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这件事发酵了起来,闹出了很大的新闻。
医院的走廊也有人在议论,当局者听到那些议论很是烦躁,顾铭将门关了起来,默默地守护在病床前。
宁钰现在还没醒,他没有通知他的家人,他没有权利做这个决定,这么大的事,得有宁钰的发话。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脸色了无生气,沉沉地睡着,仿佛永远不会醒来,从白日到黑夜,他昏迷了十多个小时。
外面正在下雨,天从早上就不好,闹到现在总算是下起雨了,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屋子里不受外界的喧嚣。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不是别人,是韩川,韩川先往病床上瞟了一眼,担心地说:“还没醒。”
顾铭两手掩面,有些疲惫,他在这里坐了一天,闻声微微叹了口气。
韩川来到病床前,控制着音量,小声说:“他待会醒了,可能需要做一下笔录。”
顾铭知道这个流程,看着宁钰苍白的面容说:“再等等吧。”
韩川也很是担心,他没想到第一次自己的正式出警碰见的是宁钰的案子,他也许久没见宁钰了,距离上次分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两人偶尔有信息联系,但是也少,谁知再碰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里。
韩川自责地说:“都怪我,我太大意了,否则……不会让他把枪抢走的。”
“这不是大意的问题,他想死,总有办法。”顾铭对陆从没有任何同情心,想起来也全是冷酷,陆从想要的是他的命,他不会宽容大度地去可怜他,何况两个人本就没什么交集,陆从的死,在顾铭看来只是一个陌生人死去。
但是这个陌生人和宁钰有太多牵扯不清的关系,他没办法简单地看待这件事,他也知道宁钰会受很大的波动和心理阴影,顾铭现在就害怕宁钰醒来之后的情况,他怕太差劲了,即使陆从恶贯满盈,可是他在宁钰身边也这么多年了,感情根深蒂固的,对于他的死,宁钰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
韩川十分自责,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他这个新手警察仍然问题百出,今天还是特意求队长让他一起出警的,他想历练,没想到闹成这么大的祸事。
韩川愧疚不已,心中埋下了谨慎的种子,以后做任何事都不能这么大意了,尤其身为一名警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制服是多么大的责任。
“那我先走了,还有工作。”事后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处理,韩川没有多留,拉开房门,准备离开。
“我想问你个问题,”顾铭把他叫住了,韩川回过头,顾铭依然是看着宁钰,目光如炬,他问:“谁报的警?”
他没有报警,宁钰看着那群警察的眼神,明显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有第三个参与者。
韩川轻声说:“你不知道吗?宁叔给我发的消息。”
顾铭回过头,皱着眉问:“宁钰父亲?”
韩川不明所以,只是老实地交代着:“对啊,宁钰有危险他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铭阴谋论了,他慌张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整个事件变得扑朔迷离,如果宁父早就知道,怎么会不避着这件事发生?还是这件事就是宁父亲手策划的?怎么会呢?什么目的?能赔上他儿子的安危。
顾铭瞬间看不懂局势了。
韩川的声音响起:“还有问题吗?”
顾铭摇摇头:“没了,你去忙吧。”
韩川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顾铭扭回头,头脑风暴着,但是一点信息都没有,太多想法和猜测刚刚出现就被他扭断,他不能这么猜测一个父亲的角色。
顾铭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的手指插进发丝里,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宁钰醒了。
顾铭第一时间发现,什么也不想了,迅速抽离思绪,连忙上前探道:“宁宁。”
宁钰睁开眼睛,脑子沉重,无数个画面在脑海里播放,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淹没了顾铭的呼喊。
宁钰露出痛苦的模样,他捂住了耳朵,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还有不清晰的顾铭的叫声,他五官扭曲,饱受折磨的脸让顾铭心慌不已,顾铭叫来了医生,围着病床查看宁钰的情况。
顾铭退出去好远,给他们留出空间来,他隔着人影去看夹缝中露出的小脸,顾铭的心跳加速,惶恐和不安也在折磨他。
回想这些天的经历,这一年发生的事,顾铭不知道怎么去改变,怎么重启这一年,他甚至想回到宁钰年少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把所有不该出现的人拦截在外……
顾铭扶着额头,无力地靠在一边。
时不时抬起头观察宁钰的情况。
医生告诉他,只是短暂的耳鸣,不用太担心,别刺激人就行,让他慢慢静养就能恢复,顾铭这才安下心。
等众人离开,顾铭才来到病床前,宁钰转头看着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顾铭两手盖在额头上,一双眼睛疲惫至极,他伸手摸了摸宁钰的发丝,撑着一抹僵硬的笑,柔声说:“还好吗?”
宁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很疲惫,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样子,宁钰将目光放在顾铭的胳膊上,顾铭接收到,对他说:“我也没事,医生处理过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宁钰收回目光,看着外面的天气,恍惚地说:“不要告诉我家人。”
顾铭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原本也没那么做,但是他的手顿住了,因为他不需要告诉,因为这件事情,宁父可能早就知道,他现在拿不定主意,答应着说:“我知道。”
宁钰虚弱地问着:“下雨了吗?”
顾铭低声说:“嗯,晚上开始下的。”
宁钰思绪跳跃:“我在这里躺多久了?”
顾铭说:“十一个小时。”
宁钰两手交叠,转过头,看着顾铭:“我想回家。”
顾铭轻声劝道:“你要留院观察。”
宁钰摇摇头:“我没有事情,我不想在这里躺着。”
顾铭叹了口气,说道:“好,你想去哪?”
宁钰说:“随便。”
顾铭没有把他送回去,也没有送到那个公寓里,在那里没人照顾,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把他带回了自己外面的那所房子,宁钰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顾铭希望熟悉的地方能给他一点温暖的感觉。
已经是晚上了,但是宁钰昏迷太久,根本没有困意,他躺在床上,知道这是要休息的时间,可是他睡不了,脑子无比清晰。
顾铭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宁钰闭着眼睛,他不想说话,所以只能装睡,可是睡又睡不着,他只能闭着眼假寐。
也不知道这样躺到了夜里几点,总算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睡去,可是丰富的梦境还在不断侵袭,宁钰睡得不安稳。
“你确定他爱你吗?他爱的不是姓温的吗?他是你的将来吗?”
“你猜你和温知行同时遇到危险,他顾铭会选谁?”
“你连第一时间回答我这个人是你你都做不到。”
“我不会伤害你,我是那么爱你。”
“宁宁,过来!”
“我给你五秒钟走过来,否则我就让你听到枪响!”
“砰!”
睡梦中的宁钰被惊醒,满脑袋的热汗,顾铭还没有睡,看见他这个情况,立马围了上来,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宁钰呼吸粗重,他靠在床头,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和被子,耳边的嗡鸣声又开始了。
顾铭把人拖进怀里,不让他一个人缩在那里惶恐,他紧紧抱着宁钰,把他颤抖的身体揉进怀里,他的手按在他的后脑,不断抚摸着他,妄图给他一点安慰,暗夜里两具身体紧紧相依。
宁钰这样被拥抱着,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才逐渐有所安稳,顾铭缓缓松开他,“我在这里。”
宁钰的思绪并不在正常的轨道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顾铭向他解释说:“这是我们的家,很安全,我们在这里过了三年。”
宁钰的下巴垫在膝盖上,缓了很久,忽然说:“我想要我的猫。”
顾铭问:“什么猫?”
宁钰说:“胖胖的猫。”
顾铭柔缓道:“在哪里?”
宁钰说:“在家里,你把它带给我行不行?我不想回家。”
“好啊,我去给你拿,你等我一会好不好?”
宁钰用力地点了点头。
顾铭嘱咐道:“别睡了,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他睡不好,不知道又会梦见什么,顾铭不放心。
宁钰还是点头。
顾铭揉了下他的脑袋,站了起来,走出房间,他拿着手机,在深夜里给他爸打了电话,虽然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但是顾铭说起宁钰的事,他爸还是过来了。
顾铭交代了几声,让他爸什么都不要问,在一边看着宁钰就行,可以时不时跟他说句话,等他回来就好了。
顾父了然,让顾铭去吧。
这会外面还在下雨,顾铭披了件外衣,撑了把伞,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外面黑压压一片,门口的路灯没精神地照射着,撑着一小片明亮。
顾铭把车倒出来,去往宁钰的家。
_
凌晨两点的宁家,房间里还有灯光。
书房的座椅上,仰面躺着一个人,是宁父。
窗户没关,外面的雨声清晰,时不时一道雷电闪下,惊扰着人心。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有人站在门口通报,说是有人找,宁父准许了,进来的是顾铭。
顾铭今天晚上本就带着问题过来的,看到这么晚宁父还没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来错。
他从未跟宁伯雷单独相处过,他听说过他的威名,但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风云人物来看待,顾铭这辈子没想过跟这种人物有所交集。
宁父没有回头,听着脚步声,问道:“宁宁不好吧。”
原本猜测的想法被证实,顾铭站在宁伯雷的后面,说道:“我能知道事情的全貌吗?”
宁父微微一笑,只是客套地一笑,顾铭不知道他在客套什么,宁父说:“不要往深处想去,知不知道对你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所以,宁父知道这件事,知道陆从的想法,知道他会行凶,那么宁父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好,我可以不知道,”顾铭说:“您是长辈,我没有质问的意思,我向您提几个问题可以吗?”
宁父摊了摊手,示意他问。
顾铭问:“您知道陆从的心思吧?”
宁父仍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眼里什么情绪,“他是我带出来的,我看不出来是不是有点没道理?”
“您是故意利用他的?”
“不存在利不利用,他自愿的。”
“那他向宁钰行凶,您也知道?”
“他会吗?”宁父深意地反问:“他的目标是谁,你这个当局者应该很清楚吧。”
顾铭看着宁伯雷的背影,大半个身子都被座椅挡住,看不完全,只能看见一个没有动静的脑袋,顾铭继续问:“您知道他的心思,但是您不支持他,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伯父。”
他这句伯父叫得很合时宜,也很有深意,仿佛提问之中这句就是质疑,提醒他什么似的,宁父心下明晰,说道:“他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多了,野心太大了,妄图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
顾铭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如果已知对方不爱你,那么你就要收起你的野心和贪欲。”宁父转过身,终于正面对上了顾铭,他看着这个英俊挺拔的身影,目光犀利,仿若警告:“我不喜欢贪婪的人。”
顾铭语气沉重了下来:“您不是吗?”
宁父勾唇一笑:“你胆子很大啊。”
顾铭直面着他,很多话没挑明,例如走到这个高位的人,没有欲望,没有贪心,谁会相信?
宁伯雷很不简单,甚至比传闻都深得多,但他顾铭不感兴趣,他喜欢的是他的儿子,对这位父亲的威名,只是听听而已。
“不过你说对了,正因为我是,我才知道贪婪的人为了目的都能干出什么来。”
顾铭低头看了眼地板,已经不想再去看宁父那张脸,他低声说:“你不怕宁钰失望吗?”他已经猜测出来了,整件事情,可是有人不希望挑明,他尊重长辈的意见。
宁父抛出几个字,语气里全是无奈:“他会不会失望,全在你。”
顾铭点了点头,是一种无能为力,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今天来不来都无所谓,最终的答案还是这样。
之前没有感受,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对那死去的人有了一丁点同情心,顾铭眼睛里不带有色彩,行尸走肉地问:“最后一个问题,放弃这颗好用的棋子,您难过吗?”
宁父没有再回答,他沉默了。
顾铭没有逼问,有时候不答,就是回答。
顾铭了然,没有再多嘴,剩下地他不想知道了,今夜都是惊喜,他转身离开。
“现在他的身边干干净净了,”宁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带着无尽的沧桑:“你们顾家很干净,这是我喜欢的一点,给宁钰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你能做到吗?”
顾铭听完,抬步就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向谁保证,他什么多余的话也不用说,这不是宁钰一个人的期望,他早就希望有这么一天了。
顾铭出去后,宁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想起前两天的夜里,也是在这个书房,陆从站在他的身侧。
“向我证明,”宁父从抽屉里掏出一样东西,放置在桌子上:“你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那天夜里也是这么大的雨,雷打在窗外,两个人面庞煞白,灯光照射着桌子上的手_枪,决然又危险。
_
顾铭回到家时,雨还没有停,宁钰也还没有睡,依然保持那个他离开时的姿势,顾铭怀里抱着猫,让父亲先回去。
顾父问了几句,顾铭都交代了,顺便问了父亲宁钰的情况,顾父说没出什么事,一直这样。
顾铭放心了些,没有远送父亲,他抱着白猫进了屋,坐在床边,把猫递到宁钰的视线里。
“猫。”宁钰慌忙接了过来,抱进怀里,这猫很依赖他,一直都是,大半夜被这么折腾也没脾气,安分地趴在宁钰的腿上。
摸到那柔软肥嘟嘟的身体,宁钰仿佛找到了一点点慰藉,他紧紧搂着猫儿,抬头看顾铭,他的脸色沉重,宁钰问:“你看到我爸了吗?”
顾铭如实回答:“看到了。”
宁钰小心地问:“他没有问什么吧?”
宁父的话言犹在耳,但顾铭一个字都转述不出去,他低下头,若有所思的脸上满是惆怅,他忧心忡忡的,让宁钰也不安:“他知道了?”
顾铭抬起头,对宁钰一笑,说道:“他不知道。”
宁钰放心了下来。
顾铭的手伸过去,按在白猫的身上,他看着宁钰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顾铭低下头,眼睛浑浊,语气清醒:“放心吧,他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吧,什么都不要知道吧,如果已经对自己的父亲很失望了,那就不要再罪加一等了。
心只有那么大,不能全被失望填满,日子还要过,他们还有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