我长松一口气时,他又甩出那个致命的问题:“比之《翠竹仙居图》如何?”
我甚至可以怀疑,啻晏如此痴迷作画,只是为了将我父亲比下去。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跟我父亲一样不务正业的人不多,更何况是名誉天下的啻晏神君。一定是神君自知作画是自己的缺陷,想克服罢了。神君之用功,真是让我这个曾经插科打诨、现在一事无成的卑微仙娥惭愧。
我几番说服自己,最终对父亲的崇拜还是占了上风。父亲一生致力于和啻晏一较高下,就作画可以一比,要是这一点还被自己亲闺女给否定掉的话就太惨了。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大义凛然道:“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