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狱悲鸣——诞生(三)
虽是说“请”但是态度却过于强硬。
将原因归结一下,这无非是刘伟的不爽。
是的,他很不爽。
今天的局面是他努力很多次得到的结果,白倩不是个傻白甜他很清楚,甚至白倩瞧不起他他也知道,刘伟也不在乎白倩瞧不起他,因为白倩需要他适当的“嚣张跋扈”,他从来不介意白倩直接从明面上就表现出了这一事实,因为他知道,相比较于白倩的“需要他”,他“需要白倩”更加不可或缺。
他不爽漠然和白倩搭上关系,他痛恨不声不响的偷袭者,厌恶一切可能的竞争者,
哪怕,这根本就是莫须有,
哪怕,白倩可能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他拦住了这个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
由于二中的校风独特,萧勇刘伟等人的嚣张跋扈在二中看来并不是恃强凌弱的黑点,而是来自在生存圈中的生存压力,一些敏锐的学生发现,二中在刻意营造一种体面的无规则竞争,他们在“基本体质”和“生存”上面取一个中间值,因此就需要一些知道分寸的“压力”。
刘伟就是这样的一个“压力”
长期以来的高位,让他的自信以惊人的程度膨胀,尽管他清醒的知道这种自信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依旧陷入深渊。
而就在他的自信处于一个顶峰之时,漠然和白倩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勾搭上了。
这让他莫名的有了一种“被绿了”的愤怒感,即使他知道双方并不算恋爱关系,甚至暧昧关系都不是,但他仍旧愤怒。
人性最本质就有一种占有欲,这种占有欲是病态的,扎根于人性最深处。就像野兽划分地盘,这种单方面的“占有”充斥在刘伟的心头。
“兄弟,我请你.......”
于是,刘伟咧着嘴这样说。
“哗......”
雨好像大起来了,它暴力的拍打这砖瓦,在青黑色的屋檐之上播散出一层水雾,从瓦片上落下的不再是珠帘,而是涓涓细流,在地板上绽放出水花。
吐出一口沉闷的空气,新吸入的空气带着水雾的冰凉,漠然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色条纹球杆,就如同曾经无数次面对这种情况的反应一样,沉默了下来。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人用这样的语气,态度还有方式来对待自己了。
仿佛从他踏入这个学校就是这样,仿佛从来如此。
老实讲,漠然并不在乎这些,哪怕现在那球杆正以一种微不足道的力量横在自己面前,漠然的心情也和曾经被刷分那样波澜不惊,他能够看穿他们在想些什么,知道刘伟为什么不爽,以及....知道白倩为什么不去阻拦。
“不了”
漠然轻轻的把刘伟拦在自己已然被打湿的校服的球杆拨开,拒绝道:“我没时间”
白倩微微的将眉头一挑,虽然知道了漠然会拒绝,但当他真的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还是很惊讶。随后就是恍然——她终于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了她之前在漠然身上感觉到的不对静在哪了。那是与漠然性格不符合的一种强硬,这种强硬就像是大地上的泥土和山脉,不起眼但是以最朴实的方式存在着,这种强硬的性格深埋在漠然的身上,以至于白倩两年下来才发现。
随后她把视线从这个倔强的小子身上移开,看向了刘伟。
刘伟一脸笑容,因为漠然的回答就是他想要的。
就像萨拉热窝的那把枪一样,
任何矛盾的爆发都需要导火索和火星。人类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化为最原始的野兽,用利爪,用棍棒,甚至用牙齿来解决掉争端和矛盾。
漠然的拒绝就是那颗火星。
“哎.....”
刘伟马上就再次伸出了球杆,拦在了又一次想要离开的漠然身上,阻拦的力度也稍微加大了些。看见前面的动静变大了,刘伟的“兄弟们”也齐齐拦了上来。
“喂!别不识好歹啊?”
他们的表情有着些许狰狞,有着些许自豪。
生命是孤独的,在广袤无垠的时空里,每一个意识都是孤独的个体,从诞生之出就在一群和自己外貌相同的生命一起活着。
漠然找不到同类,也从来没去想过找到同类。
刘伟笑着,轻轻的将球杆往前拉了一点,然后重重的排了两下漠然:“别这样不给面子,漠然”
“我知道你的家庭,这样的苦难让你难以去游乐消遣”
刘伟的视线越过了双手抱胸明显看戏的白倩,看向了那个眼神冷淡的少年。
他的家父就是台球厅的老板,很多时候刘伟放学都不会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而是拉起一些同学兄弟来到这里玩乐,时间长了就免不得了解一些这里的事情,具体时间他也忘了,但是他还记得,很久以前,这里的街道上流传这一家的悲惨事迹。
某一个小孩,在年幼时便丧去双亲,从来不会笑。奶孙二人相依生存,正当孩子慢慢长大,快要站稳脚跟之时,奶奶身体忽然垮掉,小孩年纪不大便已独自生活。
这个非常久远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出来,在磅礴的雨水下和面前的人重和在了一起。刘伟这才知道,原来故事的主角就在自己面前。
故事很悲惨,但是刘伟却一点都没有触动。
于是他开口:“所以我请你,请你体验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生活,这不好吗?”
.......
漠然依旧没有表情,但是白倩则看起来有点好奇,侧着脑袋看着刘伟。
刘伟想要拉低漠然在白倩心中的价值,因为这无疑是最好的让白倩远离漠然的方法,没有人喜欢弱者,二中里头脑清晰的人更加如此。所以刘伟要把漠然形容成一个可怜的弱者。
就像沿着街道的老狗,怯懦的乞丐。
所以看见白倩好奇,他更兴奋了,他兴致盎然道:“漠然,我知道你父母早早逝去,你老是和你奶奶走在一起。”
“是那个老年人?喜欢笑着在街头和菜贩子讲价的那个?”
“我也知道她现在在医院里,你老是来回奔波就是因为她吧?”
刘伟上前两步,用仅三人能听到的话语道:
“听着,漠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可怜虫,在面对残酷的生活时厌恶且恶心着一切,所以你老是冷着一张脸,因为你享受不到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你已经忍受了一切,那就再露出一张笑脸,给我献媚起来,这样说不定你的生活会变好,体验自己不曾体验过的生活.......”
“瞧.....你现在要是笑一下,我以后让你跟着我,你要是笑一下,我以后能让你跟着我,捡一点剩汤剩水来喝”
他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叶稍微大了一点:“别怀疑,这已经够你体验从没见过的生活了”
他张开双手,装作无奈的耸耸肩:
“这难道不心动吗?”刘伟故作疑问。
当他再次看向白倩时,后者已经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刘伟还以为是自己的行动成功了,心中舒服。
然而白倩只是单纯的的因为这个消息而惊讶,因为她是漠然的同桌,却对这些消息一点也不知道,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来对于这个同桌了解的情况及其稀少,然后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刘伟的话,这个悲惨的故事很难想想会在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身上发生,但是发生在漠然身上却异常的合乎情理,
似乎,诉苦和流泪不是这个少年面对残酷世界的控诉,无声才是他对世界倔强露出的锋芒。
。
漠然看向了来时的方向,在大雨磅礴的兰城里,瓦片后的兰城中医院算是这一片少数的高层建筑,在这片古风街道,他能够稍微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白色墙体,还有上面历经风雨的标注字牌【兰城中医院】
“喂,我在给你说话呢!”
被无视的刘伟愤怒的吼道。
球杆往前一伸,就像是一次满分的开球,让他的细胞欢呼雀跃,浑身舒爽。后退两步的漠然感觉自己的脸上飘来了无数雨滴,猛烈的雨水在他肌肤各处滴落,漠然能感觉自己的校服湿透,粘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雨水猛烈,让他睁不开眼睛。
漠然站在雨中,闭上眼呼吸。
而在他身前,是举着球杆的刘伟。
白倩被这一幕弄的侧开了身子,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看在站在雨中的漠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刘伟。
此时的刘伟已经被一群朋友围住,他们看着雨中的漠然,就像诚挚的教徒看着一个异端。
.......
........
.....(翁......翁.....翁.....)
这片空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雨水的声音,直到被漠然兜里的原始铃声加振动打断,漠然睁开了眼,拿出了不断被雨水趟过的手机。
“.......”
他在众人面前接通了电话,手机那头无比安静,让漠然想起五岁那年的十月初五,那天天边山脉的半轮落日,绯红色红芒和一缕缕云霞,那天满天荒野的风声呼啸,但是漠然感觉寂静到了骨子里,就像现在这样,就像现在,及使身处与暴雨之中,-他也感觉到了冰冷的窒息。
“喂”
漠然满脸雨水的轻轻开口,那声音在暴雨之下就如同抛入大海,也不知道对面听到了没有,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直到很久以后,对面才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漠然,
你奶奶去世了”
“今天早晨去的,我们发现时,已经...........”
“......”
电话那头的声音慢而稳定的诉说着人的苍老与离去,诉说着这个世界万物都惧怕的归宿,所有生命都想逃避的结局。
死亡。
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漠然才发现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他感觉到一种解脱,如同置身于旷古的荒野,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嗯”
漠然如同往常一样开口。
却又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的轻声。
仰起头,这时的漠然分不清眼角到底是不是雨水,水滴不断的顺着他的脸庞流到下巴然后滴落,他左手紧紧的在衣兜里握成了拳头,
那黑色的校服里,他握着锁链,握着解药。
紧紧的,握的指尖泛白。
漠然扫视了一圈自从拥有记忆就如此的古风街道,往事的很多回忆都慢慢涌现,化成虚影慢慢浮现,然后消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悲伤,
他知道,人是复杂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他生命之中的那一抹色彩,彻底消失了。
连同那满天雨水中血红色的十字架,也变成了黑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