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期将至
七月流火,寒天将至。
又是阴云密布的天,冰凉的雨水嘀嗒落地,与泥沙混合,溅起的泥水不经意间湿污了那雨中少女淡青的衣裙。
林昔月站在雨中,并未撑伞,任这雨水打湿她的黑发,淋透她的青衣。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乌发黑眸,雪肤朱唇,一张脸生的秀丽非常,惹人怜爱。只是那双杏眸,不见平日灵动,看人时始终淡淡的,带着些许冷意。
乡野间,不过是穷巷陋室,此刻,院内却规规矩矩地站满了人,显得格外拥挤。
除了静默,还是静默。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却始终是风雨之声。
一声惊天雷鸣刺耳,院中的仆从不由抖了抖身子。林昔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阴灰的天,冰凉的雨,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她恍然想起从前丞相府的旧人说过,她出生时,也是这般情景。母亲难产,阴雨连绵,洪涝淹没农田,百姓怨声载道。
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详之人。她的降生就是一场错误。
林昔月垂眸,唇边渐渐浮现起一丝讽刺的笑。
头顶忽然被什么遮住,林昔月抬眼,只见她的侍女潇儿正撑着伞,心疼地看着她。
“小姐,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别太担心了。”
林昔月深深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嘎吱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何郎中垂着眼站在门口,本就灰白的发似乎又白了许多,苍老的脸上是浓的化不开的哀恸。
所有人都静止在庭院中,看向门口的老人,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林昔月狠狠地攥住手心,没一会儿,鲜红的血一滴滴的顺着衣裙落了下来。她直直地看向门口,看着老郎中抹着泪,嘴唇一张一合,却似耳鸣一般,始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翌日,雨已经停了,天却始终不见晴,空气中是带着潮湿的冷意。
林老夫人的遗体已被火化,人活一生,临终却也只剩了这一匣子骨灰。
林昔月紧抱着祖母的骨灰匣子瘫倒在床上,无神空洞的眼,满脸的泪痕,分外的惹人心疼。
她想起祖母对她的悉心教导,让她知礼通文。想起幼时夏日炎炎,祖母夜夜扇风哄她入睡。想起她被别家孩童欺辱,祖母便牵着她的手,到那家理论。
从始至终,在祖母这里,她不曾被嫌弃,只被捧若珍宝。这一桩桩一件件,每每回忆起,她的心便绞痛十分。
“砰”的一声,门被一股大力砸开,一抹光亮照来,有些刺眼,林昔月微微皱起了眉头,扶着床沿,极其费力地坐了起来。
林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姜嬷嬷老泪纵横,端着一些茶点坐在她身旁道:“小姐,老夫人去了,你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不会放心的啊!”
嬷嬷身后的小丫头潇儿也垂泪道:“小姐,你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一股浓厚的哀情缓缓蔓延开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姐若是无事了,明日便启程,老爷夫人派老奴接小姐回相府,这已经耽搁了许久了。”
声音苍老,又有些刺耳。
林昔月淡淡地看着门口提着灯笼的老妪,一言不发。
姜嬷嬷忙道:“刁嬷嬷也是好意,老爷夫人心里到底是记挂小姐的,老夫人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小姐回去吧。”
林昔月面色冷淡道:“我命里不详,不敢冲撞贵人,就留在这里,长长久久陪着祖母,又有什么?”
刁嬷嬷道:“小姐莫要轻贱,千金之躯,何谈不详?再说小姐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
林昔月闻言不做回复,众人纷纷看向她,却不敢再说话。少女的手落在骨灰匣子上,轻轻抚摸,奉若珍宝,一双杏眸,有些冷,又有些说不清的哀伤。
直到清风吹来,烛火跳跃,她才缓缓开口道:“怎么叫做自轻自贱呢?”
声音缥缈如云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萦绕在众人心口。一时间,气氛更加沉重。
林昔月淡笑,又道:“不是他们说我八字不详,若是长久留着,只会祸及父母,累及家族?不是他们狠心,当年我不过五六岁的孩童,便将我舍弃,幸得祖母垂怜,得以苟活。”
刁嬷嬷愣了愣,磕绊道:“小姐...小姐怎么会这般想?”
林昔月抬起头,看着铜镜中憔悴而清冷的一张脸,看着脸上暴露着多年隐藏在心底的哀情,却是笑了:“嬷嬷不必骗我,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的。”
刁嬷嬷瞪大眼,张了张口,久久说不出话。
“这便是命吧,命中有煞,到了哪儿,都无法摆脱。”林昔月叹了一口气,说出这些话,也稍有释然:“下去吧,收拾行囊,就当...就当顺从祖母遗愿,也好...叫她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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