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在香港一共两轮比赛,自选曲目弹完已经筛掉了一半的选手,江少珩过得毫无悬念。还剩下一轮,演奏的曲目就都是固定的,选手们没有了扬长避短的空间,必须在技巧和情感上都达到最高水准才有可能晋级。
其实江少珩并不是非拿这个奖不可,能考进他上的那个音乐学院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水平,他要在国内找工作或者是开个人工作室都已经没问题了,他原先也没找到什么门路。是齐彬觉得这个比赛能最快、最广地为江少珩扬名,才为他介绍了陈文铎教授。所以刚参赛的时候江少珩心态还挺稳的,正常弹就行。反倒是过了初筛以后,他却突然紧张起来了。莫扎特钢琴比赛和奥运会一样,四年一届,年龄限制从14岁到28岁。很少有第一次参赛就拿名次的选手,对于江少珩来说,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机会。知道晋级那个晚上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惊醒过来,给展言打了个电话。
展言睡得迷迷瞪瞪的,让他吵起来,江少珩也不说怎么回事儿,弄得展言也跟着慌了,还以为他被刷下来了。
“没事儿,”他安慰江少珩,“你又不缺这个奖来证明自己。再说不是还有别的比赛吗,什么江南杯……”
江少珩说:“那是少儿比赛。”
“哦……”展言愣愣的,鼻音有点重,江少珩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眼睛半眯着,要睡不睡要醒不醒的样子,可能脸上还有枕头褶皱留下的浅印子,便忍不住微笑。电话那头安静了,只剩展言均匀的呼吸声——他又睡着了。
江少珩喊:“二丫!”
“嗯嗯嗯!”展言让他吓一跳,马上回,“在呢在呢!不难过,来抱抱……”
江少珩哭笑不得:“我晋级了。”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寂静,展言沉睡的大脑花了半分钟才消化完这四个字,然后他叫起来:“那你干嘛——诶卧槽!你有病吧江少珩!”
江少珩笑了,展言没好气:“你就不能明天跟我说——”他的话音被一个哈欠打断,“我快累死了。”
“回北京了?”
“嗯。”展言轻轻翻个身,“家里都没人了。”
段平霞没跟着他回来,江少珩在香港。本来还热热闹闹的一个家,现在又只剩下他和猫了。以前他都让展昭睡床,段平霞在的时候不让。今天他打开房门想放展昭进来,孩子傲娇地晃着尾巴走了,不稀罕了。
江少珩感觉他有些小小的幽怨,跟他报备似的:“我还得在香港留一周。”
“留呗。”展言敷衍得很,证明那什么幽怨都是江少珩自作多情,他困得只想接茬睡觉,“你比你的。”
江少珩又道:“再晋级就去欧洲了,比三轮呢,我得在外面一个多月。”
“嗯。”展言已经放松下来了,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去呗。”
江少珩:“……”
这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在乎的吗?
展言又打一个哈欠:“反正我马上就进组了,你回来我也不在家。”
江少珩扭扭捏捏的,又不肯承认自己对比赛紧张,又不肯承认其实是他想展言了,哼哼半天也没组织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展言已经又要睡着了。
江少珩只好道:“我碰见楚楚了。”
“嗯。”展言接着敷衍,然后一阵簌簌地响,他从床上坐起来了,“啊?”
合着是大半夜专门来吓人了,一句比一句惊人,就不打算让他好好睡了。
“她也在香港?”展言想到了什么,“她不会是……”
江少珩把经过简单地给他讲了一遍。也提到了苏俐来看他比赛的事,但是等他演奏完,苏俐已经走了。他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江楚看起来非常不对劲,但她不愿意说,只是一再跟他强调她没事,结束了,她要回Hannah身边。江楚甚至不愿意留下来陪江少珩再比一轮,第二天就买了机票回柏林了。不过她承诺,如果江少珩接下来去欧洲比赛的话,她会全程到奥地利陪同。维也纳到柏林很近,飞机才一个多小时,他还可以去江楚家里看看。
江少珩联系了苏俐,也没有追问她跟江楚之间的事,只是想探望一下。不管怎么说,从小苏俐都待他不错,现在苏俐生病了,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当做不知道。但是苏俐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说她身体已经无碍了,希望江少珩专心比赛,取得一个好成绩——信息措辞十分正式,像一封完整的书信,带着旧时代人的庄重和体面。江少珩只好作罢。
展言听完,也只有叹气,慨叹无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从来不觉得苏俐和江楚是“合适”的一对,可是真的到了这个结局,他也替她们难过。爱情确实会随机发生在任何人之间,无分性别种族阶级和老幼,但能不能爱下去,却每一条因素都至关重要。
“她现在不生你的气了吧?”
江少珩犹犹豫豫的:“应该不……了吧?”
“她为什么跟你也吵成这样啊?”
“因为……”江少珩有些羞耻,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说如果她找的不是苏阿姨,也许妈妈也能接受了。”
展言:“……”
展言:“她现在还愿意理你是真的爱你。”
江少珩无奈:“我已经知道错了。”
当时就是一时情急,江楚先不讲道理,非说金小敏偏心他。江少珩又委屈又伤心,才这么口不择言。事实证明江楚是正确的,无论她找的是不是苏俐,金小敏就是不愿意接受。她就是江少珩那个朋友所说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双性恋”的人。就连她当时对于江少珩的“接受”也带着一种息事宁人的虚伪,只是为了展现她的“开明”而摆出来的一个姿态,等到江少珩真的跟展言复合的时候她就装不下去了。他后来才明白自己当时对江楚的这句话有多么高高在上。但江楚没跟他聊这个,他们俩之间很多事情不用非拿到台面上说出来。
展言有些扭捏,又问:“那……她还生我的气吗?”
江少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江楚为什么要生他的气,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还是为了当初的事情在亏心。
“她就没有生过你的气,”江少珩笑了一声,“别想多了。”
展言便也笑了,说的也是。人只会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怀恨在心,江楚以前跟他关系还不错,但也就是不错,她会恨金小敏甚至会恨江少珩,不会恨展言。
但也因为如此,展言是不能跟江楚这么“不用说出来”就将往事揭过的。
“我还是应该正式跟她道个歉。”
江少珩提醒他:“她不一定回。”
“我说我的,”展言特别平静,“她原不原谅是她的事。”
“行吧。”江少珩随他去,琢磨着江楚要是真的不回,自己回头再跟她说说。
电话打到这儿,江少珩一句都没说比赛紧张的话,却又莫名被展言的声音安抚。没说两句他先困了,腻了两句就自己去睡了。反倒是搅得展言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下,干脆爬了起来,先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然后给江楚发了一条信息。信息不长,但他删删改改,写了挺久,想显得尽量真诚一些。写完天都快亮了,他再给展昭开个罐头,去琴房折腾了一会儿。《和谐广场》那首歌现在音也录了MV也拍了,粉丝那边也开始预热了,就等着按日程发布,他还有两首新歌没写完。但弹了一会儿琴也没灵感,展言坐在琴凳上开始翻朋友圈,看到索寻半夜发了一条,是路灯下的一块路牌,但是地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展言感觉不对,立刻去私聊。索寻竟然也醒着,等他发了七八条才慢悠悠地回过来一个表情包,一只小猫一巴掌把另一只小猫掀翻的动图,表示让展言滚蛋。
展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越发得意,干脆给他发语音。
“谁啊谁啊?”展言猜了一下,“是不是上次那个陆……陆什么来着?”
他说的是之前勇闯□□虎穴,跟索寻共患难的调香师。当时在医院里见过一面,展言那会儿就觉得人不太对劲。一路跟到浦东还勉强能算是他见义勇为,这怎么人进了医院还嘘寒问暖的,怎么看都不像普普通通的甲方和乙方。不过当时他满心着急东苔,没心思八卦这个。
索寻没否认,只是问他是不是过气了没通告了所以这么闲。那不否认就是承认,展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也挺配的,就是有点儿可惜。展言一直以为索寻会跟他那个舍友走到一起。他刚到上海的时候跟展言联系还很密切,有天突然说找合租找到一个以前约过的对象,而且好像人家已经不记得他了,草,太尴尬了。展言当时就惊叹这是什么爱情喜剧电影开头,恨不得带上瓜子前排看好戏。但索寻对此向来嗤之以鼻,说炮|友找到真爱的几率只有1%——说是这么说,但展言看得出来,索寻还是真动心了。
他像个不甘心的cp粉,犹豫半天,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跟傻大个就真没戏啦?”
索寻干脆不回了。
完蛋,戳着人肺管子了。失落的cp粉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色,还是既没有灵感,也没有睡意。其实他非常累,在老家总共呆了两天不到,他又要录MV,还得抽时间跟吴永德吃饭——展言不知道两件事哪个更需要他的精力。昨天连夜赶回来,今天又是满满一天的日程,晚上还得接着去训练。他的增肌效果不明显,试妆的时候穿军装都是空荡荡的,制片人不太满意,觉得他形象上还是太奶油了,最好再黑一点儿,壮一点儿。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他娘娘腔。
展言起来去照镜子,以前陈芳芝说他gay得很明显,他有意改了,模仿对象就是他的司机和保镖。还是很多人被他骗过去了,之前他委婉出柜,不少粉丝就拿他种种“直男”行径来力证他不可能是同性恋,发那个歌只是说明他是一个包容同性恋的“好直男”。展言想到这个就觉得有些好笑,倒也不是嘲讽他的粉丝天真,就是这种“好直男”他确实没怎么见过。这个制片人搞军旅剧,自己就是当兵的出身,虽然出于种种考虑选择了展言,但总是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好在罗嘉熠也是奶油小生的形象,还不如展言多年装直男来得炉火纯青。展言跟那个制片吃了几次饭,他总把“阳刚之气”挂在嘴边,展言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跟他证明自己的阳刚之气了,只能喝酒。
展言洗了把脸,顺便朝镜子里自己的脸泼了一捧水,心里烦得很。
工作还是这份工作,展言之前觉得做这个做得很不快乐,很没意思,是江少珩回来了才重新给他带回了意义。但是随着他们俩慢慢感情平稳下来,那种魔力也消散了,生活又重新露出了它的真容。
把脸上的水擦干,展言抓了一把头发,把自己拾掇出一点样子来。今天上午有个会,接着跟立欣方面就合同的事情扯皮。现在陈芳芝在公司的日子已经非常不好过,CCO的title找借口削了,大办公室也被拨给江晏了,各种福利和津贴也都找借口克扣了,立欣甚至连她的餐费都不肯报,就是要逼她主动提离职。但是陈芳芝坚决不动,展言的合同没解决之前,要是不跟通告,她就顽强地跟东苔一起在立欣的大桌子上办公,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展言提早了一个小时出门,到立欣的时候比普通员工打卡上班都早。先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男人从对面的女厕所里走了出来。
展言:“……”
他立刻抬头看了一眼门框上的标,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但是没错,这个男人背后的标就是一个粉红色的穿着裙子的简笔画标识。这人好像也没想到这个点儿厕所会有人,惊异地看了一眼展言,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然后低着头就想走开。
展言终于反应过来:“站住!”
那人更慌了,居然还跑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撞到了办公区域的椅子,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展言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把人摁在了办公桌上。
“跑什么呢你!”展言这段时间训练还上了格斗术,也不是白练的,当即反剪他的双手,摁得他动弹不得,“进女厕所干嘛?”
“没干嘛!”那人挣扎着,“展老师,展老师你放开我……我就是走错了!”
“走错?”展言看见他脖子里有一根天蓝色的带子,顺着拉出一张工牌,这人还是立欣的员工,财务部的,“你在这儿上班你不知道男厕所在哪边啊!”
“我……”那人脸红了,用力挣了几下。展言有点儿制不住他,就松了手。那人也不跑了,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梗着脖子,干脆地说:“就是走错了而已嘛!现在公司又没人!”
展言不跟他废话,掏出手机拍他的工牌。那人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名字,展言就把镜头对准了他的脸,他手忙脚乱地又遮自己的脸,展言早就开了视频,清清楚楚地都录了下来。
“展老师,我错了,”他怂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求饶,“我再也不敢了!”
展言没动,还是举着手机:“不敢什么?”
可他又不肯说了,一只手攥着工牌,一条胳膊挡住了脸,露出的一小片额头红得要滴血。展言停止录像,把视频发到了一个公司群里,问了一句这是谁。
无数消息飞快地弹了出来。展言虽然在公司群里,但除了跟他有直接工作关系的,他从来不说话。突然发了这么一个视频,堪称爆炸性。还不到一刻钟,便陆陆续续有人进了办公室。被展言逮住的人也不跑了,就这么伏在办公桌上,既不肯露脸,也不肯说话。展言叫了两个女孩子一起进了厕所,果然不出他所料,从里面搜出了这人刚放进去的针孔摄像头。
半个小时以后,严茹到了。
偷拍的人已经被移交给了保安扣留,严茹立刻让人把上下楼层所有的女厕所都排查了一遍。果然不止那一个,除了她自己的办公室卫生间幸免于难,几乎每个公共的女厕所都被放了摄像头,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已经偷拍了多久,又偷拍到了谁——公司可还有女艺人。严茹脸都青了,跑去亲自审了一遍,但这人抵死不认,被严茹当场开除。
没多久,警察过来把人带走了。叫严茹了两个男员工来,让他们去“那种”网上换着关键词搜,看这人有没有把偷拍的东西流传出去——那两个员工本来还不好意思,说不知道这种网站,让严茹好一顿教训,直接拍了桌子,骂他们“别他妈给我装!”,最后都臊眉耷眼地乖乖去找了。
“这年头变态真他妈多!”严茹仍旧愤愤的,“还是名牌大学招进来的,我一个月万把块的就养着这种神经病!不是从妈x里生出来的?看一眼能给他壮阳啊!”
展言让她直白的用词吓了一跳,严茹一眼扫过来,展言立刻感到自己可能会因为也是个男的被扫射,险些举手声明他跟这种人不是一个物种。
但严茹没有波及到他,反而难得对他微笑了一下。
“今天谢谢你,”严茹说,“公司里这么多女孩子,要不是你今天发现了,还不知道……”
“应该的。”展言点点头,“严总客气了。”
“那今天就先不开会了吧?”严茹还是跟他客客气气的,“耽误了一上午,展老师应该还有通告。”
展言听懂了她的逐客令,也客客气气地朝她笑了笑,从她办公室里出来了。
陈芳芝已经到了,她无疑也听说了早上的事,正凑在那两个男员工桌边上跟他们一起浏览黄|色|网站。那两员工尴尬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但陈芳芝不为所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少女孩子也在看,但是很快就没几个人受得了了,网站里全都是被偷拍的各种女人,有上厕所的,有公共场合走光的,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被下了药,不省人事的,最多的是那些在家里跟自己男朋友甚至是老公做|爱被偷拍的。没有人在工作,好几个女孩子都哭了起来。
陈芳芝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有个男员工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陈总,我们来吧……”
她没理,突然叫了一声:“展言。”陈芳芝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转过头来招呼展言,“快来。”
展言被她的语气吓着了,心里猛地打了个突。那两个男员工赶紧把位置让出来给展言坐下。
屏幕上是一个视频的定格,非常糊,展言内心很排斥,也不想看清楚。这个视频非常火,已经被顶到了网站的推荐首页,定格里能看出来,天花板和吊灯很明显就是立欣的卫生间。陈芳芝指着视频下面的标题,展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草,变|性人下面原来长这样,这么大的xx,好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