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过

第一章 死过

三天过去,再震惊的消息经过时间的酵也慢慢变得不再如同初闻般那么刺激。

因为死亡的人数太多,这件事惊动了宣化巡抚沈棨,驻军也介入查访,但很快又悄无声息。燕七满眼血丝,再次回到张家口,习惯xing躺在集市边的草垛子上,只是他再也没有往ri悠闲的心态,他想睡觉。

由于疲倦,燕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他感到有一个人在踢他。燕七微微张开一条眼缝,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燕七挥了一下手,意思不要来烦我,翻了个身诸部继续入睡。那小乞丐小声问道:“你是燕七吗?”燕七张开双眼,满脸迷惑,点了点头,就看那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沾有血迹的破布。燕七大惊,接过那块布仔细看了几眼,然后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那少年使劲扭动自己的手腕,燕七意识到自己抓的太紧了,稍稍松开,那少年答道:“我爷爷救了一个受伤的人,是他让我送这个来的。”

“那个人,伤得重吗?”燕七很小心的问。

“还行,我爷爷说死不了。”逢勤小声回答,“你是他朋友?”逢勤抬头,两只小眼睛紧盯着燕七。

燕七感觉这些天阳光从来没有如此明媚过,忽然感觉到有点饿。他摸了摸那少年乱蓬蓬的头问道:“小子,你喝酒吗?我请你喝酒。”那少年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答道:“我叫逢勤!”

“好,逢勤,我请你喝酒,走吧!”!”燕七牵着他那黑瘦的小手向小酒馆走去。

看见满桌的鸡鸭肉,逢勤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吃起来不像燕七想象般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很小心。在燕七的极力劝导下,咽了一口酒,被呛得满脸通红之后再也不愿尝试。

待两人都吃饱后,燕七嘿嘿一笑,道:“你现在可以带我见他了!”

逢勤抬起屁股,走了一步,又回身盯着桌上的满盘狼藉,大声说:“我家没有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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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在屋外的阳光下静静的嚼着干草,一个老人蜷缩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杵着一根长木棍,眼神迷离。屋内逢勤看着满锅灶的鸡鸭牛羊肉,开心的忙碌,一会儿在锅灶上,一会又去添火,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食材。燕七坐在紧靠着漏风窗户的破床边,看着翟岩,一脸笑意。

“你好像很开心!”翟岩忍不住问。

“当然,你还活着啊!明天我去找马车过来接你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和弓辰都没有休息过”燕七翘了翘嘴角。

翟岩闭上眼睛,心中感动,安静了一会,缓声说:“燕七,你知道吗?我差点死了。!”燕七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是卧牛山的杜金刀干的,你出事那天晚上我见过他。等你养好伤我们一起去解决他。”

翟岩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是差点,我是已经死了。”他又想起自己梦中所见。燕七露出关切的表情正准备说话。翟岩用眼神阻止了他,又说:“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干什么,读书不科考,习武不投军,除了东奔西跑,舞刀弄枪,便是认识了你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燕七笑笑,“因为你生在翟家,家财万贯啊。”他和翟岩熟识,开这样的玩笑也无伤大雅。

翟岩叹了口气,说:“生在翟家,幸或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燕七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道:“生了什么事?”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翟岩有些疲倦,他歇息了一会,说:“我去年曾去京师一行你知道吗?”

燕七点头,说:“知道啊,正好遇见后金兵临běijing城,当时我和弓辰还好一阵担心。”

翟岩面露痛苦之sè,说:“我宁愿己巳年没去过京师,便看不见那人间地狱,这样装聋卖傻的过我的公子哥的生活。你知道吗,一路上全是尸,河道里都塞满了,血sè从大地连上天边!插在那些尸上的刀箭,我都似曾相识。我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以前我可以逃避,可以让大家知道翟家二公子只是个执绔子弟,但那尸横遍野的地狱之景和被掳掠的难民长队让我每天都无法入睡。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下去,可那毕竟是我的父兄。”

燕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言语,他长久在张家口混,当然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他有些迟疑的问:“你的意思是......”,翟岩默然点头,苦笑着说:“朝廷把蓟辽总督袁崇焕抓起来,说他是女真人的jian细。他们不知道女真人真正的jian细在哪里,就在这里啊!张家口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燕七无语。

翟岩面露一丝悲凉的笑容,继续说:“我不会再回翟家,出关当个马贼,你看怎么样!”

燕七看向翟岩的眼睛良久,说:“幸好我以前干过一段时间马贼!”

“你要是没干过马贼我也没机会救你的命啊!”翟岩微笑,眼角的刀疤绽放的像一朵花,“但你现在当保镖了!”

“像我这样的人,当保镖和当马贼有什么区别吗?”

锅里的肉已经让整个屋子里弥漫香味,逢勤在无聊的玩着手里的枯草。那老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像没有听见他们说的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阳光静静的照在他的身上,像一尊雕塑。

“那个老人,他曾经也是马贼。”翟岩指着门口的老人对燕七说。“我便希望有一天能够像他这样心安理得晒着太阳!”

“这便是我在张家口的生活。但他已经老了,你我还年轻。”

“我知道迈出这一步就再无宁ri,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像他的这么一天!”

“你以为你是在追寻心无羁绊,其实你是在自套枷锁,”燕七叹了口气,“你根本不了解那是个什么样世界,那里的一切残酷的难以想象,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夺你现在不屑一顾的银子。”

“你知道我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了解的,你要明白商贾人家接触的世界比你看到的要更大、更深。我知道马贼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但是不当马贼,我无法阻止那些人。乱世将至,再想独善其身如缘木求鱼,但凡事但求心安,便自能心无羁绊。如果我真的死在草原,也算是求得一种解脱。”翟岩的眼睛闪耀,像夜空中的星星,他梦中所见,真假难辨。

“要想当马贼就只能去找他了。”燕七看着翟岩。

北方的冬天难得见到一场雨,而如今连一片云都难看见。翟岩靠在小土房的门口晒着太阳,偶尔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眼看燕七走过来,说:“我这次的伤很重,但是好像痊愈异常的快。”

燕七答道:“十几天过去,张家口也慢慢平静下来了,等再过些ri子盘查的再松些,赶上弓辰当值,你我就可以出塞。”

翟岩自嘲的笑了笑,“那是自然,你以为他们真的想找到我吗?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哪个荒山野岭。”

燕七取出长弓,面朝荒芜的原野,缓慢的拉开弓弦如满月,然后又放下,神情专注,然后猛啐了一口,吼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可叹我手持宝弓,英雄无用武之地。”翟岩看燕七,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逢勤爬在草地上瞪着一副好奇的眼睛。

翟岩伸手抚了一下逢勤的头,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坐在一旁的老人缓慢接上话茬,“既然喜欢就把他带走吧,你答应过我的!”

翟岩回答:“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算数,我不会带他去当马贼,会把他托付给可靠的人。”

然后又转对燕七说:“我再去办一件事,就可以出塞了。”

燕七没有问,遭遇如此大的变故,他知道翟岩的内心并不如他的表面那么轻松。

再过三ri,大清早翟岩和燕七骑马离开。阳城县城外高孤山,秋草萧萧,翟岩站在山顶遥望着不远的县城,天高气爽可以看见清晰的轮廓,但城东一片高墙大院已然是看不清楚,翟岩静静的看着那个地方,那是他从小生生长的庭院,那里有曾经ri夜陪伴过他的身影,他看着他长大,他看着他变老,到如今骨肉相残,他也一定会很痛苦吧,翟岩心中如是想。

但这已经是一条互不能想让的通道。燕七在他站在背后无语。良久,翟岩摆开衣襟,朝着县城方向俯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牵上大黑马故作轻松的对燕七说:“燕兄,走吧!仇彬这小子,这几年不停的找我买货,也不知道在草原混的怎么样?”

听到此言,燕七略显沉重的表情缓了缓,笑说:“弓辰已经联系他了,知道我们能去找他,他一定很开心,他已经邀过我好几次了。”

秋风下,古道上,两人,两马,一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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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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