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01年3月30日
方慧伍坐在电话旁边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哒哒的响声,再过几分钟,钟表就会敲响七次,电视上传出所有人都熟悉的音乐后,新闻就要开始了。只不过在每个星期五晚上7:00到7:30的这一段时间里,他总要把电视关掉一段时间,上大学的女儿总会在这一时间段打来电话。
不只是他,他的爱人和母亲也已经坐了过来,两人聊着闲天,无非是一些柴米油盐的话题,或者是邻居某某人又碰到了些八卦的事儿。韩萍时不时地看一眼老钟表,内心盼望着女儿的电话赶紧到来。
方慧伍看了一眼韩萍,正好发现她在看表,“嘿,还想跟我抢电话!”,他心里想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得意而又孩子气的微笑,转头看看摆在桌子上的照片,这是他的宝贝女儿18岁上大学的时候照的。照片里,方漫虹站在学校的大门下,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每当她笑的时候,眼睛总会弯成一轮弯弯的月牙,嘴角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也会恰如其分地露出来。
“还是我家漫漫漂亮啊!随我!”方慧伍不禁发出这样的赞叹,在父亲眼睛里,没有女儿是不漂亮的。
“你看看你那臭美样!你再好好看看,你闺女脸圆的跟个球似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得有150斤了吧,好看在哪?”
“胡说八道!你说的那是你!也就你跟猪一样能长150斤。”
主持人已经在电视上念稿,紧接着就是新闻的内容,但是这些已经无法把电视前的三人吸引过来。时间不知道过去了5分钟还是10分钟,又好像很久,电话终于响了,方慧伍一只手立刻抓起电话,另一只手阻挡想要接电话的韩萍,奶奶赶紧走过去关掉电视,生怕听不见方漫虹说话的声音。
“宝贝,我是爸爸…”
“多大了,还宝贝呢,不嫌肉麻?”
方慧伍白了韩萍一眼,继续说道:“今天的声音怎么这么哑啊?……感冒了要按时吃药,多喝水多休息。……这几天吃饭怎么样?……好就行。钱还够吗?不够了跟爸爸说。……准备考研?以前不是说不考吗?……不是,爸爸当然支持你!家里又不需要你赚钱,将来读完了研究生再读博士生。……你给我买烟了?不用,你给我买那个干嘛?自己留着买点好吃的就行。……小马捎回来?他这个星期回家?……哦,是这样啊。你缺什么,我让小马带回去……”
“行了,没完了?让我也说两句。”
方慧伍又白了一眼着急的韩萍,继续说道:“下次什么时候来电话啊?……你也不确定啊,好吧,让妈妈跟你说两句。”
方慧伍把电话递给韩萍,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笑嘻嘻地注视着韩萍说完又递给奶奶说完,他再次抢过电话,跟女儿告别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挂掉。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方漫虹的学习生活才打开电视继续看。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方慧伍说道:“可能是小马,我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的就是马铭。
“方叔叔好。”
“小马,刚才我还跟他们说是你,快进来。”
马铭的父亲和方慧伍是战友,退伍后分到同一个单位,分房子时又成了前后楼的邻居,所以两家的关系一向很好。方漫虹和马铭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大学又都在嬴河市上学,算的上是青梅竹马,看到两人在一起时亲密的表情,
两家的父母喜在心里,早已经把对方当成了亲家。马铭的到来,让方慧伍觉得像女儿回家一样高兴。
“我就不进去了吧。小漫让我给你捎包烟,给您我就走。”
“又没什么急事儿!你阿姨也想你了,进来说会儿话再走,快进来!”
马铭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了家里,“阿姨好,奶奶好。”
两个人早就站了起来,韩萍说道:“小马,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奶奶已经端着一盘水果过来,说道:“小马,别光站着,坐,吃水果。”
“谢谢奶奶。”小马坐下说道:“最近还行吧,快毕业了,大家都忙着写论文。”
“漫漫在电话里说她要考研?”
“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说前一阵子她去实习,觉得学的专业本科生已经不吃香了,所以她决定考研。”
“是这样啊!你什么时候到的家?累不累?”
“到家的时候6点多了,不是很累。”
方慧伍关上门,这才慢慢悠悠地过来,说道:“别问东问西的了,电话里不是说了。也不问问小马吃饭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叔叔,这是小漫给您买的烟。”说完,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方慧伍。
“就一盒?”
“小漫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可您也就这么一个爱好,那就少抽点吧!”
方慧伍结果香烟看了看,黑色的烟盒上印着一朵金色的玫瑰花,花的正上方写着两个描金的白色大字--玫瑰。这是本省的香烟品牌玫瑰牌,黑玫瑰则是玫瑰制烟厂的高档产品,一盒50元钱。
“这是好烟啊,买这么一盒漫漫的生活费还够吗?”方慧伍给方漫虹每个月的生活费是300元钱,上大学的这几年,方漫虹从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家里要钱,可是方慧伍心里明白,这300元钱仅够她日常开销的,连买件新衣服她都得省吃俭用,很多时候都是回老家的时候妈妈带她出去买。
“这是小漫实习挣的钱,您放心好了。奶奶,叔叔阿姨,你们忙,我就先回家了。”
“不再玩会儿了?”
“不了,我爸妈还等着我呢。”
“好,那我们就不留你了,早点回家,老马肯定也想你了。”
方慧伍送小马到门外,看着小马匆匆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小马这次来好像不自在。回到房间关上门,门上贴着一张小学生用的古诗词海报。
清平乐·村居
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词的背景是青山绿水下,一个古代老头站在院子里看三个小孩游戏。纸张已经泛黄,有些地方已经掉色,但是海报依然能起到购买时的作用,那就是遮挡方漫虹小时候调皮刻下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他想起那几个字就想笑,看着手中拿着的烟盒,他又想起方漫虹小时候吃桔子,她总是剥好皮,然后跑到自己身边,说,‘爸爸吃桔子’,等他伸出手来拿的时候,小漫虹总是留下一片最小的桔子瓣,然后大笑地跑开。
“小马今天有点奇怪。”他听到母亲如此说道。
2001年3月31日
杜铁军急匆匆地跑进刑警队的办公室,大声喊到:“兄弟们,姐妹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大家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各忙各的。
“嘿,怎么还还没人理我呢?”
“杜大嘴,就你这嘴里说的话能当真吗?还好消息,是涨工资还是给我们找对象啊?”说话的是队里有名的铁娘子周丽,因为工作原因,一直还没找到对象,像她这种情况的队里还有三个。
其他三个女同事跟着起哄:“对啊,杜大嘴,赶紧说啊,我还等着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呢。”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你们别不信啊,真是好消息!咱们队长刚才领了个新人过来,我都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子,一会儿就过来报道。”
“能有多帅?我看是你衬托的。”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你们老是挤兑我干什么?看过《花样年华》吗?男主人公帅不帅?新来的这哥们不比他差。”
“嘁,胡说八道!电影我是没看过,可梁朝伟长啥样我还是知道的,你说他长得比明星还帅,这不是胡说吗?”
“你们还别不信,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杜铁军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这么热闹啊,在门外就听见你们说话了!”
这时候,一个脸圆圆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般脸圆圆的人都会给人以胖胖的感觉,但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只会觉得他头大身子瘦。这是他们的队长顾向渝,他整天乐乐呵呵的,活像一尊弥勒佛。顾向渝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拘谨的年轻人,他的相貌并没有那么出众,杜大嘴的玩笑话果然不能当真。年轻人背着双肩包,脸上挂着腼腆温暖的笑容,像个学生,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仿佛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阳光。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片阳光里,也许是他们的工作使他们见惯了阴暗,让他们格外珍惜这一点点的阳光。
顾向渝笑呵呵地问道:“刚才这么热闹,都笑什么呢?”
周丽说道:“队长,我们笑杜大嘴这次还真没说瞎话。”
“这说明杜大嘴进步了,鼓励一下。”
“队长,怎么连你也挤兑我!”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这位是咱们大队新调过来的队员,林远航,以后就是咱们的生死兄弟了,同时,也是我的徒弟。来,欢迎一下,鼓鼓掌!”
“别光鼓掌啊,是不是得请客庆祝一下。”这种事情就是杜大嘴喊到声音响亮。
“对!”“杜大嘴可是说了句人话。”其他人随声附和道。
“怎么还是我请?”
“那当然了,恭喜你新收了个徒弟,你不请客谁请客?再说了,谁让你是大款呢!”
“我多少工资你不知道啊?还大款呢!谁造的谣?”
“你没听说吗,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你又不是伙夫,那不就是大款嘛。”
“这是谁说的?”
“大忽悠呗。”
2001年4月3日
顾向渝和杜铁军、林远航走进大学的保卫处,就看到了一对夫妻黯然地坐在房间里,他们是根据人员失踪的报警记录找到的他们。丈夫手里夹着一支烟,脚下扔着一堆烟头,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着三人,眼神里满是期许。顾向渝看到他的脸庞消瘦,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已经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妻子眼睛里噙着眼泪,头发凌乱,已经几天没有梳洗了,发现三人进来,迅速站起身来,似乎像是等待命运的审判,想说什么,又把话收了回去。
顾向渝知道妻子欲言又止的原因,他见了太多次了,想知道答案,又怕得到的是最坏的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他希望找的人不是他们,可总有一对夫妻要经历这个悲剧。
“方慧伍?韩萍?”看到他们眼神里肯定的答复,顾向渝继续说道:“这个东西,你们认识吗?”说着,拿出那个翠绿色的玉佛递给他们。
“我们女儿的,她怎么了?”
顾向渝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残酷的消息告诉他们,示意杜铁军告诉他们,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平时能说会道的杜大嘴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再看看旁边的林远航,总不能安排一个第一次出任务的菜鸟来执行这项工作。他瞪了一眼杜铁军,心里暗骂,真是个滑头!
“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说完这句话,顾向渝发现韩萍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方慧伍的手,“你们的女儿已经,已经……”顾向渝在脑海里搜索贫瘠的词汇,希望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已经去世了。”最后说出口的还是最直白的话语。
韩萍瞬间晕倒过去,幸亏方慧伍就在身边,他用自己虚弱的身体使劲架着韩萍的胳膊,费尽力气想把她扶到旁边的双层床上。三个人见状,赶紧过去帮忙,终于把韩萍扶下。
方慧伍看了三人一眼,绝望的表情中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我们的女儿,怎么走的?”
“我们正在调查。方师傅,咱们聊聊!”
方慧伍用颤抖的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手中的打火机发出几次啪嗒声,可怎么也点不着。顾向渝赶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燃。方慧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道:“我们可以看看她的遗体吗?”
顾向渝还是没法说出他们的女儿的状况,怕他们接受不了,只好说道:“先等等吧,法医正在检查她的死因,过两天吧。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也许对破案有帮助。”
“你们问吧。”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女儿失踪。”
“4月1号。”
“怎么发现的?”
“学校里打来电话,说漫漫不见了,联系不到,问她有没有回家,我们才知道的。”
“她最后一次跟家里联系是什么时候?”
“3月30号晚上7点钟多一点。”
“那天晚上的电话里,方漫虹有没有表现出异常?”
“那天晚上她的声音有些消沉,她说是感冒。可是我觉得她似乎有心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直觉吧。因为她从小到大每一次感冒几乎都是我陪她吃药打针,见惯了她生病了。”
“你没问她原因?”
“没有。我想女孩子长大了会有越来越多的心事和隐私,她不说我也就不好意思问。”
“平时,她一周跟家里联系几次?”
“二到三次。周五晚上一定会联系,因为后两天是周末,其他时间不固定。”
“你们是几号过来的?”
“4月1号。上午我们接到电话,下午就赶来了。”
“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应该还好,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
“她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某某学校的马铭是她的发小,以前看他们两个有点意思,我们两家有意把他们撮合在一起。”
“他们自己的意见呢?”
“上大学之前他们的关系也还是很好,后来虽然不在同一所大学,但是回老家都是约好一起走,而且也经常一起出去玩,我想应该还行吧。”
“你们现在就住在这里吗?”
“这是学校保卫科给我们腾出的房间,可能会住一段时间。”
“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们。”
“这个佛像可以还给我们吗?”
“暂时还不行,过一阵子吧。还要当做证物。”
离开后,顾向渝听见了屋里传来的男人痛苦的哭声,这个刚才还在强忍着的中年男人终于坚持不住了。他的妻子又该如何?顾向渝想起了自己的老婆,骂了自己一句,“真不会说话。”,又朝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师父,现在该干什么?”
“等方漫虹的同学和老师的调查结束后,咱们去查一下那个叫马铭的。”
2001年4月3日
马铭的学校离方漫虹的的学校只有20分钟的车程,当顾向渝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学校的操场上跟一个女同学玩闹。女同学身材高挑,虽然穿着一身校服,但是掩饰不住苗条的身材,披肩的长发乌黑亮丽,在阳光下仿佛发出耀眼的光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样惊讶的还有马铭。
顾向渝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一张长方形的脸上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两条眉毛画出悠长的弧形,鼻梁坚挺,两条薄薄的嘴唇因紧张因而抿成一条直线。
“你不用紧张,我们找你是调查一下方漫虹的事情。”
“小漫?怎么了?”
“方漫虹失踪了,你知道吗?”
“知道。前天方叔叔打电话问我来着。还没找到吗?”
“听说你们关系很铁?”
“嗯,发小。”
“具体说说。”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平时也都在一起玩。双方父母的意思我们两个多少知道一些,但是我一直觉得这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我们两个其实是朋友,铁哥们。”
“你这么想还是你们两个都这么想?”
“前几天我才知道她不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方漫虹喜欢你?”
“嗯。”
“前几天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3月30号。”
“你好像印象很深啊?”
“对,因为那天我回的家。前一天,也就是29号,我跟她打电话说30号我会回家一趟,本想问问她有什么要捎的东西。她说有东西要捎,但是还不确定具体捎什么,30号中午她会过来找我。30号中午她过来,让我捎包烟给方叔叔,还……还跟我表白了。”
“你不觉得她表白的很突然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一想就不觉得了。”
“为什么?”
“前一天电话里,我跟她说我过几天会去广州实习,在一家科技公司,时间是大约是一年,也许以后就在那里工作生活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流露出爱慕的神色。
顾向渝顺着马铭的目光,问道:“她是广州的?”
马铭有些错愕,不知道眼前这个胖乎乎又面善的人是如何知道的,“嗯。”
“30号,方漫虹跟你表白后,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怎么说?”
“她说没关系。”
“就这样?”
“嗯。她是笑着说的,我甚至以为她的表白就是个恶作剧。”
“方漫虹见过她了吗?”
“没有,小漫非常善良,她只会委屈自己。如果她们两个见面了,她是不会再表白的。”
“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对。”
“你说方慧伍前天给你打电话询问,那时候你才知道她失踪了?”
“不是。她的同学1号上午就问过一次,我当时以为是愚人节的玩笑,1号晚上,方叔叔又问了一次,我才确定是真的。”
“你不担心吗?”
“小漫性格里有些任性,记得以前我惹她生气,她会几天都不理我,我以为她这次跟以前一样,是故意的,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
“谢谢配合。”顾向渝三人就准备离开这里,回队里商讨案件。
“同志,现在有线索吗?”马铭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期待,他还没有得到方漫虹被害的消息。
“找到了会通知你的。”
三人快步回到警车上,顾向渝拿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正在发动汽车的杜松,杜松接过点燃,又抽出一支递给林远航,林远航摆摆手。
顾向渝看着林远航问道:“小林,这个案子你怎么想?”
面对着这个似乎是考试,又似乎是探讨的问题,林远航认真答道:“现在基本上可以判断方漫虹是在3月30号晚上失踪的,但是她的死亡时间还无法判断。根据咱们的调查,方漫虹的同学一直认为她有男朋友,30号下午,宿舍里有人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曾经安慰过她。晚上7点钟,宿舍里有个女生也需要打电话,于是两人结伴去的公用电话厅。打完电话后,方漫虹想去校外散散步,两人分手后舍友就回了宿舍,这是宿舍的人最后一次见到方漫虹。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学校附近打听一下,7点钟并不是很晚,也许有人见到。”
“先回去吧,看看其他人的调查情况。”
杜松叹了口气说道:“男人就是这种动物,见到漂亮女人就会忘记青梅竹马,也许还有曾经的山盟海誓。”
顾向渝笑着说道:“看来你是深有体会啊。”
杜松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我可是柳下惠,要不怎么能守着糟糠之妻过了这么多年。”
“你呀,就是嘴厉害!”
2001年4月3日
马铭的学校离方漫虹的的学校只有20分钟的车程,当顾向渝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学校的操场上跟一个女同学卿卿我我。女同学身材高挑,虽然穿着一身运动服,但是掩饰不住苗条的身体,披肩的长发乌黑亮丽,在阳光下仿佛发出耀眼的光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上漏出吃惊的表情。同样惊讶的还有马铭。
顾向渝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一张国子脸上长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两条眉毛画出悠长的弧形,鼻梁坚挺,两条薄薄的嘴唇因紧张因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
“你不用紧张,我们找你是打听一下方漫虹的事情。”
“小漫?怎么了?”
“方漫虹失踪了,你知道吗?”
“知道。前天方叔叔打电话问我来着。还没找到吗?”
“听说你们关系很铁?”
“嗯,发小。”
“具体说说。”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平时也都在一起玩。双方父母的意思我们两个多少知道一些,但是我一直觉得这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我们两个其实是朋友,铁哥们。”
“你这么想还是你们两个都这么想?”
“前几天我才知道她不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方漫虹喜欢你?”
“嗯。”
“前几天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3月30号。”
“你好像印象很深啊?”
“对,因为那天我回的家。前一天,也就是29号,我跟她打电话说30号我会回家一趟,本想问问她有什么要捎的东西。她说有东西要捎,但是还不确定具体捎什么,30号中午她会过来找我。30号中午她过来,让我捎包烟给方叔叔,还……还跟我表白了。”
“你不觉得她表白的很突然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后来一想就不会觉得突然了。”
“为什么?”
“前一天电话里,我跟她说我过几天会去广州实习,一家科技公司,时间是一年,也许以后就在那里工作生活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眼睛里流露出爱慕的神色。
顾向渝顺着马铭的目光,问道:“她就是广州的?”
马铭有些错愕,不知道眼前的警察是如何知道的,“嗯。”
“30号,方漫虹跟你表白后,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怎么说?”
“她说没关系。”
“就这样?”
“嗯。她是笑着说的,我甚至以为她的表白是个恶作剧。”
“方漫虹见过她了吗?”
“没有,小漫非常善良,她只会委屈自己。如果她们两个见面了,她是不会再表白的。”
“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对。”
“你说方慧伍前天给你打电话询问,那时候你才知道她失踪了?”
“不是。她的同学1号上午就问过一次,我当时以为是愚人节的玩笑,1号晚上,方叔叔又问了一次,我才确定是真的。”
“你不担心吗?”
“小漫性格里有些小任性,记得以前我惹她生气,她会几天都不理我,我以为她这次跟以前一样,是故意的,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
“谢谢配合。”顾向渝三人就准备离开这里,回警队商讨案件。
“警察同志,现在有线索吗?”马铭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期待。
“找到了会通知你的。”
三人快步回到警车上,顾向渝拿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正在发动车的杜铁军,杜铁军接过叼进嘴里,又抽出一支递给林远航,林远航摆摆手示意不抽。
“小林啊,干咱们这行的哪有不抽烟的?”
“我真不会。”
“不会就学啊!其实也不是咱们愿意抽烟,这玩意有什么好的,但是成天加班加点,熬夜动脑的,还经常面对一些紧张的局面,不抽根烟提神怎么熬的住?是不是,顾队?”
顾向渝没有接他的话茬,问林远航:“小林,这个案子你怎么想?”
面对着这个似乎是考试,又似乎是探讨的问题,林远航认真答道:“现在基本上可以判断方漫虹是在3月30号晚上失踪的,但是她的死亡时间还无法判断。根据咱们的调查,方漫虹的同学一直认为她有男朋友,30号下午,宿舍里有人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曾经安慰过她。晚上7点钟,宿舍里有个女生也需要打电话,于是两人结伴去公用电话厅。打完电话后,方漫虹想去校外散散步,两人分手后舍友就回了宿舍,这是宿舍的人最后一次见到方漫虹。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学校附近打听一下,7点钟并不是很晚,也许有人见到。”
“先回去吧,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新的发现。”
杜铁军叹了口气说道:“男人是好色的动物,见到漂亮女人就会忘了青梅竹马,也许还有曾经的山盟海誓。”
顾向渝笑着说道:“看来你是深有体会啊。”
杜铁军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我可是柳下惠式的人物,要不怎么能守着糟糠之妻过了这么多年。”
“你呀,就是嘴厉害!”
2001年4月11日
“师父,还有多少户人家?”
“我也说不清楚,再调查几个月也未必有结果,况且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怎么样,很累吧?”
“这几天感觉腿都跑断了。”
“不是我打击你,现在才哪到哪,以后会更累,干咱们这一行的就这样,不知道一辈子要趟破多少双鞋,磨烂多少双袜子。一上班就碰上个大案子,看来你小子运气不怎么好。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要是中午不睡一会儿,下午就犯困,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我没这样的习惯。”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有精神。”
说着说着,顾向渝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好像只有一分钟的工夫,林远航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朵。
“师父,到了!”
顾向渝睁开懵懂的双眼,感觉精神了不少,示意林远航靠路边停车。
尸体上留下的线索及其有限,法医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凶手有丰富的解剖经验,于是市局只能安排大量的警察走访调查医生和屠宰行业的从业者,从学校周边开始向外阔展,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这种撒网式的调查暂时还是没有发现凶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笨法子,却又不得不为之。
顾向渝和林远航这次要调查的是一个小的屠宰作坊,主人名叫郑福贵。平时一天最多杀三头猪,除了自己卖的肉,还要给附近做猪头肉肴肉的留下他们需要的猪头和猪下水。帮助养猪的人家杀猪,报酬一般会是一副猪肝和猪心和一些劳务费。
铁皮大门上的红色油漆已经掉色,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日晒,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形状下露出黑色的铁皮,看起来十分斑驳破旧。林远航用手掌使劲拍了三下门,见没人来开门,又用力拍了三下。
“谁啊?”
“警察。”
“干什么?”
“调查。快开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令林远航的鼻腔十分难受。然后才露出半个干瘦的身体,发出油亮的光,像是打翻了油灯的老鼠。这跟林远航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以前,他觉得所有的屠户都是彪形大汉。
“什么事?”
“开门,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需要你配合。”
郑福贵答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打开门,铁皮门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顾向渝和林远航侧身进入,在院子里仔细查看,跟别的屠户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3月30号晚上,你在干什么?”顾向渝边走边问。
“呃……应该在家吧,这么长时间了,哪能记得这么清?”屠户跟在两人后面,慢慢走着,不远也不近。
“有人证明吗?”
“这……在家还用证明?”
两人踱步来到南侧的两间小屋旁,看到门口地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门口的木桌子已被血染成黑红的颜色,上面摆放着几把斧头和细长的割肉刀。
“这两间房子是干什么的?”
“这就是我杀猪的地方。”
林远航伸手推开门,探头进去查看,门内的情景令他震惊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闪开!”顾向渝的一声大喝似乎要振碎他的耳膜,林远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人用力撞歪,然后弹在旁边的墙上。林远航感到一阵眩晕,感觉有鲜血顺着额头脸颊流到嘴边,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墙滑落在地上,转过头看到一把利斧已经砍在顾向渝的肩胛骨上,而顾向渝就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电光石火间,屠夫拔出斧子,下一斧也已经落了下来,这时,斧头竟然奇迹般的脱落甩了出去,跌落在墙角。顾向渝好像听到了斧柄落下发出的风声,本能地向前一扑,可是斧柄的端头还是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后脑上。
郑福贵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割肉刀,血红的眼睛里充满杀意和决绝,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林远航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伸手拔腰间的枪,慌乱之中一时竟然拔不出来,好不容易才颤抖着拔出枪来,对着屠夫开了一枪,虽然是近距离射击,但竟然打偏了。屠户听到枪声,愣了一下,手中的屠刀已经举过了头顶,停在了半空中。随后,刀又微微向上举起,蓄力之后将会再次落下。枪声再次响起,屠夫倒在了地上。
顾向渝挣扎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屠户,说道:“他还没死,快叫救护车。”
“里边,里边有个死人。”
“我看见了,先救他,快!”
林远航扶着门框站起来,尽量让自己颤抖的手平静下来。
“我去找电话。”
“我的胳膊抬不起来了,你来拿我的手机。”
林远航这才想起师父几天前刚买的手机,是一款黑色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能打电话和收发短信,这个家伙也算是高科技产品。他伸向顾向渝的腰间,拿出挂在腰带上手机套里的手机,拨打医院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