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一模一样的耳坠送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手上,路翩翩亲手杀死的桓长明悉心珍藏,路翩翩一心向着的师弟却说弄丢了。
该是讽刺,还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路翩翩将一对黑玉耳坠拿出来,亮到钧天眼前,“师尊死前,手里一直握着这对耳坠。”
钧天把这对耳坠接到手里查看,“桓长明杀了师尊,一定是师尊和他交手时把这对耳坠抢了过来,留给我们让我们找出凶手的。”
他还没察觉到这对耳坠的不对劲,将所有的疑点转移到桓长明身上。
路翩翩沉默了。
钧天见他不说话,眼睫微动,“师兄,你难道是在怀疑我?”
他握住路翩翩的手,力道有些重,“你怀疑是我杀了师尊?为什么?就因为我也有一对和桓长明同样的耳坠?”
路翩翩把那对耳坠从钧天的手里拿回来,“所以,师尊手里握着的耳坠是桓长明的。”
钧天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答话。
他不善言辞,似乎是想把眼睛里的情绪传达给师兄,告诉师兄,杀师尊的是桓长明,不是他。
路翩翩看懂了师弟眼睛里的情绪,片刻后,缓声道:“你说要我给你做一对和桓长明一模一样的耳坠,我用剩余的寒霜玉打磨了二十对……”
他说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反握住师弟的手。
师弟感觉到他的手在发颤,听见他继续往下说:“送给桓长明的耳坠是我第一次做的,上面很多细节的地方我做的都不好。但给你的……却是取了那二十对里最好的一对。”
路翩翩那时虽对桓长明有几分心思,可和桓钧天比起来,那几分心思根本不值一提。
他把那对黑玉耳坠以灵力放置在空中,被色泽幽深的黑玉包裹在其中的,刻着一行集齐微弱的小字。
钧天伸出指尖碰了碰玉面,里面的那行字被他点亮。
“天佑吾弟钧天,一生顺遂。”
短短的几个字,是路翩翩一笔一划刻下的,包含着他对桓钧天最美好的祝愿。
这样的祝愿,桓长明从不曾有。
师弟以为自己拥有的和桓长明一模一样,只有路翩翩清楚,他和桓长明的从来都不一样。
黑玉耳坠从空中落到钧天的手里,里面的那行字即刻隐灭。
钧天眸中情绪依旧未还,“我的耳坠之前便不见了,桓长明曾潜入天界,偷走我的耳坠也未可知。”
可桓长明从不知道路翩翩还做过另一对耳坠送给师弟,若他知晓,恐怕他拼命也要将师弟手中的耳坠给夺走捏碎。
路翩翩声音变黯,“师尊临走之前,曾嘱咐师姐,“不要报仇”。”
钧天略加思索,“师尊知你和桓长明的情意,他不愿意你和桓长明刀剑相向,不忍见你伤心。”
他这番话也不算没有道理,可是在心如明镜的路翩翩听来却是漏洞百出。
纵是不善言辞的师弟,也会变得有巧言善变的一日。
“你假扮桓长明杀了师尊,是否当真以为师尊毫不知情?”路翩翩甩开师弟的手,“师尊早就识破了你!他临死都在维护你!”
什么不忍见他和桓长明刀剑相向,师尊分明是不愿意见他们师兄弟相残!
钧天瞥了瞥被路翩翩甩开的手,“师兄,仅凭这些琐碎的残证,你便怀疑我。”
“在师兄心中,是否当真觉得杀了桓长明愧疚无比,甚至不惜要将杀师尊的罪名转落到我头上……”
“若这样能让师兄心安理得,钧天倒也愿意认了这欺师灭祖的罪。”
事已至此,他还不肯承认,他还要狡辩。
生花藤蔓忽然从地底钻出,刺穿屋顶,袭向钧天,钧天眼神一黯,飞身躲开,“师兄,你要杀我?”
更多的藤蔓从地底疯长钻出,从四面八方将钧天包裹,钧天拿出刀向藤蔓攻去,一股高冷风骤起,眨眼之间便将路翩翩的藤蔓冻住。
钧天隔空控冰,将冻成冰的藤蔓碾的粉碎,碎冰迸出四散开来,路翩翩从冰后出现,手中提剑逼近他,他提刀挡之。
刀剑相向,刀与剑的相接处闪出夺目的火花,刀身与剑身各自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混在一起,竟有些像是悲鸣。
路翩翩咬牙横劈,剑光过处,风起云涌,钧天不攻,继而挡之。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出手,只挡不攻,可路翩翩招招凌冽,看上去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
钧天挥手凝冰,夜空中霎时凝结出一块寒冰浮台,他夸上去,语气有些不愿相信,“师兄,你当真要杀我?”
路翩翩抿唇不答,他忽然脱手将剑掷向空中,凝起剑诀,剑转瞬便化作千万把,每把剑上都裹挟着主人的杀机,漂浮在半空中从四面八方包围钧天,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取下钧天姓名。
千万把飞剑爆发的铮声在钧天耳边炸响,他隔着红光明灭的剑阵,冷若冰霜的双眸不住的望着路翩翩。
随后,他看见路翩翩闭上了双眼,启唇道:“放。”
师兄是真的想杀了他。
千万把飞剑如离弓的弦向他刺来,钧天眼底的死寂泛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忽然将刀掷向半空,快速的凝出和路翩翩一样的剑诀,他的刀下一瞬便幻化出千万柄形态,散发出黑色的幽光,抵御住路翩翩的飞剑。
刀剑再次碰撞,黑红之光交织,两相抗衡之下,爆发出一阵震天撼地的巨响,余下的气波将地下的房屋夷为平地,坍塌声一声盖过一声盖过一声,许久之后才归为平静。
空中弥漫起一股战后的烟雾,路翩翩捂住心口,血不受控的从他喉头涌出。
钧天挥袖拨开雾,看见旧伤复发的路翩翩,淡声道:“是师兄逼着我出手的,我如了师兄的心意。”
血把路翩翩的唇染得殷红,却更衬的他的面色苍白,他嘶声道:“这一招,是师尊在下界之时所授。师姐天资不够,未能将其学会,师尊害怕此招失传,便又教授给了我。”
“你恰好当时入门,师尊让我照顾你,我便把你带在身边……我花了一个月才学会,而你在我旁边只是看,便把这一招学会了。”
他们师姐弟三人之中,曲拂衣和曲素柔都认为路翩翩在剑术造诣上有极高天赋,殊不知桓钧天才是他们三人之中最有天赋的全才。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才能。”钧天声音冷冷的瞧着手里的刀,“既是如此,我为何不学剑,又偏要习刀?”
“因为你怕我伤心。”路翩翩抹了一把唇上的血渍,“我练了一月的剑术,你只看便学会了,你害怕我自卑……便是学会了也不在我眼前使出,只能一个人趁夜偷偷跑到后山悄悄的使出来。”
师弟以为自己藏的深,谁也不曾察觉到,殊不知那时的路翩翩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路翩翩便装作不知道。
但装作不知道,不代表他心中不知。
师弟后来学刀,也不过是为了顾及他和师姐。
钧天似乎有些诧异,但这一点诧异很快便被他掩盖,“原来师兄一早就知道。”
路翩翩恨声道:“为何杀师尊?!”
他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个体贴入微的小师弟,会成为杀害师尊的罪魁祸首!
钧天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厚重的云层将星月遮挡,夜空此时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他挥袖散开云雾,星月重新冒出头,冷月寒光洒在他身上,他平静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师兄。”
这个回答让路翩翩喉头一哽,他甚至觉得师弟这句话是在讽刺他,点出他的愚蠢。
“若我不扮成桓长明在师姐面前亲手杀了师尊,师兄又怎会亲手杀了桓长明?”
“你杀师尊……嫁祸桓长明……只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桓长明?”
“是。”钧天斩钉截铁,“若非让师兄亲手杀了桓长明,师兄必定到如今还在和桓长明纠缠不休!”
“荒谬!我和桓长明早已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你却还不惜以师尊为诱让我杀他,你这是多此一举,桓钧天,你难道疯魔了不成?”
钧天闻言,一向冷峻的脸庞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师兄口口声声说着与桓长明恩断义绝,可是师兄的眼中从头到尾都只有桓长明一个人……”
他笑问路翩翩,“师兄,当真觉得为你入魔的只有桓长明一人吗?”
钧天的眼尾处慢慢浮现出一朵黑色的霜花,色泽黑如墨,显然是入魔已深。
“师兄只知自己死后,桓长明为你成魔百年……师兄不知钧天,亦自刎在焚骨炉前,追你入冥府,转世轮回。”
他不是无心无情之人,师兄为护他受尽折磨和屈辱,最终还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他的心在师兄死的那一刻,便随着师兄一起去了。
所以为路翩翩成魔的,从来都不止桓长明一人。
“幸而我和师兄都不是凡胎,那场在下界的荒唐劫数过去了便罢了。可是桓长明却阴魂不散!他将你逼死,却还恬不知耻的来纠缠你、说喜欢你!”
“你不愿意被他纠缠,我便亲自动手替你将他铲除,斩断你和他之间的因果,可师兄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要护着他!”
路翩翩想要辩驳,“我只是为了度化他让他……”
“师兄你不必再骗我了。”钧天骤然打断他,“我看过你的命盘,你的红鸾星动,你对桓长明,从来都不是无情。”
路翩翩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所以你利用师尊的死,让我亲手杀了桓长明……只是为了让我彻底了断和他之间的因果?”
“是!”钧天毫不否认,他注视着路翩翩的眼神忽然变得炙热无比,“你是灵犀蝶化身,千万年难得修炼出一只,又肩负神子重担,普渡苍生,救济世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君,理应受众神朝拜仰慕,桓长明在你面前算得上什么?”
“他卑劣低贱,阴鸷疯狂,他一只低下的魔有哪一点配得上你?可偏偏你却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他凭什么得到你的另眼相看?”
路翩翩目光凝滞的望着师弟,他面上的笑容和偏执的口吻,让路翩翩一瞬间甚至忘了他是谁,陌生的感觉到寒意。
钧天似乎察觉到了路翩翩的恐惧,激烈的语气又变回从前的平淡。
他话锋一转,“师姐曾一直调侃我,说我心仪师兄。我对师兄除了师兄弟情义外确有一些异样的情感,以往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眼下我却清楚无比。”
“师姐口中的情爱太过狭隘。师兄贵为神子,我亦是神君,我与师兄在一处,便可斩断这世间所有邪魔外道,让这世间再无邪魔作祟,教化苍生,普渡万灵,让世间万物再不经历我与师兄当初在下界之时,所受之苦。”
“桓长明不过是污秽的蝼蚁,他与师兄有着云泥之别。”
“论身份,论境界,我与师兄才是绝配。”
钧天望着路翩翩的神情变得温柔,“情爱不过过眼云烟,我与师兄携手,方可成就大爱。”…
他从始至终都没将桓长明对路翩翩的情爱放在眼里。
他和师兄都是神,高居云端,神圣不可侵犯,是桓长明无论如何也无法比肩的神明。
可就是如此低劣的桓长明,却在伤害了一次路翩翩以后,还敢痴心妄想的肖想师兄。
师兄仁善,对桓长明下不去杀手,那便由他动手,迫着师兄走上绝境,不得不亲手杀了桓长明。
哪怕在这条路上,会染上曲拂衣的血。
路翩翩拿着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许久之后,一滴泪从他血红的双眸里流出,他哽咽道:“师弟……你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