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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了野樱桃下山时,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山头,叶陶现在犯了难,离开马道河吧,现在没车进城,而留在这里,没一点安全感。她思虑再三,只有耍泼,要陈宝旦送她回城。陈宝旦说这么晚了没车,他心里盘算着,最好她留宿自己家,两人多一些时间在一起,自己会有很大的机会,况且她又处于失恋状态,刚才在山上又哭又嚎的,心里在痛苦之际,自己的滔天之舌就可以派上用场,给一些安慰,即使她不答应,也会因为自己的安慰,起码对自己的好感度会增加一点,平时两人聊起天来还挺不错,再拱一把火,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找一辆车,小车没有,农用车也可以,哪怕是拖拉机摩托车也行!”她下死命令。
“没有啊,我的姑奶奶,就委屈你一下,屈尊在我家住一宿,明天,我一定给你找到车,还是小车,包你满意。再说,天一黑,山路难走,很不安全,你来马道河,我必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不能让你担心受怕,不能让你受哪怕一点的伤害。”陈宝旦做着很为难很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样子。
“你不找找怎么会没有?!你给我找!快找!”她开始撕扯着陈宝旦,又拳打脚踢起来。
“要不?你就住晓芳的民宿吧。”陈宝元知道陈宝旦说找不到车是假,但他说的晚上走山路危险却是真。
“民宿?你们这儿还有民宿?!”叶陶放开了哀声求饶的陈宝旦,好奇的问。
“有啊,刚开没多长时间,房子都是新的,晓芳人也挺好的。”陈宝元笑着对她说。
“那就好!你带我去!”她看着太阳已跌到山的那一边,回想来时那路七绕八转的,自己也有点害怕,只能这样了,她来马道河才几个小时,也算是看出来了,陈宝元是可信也是可靠的,马上又问:“晓芳是谁?”
“晓芳是我们这儿的人,按辈分她得叫我太爷爷。”陈宝旦接口说,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这可是他带回马道河的八个姑娘中第一个在这儿待这么久的,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让她留宿自己家的,现在却被陈宝元搅和了。
她没看陈宝旦,眼望着陈宝元。
“你放心吧!”陈宝元非常认真地说。
“好,就听你的!”她不由地轻轻拍了一下陈宝元的肩。
“你个勺,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哥!”陈宝旦很有些恼怒,本来事情的进展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行的,现在全让他哥给搅和了,看叶陶那么温柔地拍着他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酸。
“你这头猪!”陈宝元目睹过他前面带回七个女孩的一幕,都是过来看了一眼向他啐了一口转身就走了,那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是不是他脑瓜子坏掉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宝旦把这种称为善意的骗,他不会骗财骗色,他也没有坏到那种地步,严格的说,他自认为自己的条件不错,至少他有做大事的梦想,只是觉得自己的梦想缺少帮手,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如今城里90后女孩的父母大多功成名就,资助一下未来女婿的发展应该是可以的,前提条件是要笼络住一个女孩的心才行。
“陈宝旦,你说话算不算数?!你不是说不让我受委屈吗?不让我担心受怕吗?!你可得要言出必行!”叶陶走近他身边扒着他的肩膀,歪着头看着他。
她这个动作,使他很快又找回了自信,说:“这是必须的,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满意……”
“那好!我在民宿的一切开支,
吃的,住的,一切都由你来承担!”她没让他说完,命令式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行!没问题,我包,我全包,我……”陈宝旦愣了一下,马上爽快地答应了,原来只想让她吃住在自己家,不会产生额外的开支,现在要住民宿,费用就有点大了。他别无选择,不过他懂,能为美女做点事情是必须要付出成本的。
“你怎么老叫他猪呢?”她又没等陈宝旦说完,松开扒在他肩头的手,靠近陈宝元,并排走在一起。她发现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有点憨痴,但憨的有点可爱,痴的很诚实。
叶陶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勺,你知道什么是勺吗?就是傻瓜的意思……”陈宝旦最不愿意别人提起这件事,说白了也跟他没关系,但他不想别人这样听笑话。
“他才、才不是傻瓜呢,可比你强、强多了!”叶陶笑得喘不过气来。
她这句话打翻了他心里的五味瓶,也把他打懵圈了,竟然说一个傻瓜比自己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担心说多了,他哥把他的事情全抖搂出来,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他只有忍着。
他家距离周晓芳开的民宿只有两三百米,这是由原来的土屋翻新而成,颇有些现代农家小院的气派。
“晓芳,来客人了。”陈宝旦远远一声喊。
立即从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来,穿着一身印着味精广告的罩衣,圆圆脸,笑容可掬,站在那里迎着他们。
叶陶陡然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有些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们这是去了哪儿?姑娘,快进来洗洗!”周晓芳说着赶紧进屋,拿出一个脸盆倒上开水涮了又涮,倒掉,续上了半盆水,放在一个洗脸架子上,又掺了一点凉水,然后从消毒柜里拿出一条毛巾,放进盆里。然后,又从一个地方拿了一瓶洗面奶放在脸盆前架子上的平台上。
“来,姑娘,洗洗吧,脸盆毛巾都干净的,放心。”周晓芳热情地招呼叶陶。
叶陶眼睛一直盯着她,虽说这里是民宿,实质上是她的家,几乎没有民宿应有的氛围,就是家的味道,她的一颦一笑,对叶陶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叶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在周晓芳笑容的鼓励下,她走近了洗脸架,架子上镶嵌了一副圆圆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的脸,或许是自己哭过,或许是流过汗,脸上有一丝丝水渍印痕。
她看了一眼洗面奶,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名牌,她把盆沿的毛巾浸入盆中的热水里,脑中一直在闪着周晓芳的笑脸,湿热的毛巾在脸上温暖地散开,抹了几下后,身子不觉颤栗了一下,泪水涌了出来,她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下意识地弄出一点水的声响,掩盖自己抽泣的细微声音。她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见到周晓芳觉得面熟有亲近感,是因为周晓芳的笑容和她死去的未曾谋面的妈妈太像了,她看过无数次妈妈的照片,唯独妈妈那张洋溢着笑容的照片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周晓芳那脸型那笑容和照片里妈妈太像了,简直如一个人。
她不可否认,因为自己思念之苦太重,以至于觉得很多圆脸的女人都有点像自己的妈妈,第一次见到陶嘉民新婚的女人时,她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主要是那张圆脸蒙蔽了她,奶奶说,看来你爸没有忘记你妈妈,给你找个后妈也是按照你妈的模子找的。她当时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有后妈,也没有爸!奶奶只有叹气。
她一遍又一遍慢慢洗着自己的脸,借以平复自己心情。
她爸爸陶嘉民的再婚,是叶奶奶一手促成的,叶奶奶看他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就劝他找一个人家好好过日子,说一个男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那过得叫什么日子?叶奶奶劝说了多次,他才找了一个叫李娟的女人,就告诉了叶奶奶,说他不想再结婚,就是结婚,也得先让叶陶认他才行。他几乎每周都回去叶奶奶家,但叶老爷子还是不让他进家门,他每次拎着一些礼品站在门口,看一眼叶陶留下东西就走,礼品中有叶陶喜欢的芭比娃娃,叶奶奶的营养品和叶老爷子喜欢喝的酒,有时也有三人穿的衣服或一大叠钞票。但都被叶老爷子甩得远远的,都是叶奶奶一点一点捡回来,好生收好后,就骂老爷子,你还有几天好活!他是犯了国法,国家已经惩罚他了,生活已经给他教训了,你还想怎么着,你还想把怨气带到棺材里去吗?你只考虑自己,你考虑过陶陶吗?等我们都死了,她还不认她这个爸,她孤苦伶仃的怎么过啊!其实后来老爷子心里已经原谅陶嘉民了,他买的衣服也穿上了,酒也喝了,就是心是口非言不由衷而已。叶奶奶也不说破,怕老爷子恼羞成怒。陶嘉民和李娟同居几年后,看他俩之间的感情确实不错,就又劝他,赶紧结婚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给人家一个名分吧,人家跟着你图什么呢,结了婚才像一个家,陶陶还小不懂事,等她长大了,自然会明白,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
陶嘉民在确定和李娟拿结婚证之前,来到叶陶她妈妈墓前痛哭了一场,他在墓前说,我担心自己再结婚后会把你忘记了……
陶嘉民和李娟结婚那天,叶奶奶受邀去参加婚礼,任凭奶奶怎么劝叶陶死也不去,叶老爷子在那里喝着闷酒也不去,叶奶奶只有独自一人去了,两人再拜高堂时,特意把叶奶奶请上座,陶嘉民和李娟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妈。叶奶奶喜悲俱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正在此时,叶陶突然走了过来,指着他说,陶嘉民,我恨你,恨你!然后就不知所踪
那年,叶陶刚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