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落孤城
易小灯翻着书,今日与妖如玉一见,使得他平静了几年时间的心思又不大安宁起来,往昔在益州城的种种经历不经又浮现出脑海。
“呼~”
吐出一口浊气,他合上书,走出房间,黄昏渐渐褪去,黑夜在大地上蔓延,孤城的落日格外大且圆,最后的点点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往事袭来。
那还是曾几何时,彼时的他,还是风生水起的易氏少主,少年英气,挥斥方遒。
此刻想起,方才觉得那还是一段当年得意的人生,换如今在孤城的新亭潦倒,却是大相径庭,妖如玉甚至都没能认出他来!这就是证明。
伸出手掌看了看,多年在孤城生活的手掌格外粗糙,一条条掌纹如同沟壑般纵横其上,茧子就像土豆色的小山包矗立其间。
为什么不抓紧时间修行呢?
他想。
不过还没容得他多想,粗暴的敲门声就将他惊了过来。
此时心中虽有悸动,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来人是谁,易小灯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开门。
他是民生街上为数不多的外籍人士,又在北城楼当职,此地无亲故,能来造访他的,也就只有他的顶头上司——何桑梓了。
“干嘛?今天我表现得不好?”
易小灯将门打开了一个小口,从夹缝里伸出头,同何桑梓说道,很明显没有请何桑梓进来一坐的想法,甚至语气里也听不到分毫尊重。
“有事!”
本以为何桑梓会大怒,奈何今日何桑梓的眉头格外不展,干净利落的说明来意,何桑梓看向易小灯。
“进来说吧!”
易小灯在孤城生活了几年,就在何桑梓手底下工作了几年。九年来,孤城四城楼中,北城楼是何桑梓最长光顾的一处地方,易小灯对于何桑梓的熟悉自然也不在话下。
见着何桑梓愁云惨淡的眉头时,易小灯第一时间收起了他的玩笑脸,门户大开,何桑梓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关紧了门。
“何事?”
深知有急事的易小灯此刻与何桑梓的心情分外合拍,问起话来也是干脆简洁,并无闲扯的意思,多年的上下级关系,两人在危急时刻交流甚是默契。
“昨夜流星!”
何桑梓依旧很简洁,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送走了妖如玉,何桑梓却没有半分轻松,在将军府踱步了半天,最终他轻敲桌子,径直向易小灯家奔了过来。
妖如玉虽然没有明说,但在他看来,妖如玉只是妖神宫的探路先驱,九大修行门派,离孤城最近的便是妖神宫。
流星落孤城,各方势力怕是早已察觉,甚至孤城中的某些个人,已经蠢蠢欲动,只不过局势不明,这些人尚在蛰伏之中。
但何桑梓急,比任何人都急!
所有人都在等,只有他不能等!
当年一颗流星落在可汗王国的地界上,最开始没有任何势力上心,均自顾自的忙着征伐夺地,直到多年安静的可汗王国突然发兵西征,一个名叫棋阁的修行势力猛然崛起。
各大门派这才意识到,流星不仅炫彩,而且很不简单。
因为那颗流星,直接造就了一个超级修行门派!
因为那颗流星,可汗王国从一个宵小之邦瞬间跻身于神陆帝国!
因为那颗流星,神器天地棋盘入世!
神陆,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神的大陆,那么这世间自然以神为尊,但凡此间事物与神挂了钩,那必定是神陆至强。
神器,自然就是神陆至强的武器,凤毛麟角的存在,得一可安天下的存在!
自那次星落之后,星落之地必起征伐,杀到红眼时,便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即的圣人也会出手,不同势力间恐怖的交手刹那间便可破碎山河,一方地界可能就在一息间灰飞烟灭,哪怕最后证实那落下的,仅仅只是一颗流星。
星落即征伐,即破灭,这是棋阁崛起以后,被神陆所有人都公认的道理。
此刻,星落孤城!
孤城看似平静,如往常般伴着光明黑暗,但何桑梓却十分的清楚,全天下的眼睛从流星落下那时开始,就在盯着孤城,盯着他何桑梓。
“去看看?”
易小灯试探着说道。
他是易氏弃子,自然明白星落的严重性。
“我不能妄动!”
何桑梓的斑驳发须被门缝里吹来的晚风吹得有些散乱,他想了很久,不然不会来找易小灯。
“去我是能去……”
易小灯吞吐不定,第二个去字更是拉了个长音,蓬头垢面下的小眼睛,像一颗黑宝石般,幽幽的发着光,落在何桑梓身上。
“妈了个巴子的,我是你的上司,我他妈的不收留你,你他妈的早就死了,这时候你还要跟我谈条件!”
何桑梓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易小灯这时候居然要与他谈条件,旋即怒吼道。
“我去你丫的,老何,咱凭良心说话,我有说要跟你谈条件吗?我易小灯再不堪也曾是个易氏中人。”
易小灯眼珠子一转,没想到何桑梓这就跟他吼起来了,腮帮子一股,也跟着吼了起来。
停了一句后,易小灯又道:“你现在能怎么动?”
易小灯话语刚刚落下,何桑梓猛的一震,他确实有所失态,流星落孤城,他实在太过紧张,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他不得不绷紧全身的神经。
细下沉思一会,的确易小灯并没有说什么,且这时候去查看星落了什么,必然是冒着生命危险动身,对此易小灯并没有半句抱怨,从他不过是个北城楼当职的,已经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毕竟是北城楼当职的,所以这件事其实想都不用想他都会去做。
“我的意思是,你是孤城城主,你来我这里,不管防范的多好,那些个大人物的走狗总能看到你,等下我去了,必然会跟着我碍事,记得给我把那些尾巴抹了,免得旁生枝节!”
易小灯继续补充道,九年磨合,他和何桑梓的同步超乎常人之间,只要冷静下来,两人的神经就能对上,这场关乎孤城存亡的事情,就能找到一丝解决的希望。
“那你去,剩下的,能解决的,我都会想办法解决!”
何桑梓点头,信任的目光就像黑暗里的烛光,给易小灯无尽温暖。
“嗯!”
易小灯一口应下,动作也很利索,飞快的从何桑梓身旁掠过,拿起架子上的那把约摸三尺的剑,那把他经常跨在腰间的剑。
在腰身上将剑系好,他转身欲走,抬头间目光与架子上另外一把剑相触,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自剑身上袭来,使得他心头一震,恍了恍神。
这是把无鞘之剑!
“算了,带上你……”
嘴里默默嘟囔一句,右手轻轻从剑身上划过,眼里闪过一道剑芒寒光,随后将剑拿起,背在了背后。
转过身看向何桑梓,左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腰的酒葫芦,确定一切完好以后,迈步欲离开。
没有交流,甚至没有对视,易小灯如寻常般从何桑梓身旁走过。
走至何桑梓身侧时,门缝里吹来的风忽然急了些,撩起两人的发丝,斑驳与乌黑同时撩起,在空中完美交接,随后风止,发丝如断线风筝般垂落至各自肩头,易小灯走过何桑梓身侧。
“等等!”
何桑梓突然抬手,叫住易小灯道:“洗把脸再走!”
易小灯今儿个一直都是蓬头垢面,归来之后也未曾打理。
“怎么!净身再送死?”
易小灯止住脚步,何桑梓出声时,他的双手正落在那漏风破门的门栓上。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转过身走了回来,拿了盆倒了水很麻利的洗了把脸,顺便把他乱糟糟的头发捋了捋,虽然并未到妖如玉那般程度,但较之先前,实在好了许多。
做完一切,易小灯并未言语,再次走过何桑梓身侧,这一次,他很麻溜的开了门。
门打开的刹那,晚风扑面而来,早春时候晚风尚还带着冬日未尽的寒冷,易小灯冷不丁的耸了耸肩。
“好冷啊!”
易小灯伸出双手呵了口气,搓了搓,轻声说。
因为说话嘴里吐出一团白气,入了人眼让人完全想不起春天来了,倒是那寒冷刺骨的冬天,似乎并未离去?
易小灯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似乎那颗流星在昨日带走了夜空里所有的星星,漫天夜空如同一张黑色的幕布,连月亮都不曾流露半轮。
眼帘垂下,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咿呀咿呀的开关门声中,易小灯的身影消失在何桑梓的目光里。
好半晌后,年轻人的步伐跨过民生街尽头的青石板砖,发丝斑驳的将军锁了那烟火小巷某家的门,望着漆黑无比的夜空,喃喃了一句:
“不是要到十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