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橘猫缓缓走上方程胸口，低下头，宝石一般晶莹闪亮的双眼盯着方程，“你忘了你的能力就是你偷来的吗？”
山橘月的话瞬间把方程的思绪拉回十二年前。
南境边界。
深夜，一处破败的村庄。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小小的橘猫跟着一个光头大汉走到一栋上下两层的砖石房子面前。
大汉小心的左右看了看，然后以特定的频率敲击着房门，身后的男孩好奇的望着这一幕。
很快，屋子里面传来一句骂骂咧咧的叫嚷，“谁啊，这么晚了有啥事不能明天说！”
“我啊表哥，快开门，被婆娘赶出来咧！”门外的光头男子回应的时候又用力的在门上拍了几下。
里面的人听见话语便立马打开了房门，并且低声说了一句，“快进来。”
光头男子咧嘴一笑，朝身后的小男孩招了招手，孩子很听话的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可是刚进房门，原本漆黑的房间突然之间就变得明亮。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仿佛激起了男孩的好奇心，下意识的到处看了看。
天花板上吊着一颗灯泡，房间不大，没什么摆设物件，就一张桌子四条凳子。
坐在居中位置的男子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看见光头男子进来，端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开口道，“老三，你可来晚了啊！”
光头男闻言笑嘻嘻的走到对面坐下，拿起桌子上的吃食后，微微侧身，露出了跟在后面的小男孩，“这不是在路上顺手捡了一个吗？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捡的？”刀疤男面露疑色，“这荒郊野岭的你还能捡个孩子？”
“对，应该是逃难路上跟家里人走散了，我在村口草丛里发现的。可惜是个傻子，还不会说话，卖不了一个好价钱。”光头男子喝了一口水，“放心吧老大，都检查过了，啥都没有。”
刀疤男闻言朝小男孩挥了挥手，男孩见状看向身前的光头男人，见他笑着点了点头，就乖乖的走到刀疤男身前。
刀疤男举起左手，轻轻的放在男孩的头顶，一道璀璨的光芒从掌心中迸发出来，男孩瞬间感觉头有点晕，抱着猫在原地摇晃了两下。
随即刀疤男掌心中的光芒消失，而后他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默默吃东西的长发男人，“老二，带下去吧，是个傻子。”
长发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闻言起身走到男孩面前，一把抓住孩子的后衣领提了起来，男孩没有反抗，反而有些好奇的仰起头看着他。
长发男子没有搭理孩子的目光，转身径直走到楼梯口，左手伸出一抓，原本狭窄的楼梯就像被折叠起来了一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与房间内的整体画面产生了严重的割裂。
孩子看见这一幕睁大了双眼，怀里的小猫也害怕似的叫唤了一声。
而后长发男子抬手一丢，就像就垃圾一样把男孩丢进了洞口，再一挥手，楼梯又变回了原来的楼梯。
光头男子见状，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砸吧了两下，笑着说，“二哥这手幻术是越来越牛了啊！”
男孩被丢下洞口并没有慌乱，反而还在好奇的时候就落地了。
由于没有准备好，结结实实的坐了一个屁股墩！
尾椎骨传来的疼痛不禁让他闭上了双眼，皱起了眉头，缓了好一会儿。
之后男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能够看清一点周围的环境了，就起身向前面慢慢的探索。
才走了几步，突然“咚”的一声。
男孩被东西给绊倒了，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怀里的小猫也被吓得在男孩的怀里挣扎了几下。
男孩缓缓爬起来，跪坐在地上，揉了揉额头，又缓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地上和前方摸了摸，确定安全之后再向前方挪动。
突然之间男孩的手摸到一样东西，但是那个东西会动！
刚刚摸到就不见了！
男孩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由加快了挪动的速度。
终于，又摸到了！
有温度！
男孩用力按住，缓缓低下头，闻见一股怪味。
当他的鼻子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
是一只脚！
男孩愣住了，然后手撑住这只脚掌，身子跟着目光顺势往上看去。
两人的目光刚好交汇。
随即那道目光的主人紧紧闭上了眼睛，头埋在膝盖上，双肩开始有节奏的抖动。
男孩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收回了按在人家脚上的手，然后并排紧贴着这个看上去比他还瘦弱的孩子，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无声啜泣的孩子本来以为又要受欺负，但是想象中的推搡殴打并没有到来，反而听见了旁边沉重的呼吸声，刚刚那个按住她脚的人已经睡着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偷偷向旁边看去，发现旁边的那个人果然睡着了，原本害怕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就看见那个人的怀中突然亮起两点绿光，吓得她连忙把头又埋在膝盖上，整个人害怕得发抖。
而后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东西跳在了她的肩膀上，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惊叫的时候，一声奶气十足的“喵~”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震惊的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肩膀的小猫，眼神变得温柔，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小猫也温柔的舔了舔她的手。
随后小猫跳到她的怀里，扭动了一下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又轻轻的叫唤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女孩见到这一幕，仿佛是心里得到了一点慰藉，靠在墙上缓缓睡去。
“咚咚咚”
“咚咚咚”
男孩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往上看去，发现带他来这里的光头男子正蹲在离地两三米的铁窗边使劲的敲打着铁窗，嘴里还叫嚷着，“开饭了开饭了！”
随后男孩发现自己怀里的小猫不见了，带着茫然四处看了看。
借着从铁窗中透进来的光，男孩发现这里居然出乎意料的宽阔，有十多个孩子，却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快速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小猫。
这时男孩觉得自己靠着的东西挪动了一下，于是转头看去，发现旁边是个披头散发的孩子，整个人侧对着他，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似乎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男孩本没有兴趣，正想转过头再好好找找自己的小猫在哪，恰好一声软萌的猫叫从旁边这个孩子的怀里传出来，男孩顿时凑到旁边这个孩子的面前，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的四目相对，抱着猫的孩子不敢看他，低下头半闭着眼，却看见男孩直接把手伸进她的怀里，一把把小猫拿了出来。
被人一把揪出来的小猫仿佛是有起床气，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一口就咬在男孩的手上，但当感受到男孩熟悉的气息又立马松了口，只是软萌的叫着，随后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泪眼婆娑的小女孩。
小猫在男孩的手里挣扎了几下，男孩有些疑惑，但还是放开了它。
只见它又跳回了小女孩的怀里，亲昵的舔了舔小女孩的脸。男孩看见这一幕，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有多想，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睛盯着铁窗边的光头男人。
光头看了看地窖里面的孩子差不多都醒了，笑了起来，“老规矩，一个一个来。”
“今天的第一道菜，你们有口福了！”
“村口大黄吃剩的狗粮半碗！谁要！举手！”
男孩还在思索的时候，就看见地窖里面的所有孩子都举着手跳了起来！
包括他身边的这个小女孩！都一窝蜂似的举着手冲向铁窗下！
光头咧着嘴笑道，“不要急不要急，今天管饱！”
随后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昨晚他带来的那个小男孩还傻傻的呆坐在原地，目光一闪，伸出手向男孩招了招，咧嘴笑道，“诶！那边的小傻子，过来！”
男孩见状慢慢起身走过来，抬头看向光头。光头此时又说，“要不说你小子运气好呢，被我捡回来了，罢了，今天的第一道菜就送给你了！接好！”
说罢就将一个塑料口袋丢给了男孩，男孩一把接住，就听见光头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能不能吃上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旁边一个男孩伸手向他手里的塑料袋抓来，男孩下意识的将塑料口袋保护在怀里，可是根本没有用。
四周的孩子把他围了起来，撕扯他的衣服、头发。
有人直接给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可是男孩仍然死死护住了怀里的塑料袋。
光头见着这一幕，开心的笑了起来，嘴里也开始说道，“开始倒数！三！”
有人开始踹他的头！
“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踹他的头！
“一！”
随着倒数的停止，瞬间没有人再向男孩出手。
男孩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光头，光头笑嘻嘻的说，“小傻子不错！第一道菜归你了！”
紧接着又说，“第二道菜，爷几个昨天吃剩下的村口大黄！”
“来！举手！”
光头的话令刚刚那些孩子惊呼了起来，瞬间点燃了他们的热情！
呼声比上一轮还热烈！
在他们的认知里，第一道永远是最好的，后面的只会越来越差！
但是今天不一样！
早知道刚刚不那么用力了！
等会抢不到怎么办！
光头看着下面热闹的景象，阴恻恻的一笑，从身后抓出一根带血的骨头，随意一抛，“接好了！”
“谁拿到是谁的！”
当接到的人享受了一番刚刚男孩的待遇之后，光头又抛出一根，如此往复。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没有拿到，其中就有那个小女孩！
可当他们眼巴巴望着光头的时候，光头却说，“好了，三爷的东西都发完了，剩下的四爷来给你们发！”
光头说完就从铁窗边走了，继而出现的是昨晚给光头开门那个精瘦汉子，只见他蹲在铁窗边，“让爷看看有几个小可怜还没吃饭呢？”
他伸出手数了数，随即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这可怎么办呢？还有四个没吃呢！”
“可是。”他的音调开始怪异，人也站了起来。
“爷只有一泡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开始肆意挥洒。
底下的四个孩子面如死灰，却没有人敢离开半步。
片刻后，精瘦男子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去。
这四个孩子也垂头丧气的缓缓走回原本各自的位置。
在男孩成功保住食物之后，女孩就把猫还给了他，此时女孩一边走，一边抓起地上的土灰擦拭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男孩呆呆的看着她，她躲避着他的目光，静静的走回属于她的角落，又保持起了她最开始的姿势，头埋在膝盖上。
突然，她闻到了一点让她忍不住吞口水的香味，抬起头一看，男孩蹲在她的对面，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把塑料袋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有些迟疑，不敢相信。
在这里她不敢相信所有人。
她没有理睬，重新把头埋在膝盖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保护自己。
可是诱人的香味一直在她的面前。
她吞了好多口口水，却越来越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耐不住了。
抬起头，发现男孩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很好听，“给我吗？”
男孩思考了一下，用力的点了头。
可能是男孩鼻青脸肿的模样加上一脸认真的表情过于滑稽。
女孩哭着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吃了一小口，就把塑料袋还给了男孩。
男孩茫然的看着女孩，摇了摇头，伸出手往塑料袋里抓了一把饭出来又递给女孩。
女孩说自己已经吃饱了，男孩没有勉强，照着女孩刚刚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口。
真的难吃！
于是把手里的饭喂给怀里的小猫。
女孩看着男孩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是家人吗？”
男孩茫然的看着女孩，又摇了摇头，继续喂猫。
这时女孩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边跟男孩说话一边用手比划，“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男孩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这时小猫也吃完了，从男孩的怀里跳到女孩怀里。
男孩看着手里剩下的饭，思考了一下，又放回塑料袋里。
他们对面的几个孩子见状拎着刚刚抢到的狗骨头走了过来，唇齿之间还带着血丝，长得最高大的那个孩子居高临下地对男孩说，“你们都吃饱了吧，把剩下的交出来！”
男孩看着他，摇了摇头。
“呼”
狗骨头带着风声一下子敲击在男孩的头上，不规整的骨头断口划破了男孩的皮肤，瞬间就有鲜血留了下来，可能这种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动手的孩子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愈加跋扈，“再问你一次，交不交！”
男孩也没有害怕，茫然的摸了摸头，然后仔细看了看沾染在手上的鲜血，脑中疯狂闪过一些画面，然后他面露狰狞，松开了手里的塑料袋，痛苦的双手抱着头。
领头的看见男孩松开了塑料袋，弯腰下去提了起来，“早交出来也不会受这个苦，我们走！”说罢带着其他几个孩子走回他们的位置。
女孩连忙扶住男孩快要倒地的身体，小猫则跳到男孩头上轻声叫着，然后低头轻轻舔舐男孩的伤口。
所幸伤口不深，没多久就不再流血了，但是男孩依然痛苦的抱着头。
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突然回想起之前自己难过痛苦时，妈妈都会把自己抱进怀里，自己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于是女孩强逼着自己回忆那时的美好，再生硬的学着记忆里的动作，流着泪把男孩抱入怀中，手轻轻拍打着男孩的背。
片刻之后男孩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轻轻挣开女孩的怀抱看着女孩。
女孩忍着泪水笑着对他说，“没事了。”
男孩这次没有思考就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擦拭女孩脸上的泪痕。
女孩笑着哭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女孩对男孩说了很多话。
“我叫方橙，橙子的橙，你吃过橙子吗？可甜了！”
“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啊？是不是跟我一样为了帮他们带路？”
“你放心，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
“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面有人问我相不相信光。我说我相信，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你有名字吗？要不我帮你取一个？那你就跟我一样叫方程，爸爸妈妈教过我，‘程’有路的意思，你要牢记我的教训，以后不要随便帮人带路！”
......
男孩的学习能力很强，除了依然没有学会说话以外，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比如抢食、打架。
现在在这个昏暗的地窖里，方程的唯一对手，就是那次抢走他塑料袋的高大孩子，高大。
方程对时间的感知很敏感，从他开始学习打架开始，在抢食时间前就会站起来向对方径直走去。
高大最开始觉得很莫名其妙，碍于面子还是派出了身边的小弟打车轮战，但是随着方程变强，再加上小弟们被揍怕了，渐渐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赢家才能吃残羹剩菜。
这种习惯光头当然也知道了，当他有一次兴致勃勃的拿出一块上好的肉排，想看人群争抢食物而头破血流的时候，却发现人都把方程围了起来，而方程就站在下面直勾勾的盯着他，尽管他把肉排丢给其他人，也没人敢去拿，而当方程拿走了之后，之前地窖里的头号人物高大又站在方程刚刚的位置看着他，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所以当他发现了这件事之后，放饭之前他都会在铁窗前欣赏两人的对决，这可比野狗抢食好看多了。
方程睁开眼，习惯的向左边看了看，方橙抱着小猫还没有醒。他小心翼翼的起身，没有叫醒她，昨天被高大玩阴招输了，方橙可是哭了呢。自己不想看见她哭。
于是方程径直起身，没想到对面的高大也同时站了起来。方程摆开架势，却见高大举起双手，笑着对方程说，“哑巴，今天的第一道菜让给你，明天你让给我，咱两轮换着来，怎么样？”
方程面露疑惑。
高大继续说，“说实话我们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打不动了，你觉得这个提议好你就接受，你要是不接受我们也不怕你！是打是和！你给个信！”
方程还未作答，就听见光头阴恻恻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哎哟哟，这地窖成你们家的了？”
高大面色一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可是为时已晚，光头手中突然出现一条绿色的光鞭，一鞭子就抽在高大的脸上，然后手腕一转，光鞭朝着方程袭来，方程连忙双手护住头部，鞭子从方程的手臂划过，瞬间撕破了方程的皮肤，留下两道粗红的印记，隐隐渗出血珠。
“再让老子听到这种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你的嘴就别要了。”光头恶狠狠的对着高大说，然后转头，“小傻子，你可别跟他一起犯糊涂啊！”
说完就站起身，“今天都没饭吃！”
光头的动作闹醒了所有人，方橙看见方程破裂的手臂，眼泪就掉了下来。
方程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捂嘴的高大，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但是没有表示什么，转身朝着方橙走去。
面对方橙关心的眼光，方程只是摇了摇头，就继续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听见方橙在耳边对自己悄悄说，“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