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中的少年

第一章 山中的少年

大景永乐二十一年春,北方正战事正酣,犹如修罗地狱。南方却歌舞升平,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蔚蓝天空,突然间被乌云占据,遮天蔽日,黑沉得如夜一般。原本和熙的春风刹那间变得狂暴,地面上的砂砾碎石,被暴风扯动,在空中旋转着,在地上翻滚着。隆隆的雷声从远处赶来,怒吼着想要震动这个世界,宣告天地之威。紫红色的闪电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妖龙,照亮原本黑暗的天空,只是一瞬间,然后又消失不见。雨点像一个个调皮的幽灵,一滴,两滴,无数滴雨从天而降,逐渐形成了一道雨幕,将远方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洛川郡南部群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所有人都在这刻欢呼雀跃,激动的迎接这场大雨到来。

钱有财站在田坎上,任由雨点落到自己身上。他望着地里逐渐走向消亡的秧苗,在雨水的滋润下,又重新焕发了生命之光。

这是他在春耕之前才从村长家里领到的新稻种,听说一亩地能生产20担稻谷,只要想种,都能到村长家里去领取。

这种事情总是难调众口的,既然有人相信这些稻种真的能亩产20担,将自己所有的田全部种满。自然也有人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坚持原来的才是最好的。

往年的这个时候,春雨都下了几场了。今年的春雨却像个害羞的小媳妇,迟迟不肯来。秧苗已经栽种半个月,再没有水的滋润,它们将被太阳的火辣带入地狱。

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近的水源离这里有二十多里地,靠人挑肩扛,是不可能完成所有秧田的灌溉的。引水灌溉这种事情,对于村民们来说,是个高级工程,不可能做成。

村里渐渐的传出村长家里的那个少年是旱魃的流言,村长早已受到他的蛊惑,让村民们栽种新的稻种。这引发了天怒,引来了旱灾,这是昊天大帝在对收留旱魃的人们进行惩罚。

钱有财去村长家领稻种的时候见过那个少年,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但也算相貌堂堂,和传说中的旱魃一点都不像。

但流言越传约广,越传越真。甚至有人传背地里村民们已经在串联,想要趁村长和少年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绑上柴火堆,献祭给昊天大帝。

钱有财也开始渐渐动摇,觉得那个少年越来越像传说中的旱魃。

就在村民们陷入绝望的时候,害羞的春雨终于在今天姗姗来迟。它不仅救了地里的秧苗,也救了村长家那个少年。只是这场春雨来得有些狂暴,有些突然,少了些润物细无声的味道。

雨水滋润着命悬一线的秧苗,同样滋润着钱有财的心,这段时间的种种不安和惶恐,都被这场暴雨一扫而空。

当正在堂前做饭的张小花看见钱有财傻站在院子中淋雨的时候,心中既怜又怒。将灶上的锅往旁边一放,冲入雨中扯着他的耳朵就将他带进堂屋。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裳滴溜滴溜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张小花拿起一块干净的麻布,踮着脚用力在他头发上蹂躏。

“快把湿衣裳脱了,穿久了会伤风的。”张小花正准备给他擦拭脸上雨水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握住小手,放在他脸上不停的温柔摩挲。

暧昧的举动,让张小花顿时面红耳赤。努力挣脱钱有财的手,害羞地跑到堂前给他烧热水。

钱有财看着正在烧水的张小花,笑得傻兮兮的。自己动手解开了身上的湿衣裳,全部丢在一旁的地上。赤身裸体的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等着张小花来给他擦拭身体。

水有些烫,张小花小心翼翼的将麻布放进盆里,又小心翼翼的将麻布拿出来。滚烫的麻布依旧带着水的高温,将她的手烫得有些红肿。

当麻布贴住钱有财身体的时候,他的表情微微抽搐。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背后袭来,让他有种想逃离的冲动。想要挣脱,却被张小花一把摁住,不能动弹。

“今天终于下雨了。”张小花一边帮钱有财擦着身子,一边感叹道。“你说村长说的那个一亩产二十担稻谷是真的假的呢?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们就不会再饿肚子。”说到这里,张小花有些兴奋,不知不觉中手上的动作重了些。

“哎呦,你轻点。”钱有财发出一声哀嚎。“真的假的到秋天就知道了。反正我相信村长,也相信村长家那个少年。”

听到这里张小花“噗呲”笑出声来。“有人还说那个少年是旱魃呢,春雨没有来就是因为我们村收留了旱魃。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好多人都相信了。还准备趁村长和那少年不注意的时候,要将他火祭献给昊天大帝。现在人还没被火祭,春雨就来了,那些人的脸估计也被打肿了。”

“那少年说了,这稻种是人人可以领,人人可以种的。”

想着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钱有财义愤填膺的说道。“那些人不信任村长,怕吃亏,不敢领不敢种。看见别人领了种了又心生妒忌,也怕别人秋收真的一亩收获20担,所以就在背后散播谣言,诋毁那少年。如果村长真要收拾人,哼哼,那群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早已经忘记了就在一个时辰前,自己也差点变成了那群人中的一个。

张小花擦着钱有财的背,看着外面的雨,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麻布还在他的背上,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只不过这一次自己没有挣脱,也没有逃。

唯一的三间青砖瓦房,就在村里大槐树旁。一圈石墙从各个方向守卫这三间瓦房。一扇小木门进去之后,坑坑洼洼的黄土地面上,一条石子堆砌的小路,从院门直达正门。

这里是村长张富贵的家。

此时的他正与一名少年在堂屋里下棋。

“这该死的春雨终于来了。如果再晚几天,你可能真的会被那些家伙当成旱魃给烧掉,献祭给昊天大帝。”张富贵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觉得有些可笑。

“像我这么帅的旱魃不多了。”少年举着棋子,正在思考该落到何处。

身材消瘦的少年,罩着一件带有补丁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样子明显就是告诉众人,它原本的主人是张富贵。长长的头发没有梳髻,而是任由其披落在后背上。棱角分明的脸庞,镌刻着坚毅的神情。细而斜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棋盘。高挺的鼻梁,嘴唇极薄,但吐字极快。开口微笑时,便会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

“啪”的一声,少年的棋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上角。

张富贵微微蹙眉,作为初学者的他看不懂少年的棋子为何要落到此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用他干枯的手指推着一枚刻着“兵”字的棋子,在棋盘上向着楚河汉界拱了一步。

他的手才刚刚离开棋盘,少年的反击便开始了。原本落在棋盘右上角的“车”,快速的向着张富贵的中央地段前行,将守卫在“将”之前的“士”一口吃掉,直面他的“将”。

见到少年的出招,张富贵一开始还心生喜悦,准备用“将”强吃掉少年的“车”,正准备下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将”不管是要吃“车”,还是要躲开“车”向左移动,都会被少年早已安排的那个“马”干掉。如果将“将”向右移动,则会直面少年的“帅”。同样是输。思考再三之后,最终也只能缴械投降。

少年赢了棋,却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只是嘟囔的说道“都教了你这么久了,你这象棋水平还是那么臭。”

“要不然咱们再来一局,你还是让车马炮?”

少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拾起来,装进一个布袋里面,然后又收起棋盘,将布袋和棋盘装进抽屉以后才说道:

“和你下棋没意思。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见少年要去做饭,张富贵也从凳子上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老腰,感觉有些酸胀。

“随便吧,做什么都行,反正你的手艺那么好。”

“那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酸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这两个菜是少年最喜欢吃的。

“好,你看着办吧,我去床上躺一会,年纪大了,坐得太久腰受不了。”张富贵左手摸着腰,右手拄着少年给他做的拐杖,蹒跚的朝卧房走去。

雨渐渐小了,少年先是跑到后院的菜地摘了几个西红柿,又在鸡圈里摸了两个鸡蛋,然后开始剥蒜刮姜。

张富贵家的堂前有两个灶洞,少年将捡了些木柴扔里面,并将其引燃。小灶上摆着一口旧锅,里面被林烨添了几勺水,淹没了旧锅的三分之一左右。随后林烨又拿出中午剩的米饭倒入甑子里面,细细拔散之后,将甑子放入旧锅之中。

不一会,便有水雾升腾。旁边的砧板上,放着已经洗净的西红柿被刀横切竖切成方块。鸡蛋被筷子在碗中不断搅打,知道蛋黄和蛋清充分融合。

另一口大锅架在大灶上,少年舀出一勺猪油放入大锅中,等猪油慢慢化开微微冒烟的时候,碗中的鸡蛋被他快速的倒入锅中。

“噗嗤。”

鸡蛋与热油快速反应,原本的鸡蛋液不断凝固成型,少年的勺子也在锅中不断翻炒。加入西红柿和盐,再放一些昨天没有用完的青嫩葱花,上下翻炒几下,一盘香喷喷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做好了。

少年又从木柜中拿出一小块猪肉放在砧板上,菜刀一上一下之间,肉片翻飞。他的刀很快,手很稳。一看就是做菜的老手。

洗净铁锅,依然用的是猪油。原本还是鲜红色的肉片在锅里逐渐变成白色,红色的酸椒,黄色的姜,绿色的葱段,一同构成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香味迎面扑来,引得少年馋虫尽起。

“林烨,饭好了没有?”从卧房里传来张富贵的声音。

“好了,快起来吧,准备吃饭了。”那名叫林烨的少年左手端着西红柿炒鸡蛋,右手端着酸椒炒肉,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然后又转身回到堂前,拿着两块麻布将甑子抱起走向堂屋,最后拿着碗筷回到堂屋的时候,张富贵已经坐在桌子前,忍不住的用手扯了一片肉吃。

林烨也坐在桌前,将舀好了的米饭递给张富贵。他的额头和鼻尖有些汗珠,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热的。张富贵先是夹着几片肉放入林烨的碗中,看着林烨狼吞虎咽的样子,惹得他一阵笑。

外面的天空依旧很黑,原本已经快要消停的雨又重新降临人间。在如同礼乐的雨声中,张富贵和林烨两人默不作声的吃着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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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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